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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雪又拍了拍馬的頸側,?抬起頭環顧四周,發覺他們居然已經沖出了獵場,不知不覺來到了雪山腳下。 雖然已經是五月,但是雪山腳下依然十分寒冷,?帶著寒氣的風刮在臉上,讓人有些瑟縮。 周圍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和方才草場上充滿生機的綠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姚雪將馬停了下來,自己飛身跳到地面,又朝秋辰伸出手。 秋辰沒去握姚雪的手,提著衣擺也慢慢地下了馬。 秋辰身子很弱,既怕冷又怕熱,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袍子,此刻被寒風一吹,凍得鼻尖通紅。他伸手抓住衣擺,將袍子緊緊裹在身上。姚雪見狀,趕忙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了秋辰的肩上。 此處雖冷,景色卻很是漂亮。這里是雪山的背陰處,鮮有人來,十分靜謐。地上積雪撲了厚厚的一層,潔白無暇,很是干凈。巍峨的山脈就在眼前,姚雪仰起頭,無言地注視了一會兒,轉過頭對著秋辰有些感慨道:“我在來北地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多的雪,也沒見過雪山。”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輕輕笑了笑,又道:“以前星彩鎮是在南面,我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雪。” 秋辰目光也柔和下來,他抬起頭,環顧了一圈四周的山脈,淡淡道:“我第一次遇見涼墨,也就是現今的涼王,便是在這座雪山上。” 他說到這兒,神色又暗淡了下去:“不過不是此處,是在半山腰上。” “那里不像此處這么安靜,風聲大得什么都聽不見,隨時隨地都有積雪滑下來,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姚雪聽到這里,有些困惑地問道:“你當時為何會去雪山上?” 秋辰少見地露出苦笑:“當時我已經在涼國了,險些就要活不下去,便找了個醫館打雜。有一日,來了一個病人,醫館的醫師說他沒救了,可是我知道,有一種藥材可以救他,只是這種藥材極為稀有,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后來我在典籍上查到,這座雪山的半山腰上生長著這種草藥。那時候我還沒去朔安,就在青池。” 說到這兒,秋辰半是譏諷半是無奈地道:“或許我心中身為醫者的那股子劣性就是沒能根除,當時也沒人信我,可我還是執意要來。我就是覺得他們涼人見識短,醫術也不怎么高明,左右青池離這座雪山也不遠,來一趟又何妨。” 他頓了一頓,又道:“后來這雪山上也確實沒有那種草藥,事實證明,典籍上所說的不過是傳說罷了。”秋辰一面說著,臉上一直掛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笑容:“我還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被別人撿回去,是不是很傻。” 秋辰很少和姚雪說這么多自己的事,姚雪一時間只是默默注視著他,認真地聽著。 秋辰說到這兒,眼角一片緋紅,情緒越來越激動:“我當這醫修,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救不了別人,更救不了我自己。我就眼睜睜地看著我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像流沙一般消逝在掌心,我卻一個也抓不住。我時常在想,什么時候,究竟什么時候,快樂也好,解脫也罷,能輪到我啊。” 姚雪聽秋辰這樣說,只覺得每個字都像是一把錐子刺在他的心上,讓他心痛得無以復加。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洶涌的情感,抓住秋辰的手腕,將人一把扯入懷中。 姚雪緊緊地環抱住秋辰的肩背,用力到幾乎把人融入骨髓。過了好一會兒,他微微低下頭,吻了吻秋辰的發頂,啞著嗓子道:“你別這樣說。” 秋辰沒有掙扎,他只是垂著雙手,將臉埋在姚雪的胸口。兩人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姚雪又道:“你和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你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么。“秋辰靠在姚雪懷里,聽了這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我本為醫者,我為輕,他人為重,遇一人危難,當救則救,遇千人危難,竭盡所能。”姚雪喃喃開口道。 秋辰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有些驚詫道:“你還記得這句話。” 姚雪苦笑了一下:“始終難以忘懷。”他說著,抬手將秋辰一縷垂下來的鬢發別在耳后,沉聲道:“你沒有做錯,你已經盡力了,也盡到了一個醫者該有的責任。”他說到這兒,抬起頭來望向秋辰的眼睛,十分鎮重道:“在我這里,永遠是你為重,他人為輕。秋子吟,我的意思還不夠明顯么?我……” 未等姚雪說完,秋辰便猛得抬起手,捂住了姚雪的嘴。他幾乎是有些驚慌失措道:“你別說了。”他垂下眼簾,眼里滿是哀涼:“我的那句話,少時的戲言而已,你忘了吧。” “我早已經不是醫修了,也不會再救人了。都回不去了。”秋辰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掙脫了姚雪的懷抱。 姚雪還欲再說些什么,秋辰卻背過身去,望著身前的一片雪地,輕聲道:“你看。” 姚雪抬眼望去,只見剛才還白茫茫的雪地上,來了幾只飛鳥,它們在空中盤旋了一陣,便落在白皚皚的雪上,在其上留下一串不規整的爪印。 一陣風吹過,將秋辰的一頭墨發也吹得飄揚起來。他沒有轉頭,只是定定地望著雪地,低低地道:“我這一生,便如同這飛鴻踏雪,歪歪斜斜地走了半晌,能留下的痕跡卻少之又少,最后終于也都沒有了。” 姚雪聞言,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會兒。 他默然盯著那些時而振翅高飛,時而在雪地中嬉戲的飛鳥,心中一動,指了指半空中兩只繞著彼此盤旋的云雀,轉過頭來對著秋辰道:“但是你可曾想過,禽鳥飛鳴于天,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