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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乾律法,應該是立嫡立長,這二皇子雖不是嫡,可畢竟還占了個“長”字,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 說來自謝皇后離世之后,后宮后位空缺,二皇子已經被立為太子,生母懿貴妃應被封為皇后才對,可景仁帝卻始終不允,于是便只能作罷。 二皇子滿月那年,景仁帝從禮部呈上的名冊之中,挑選了“明”“瑞”兩字。 于是賀明瑞,便成了太子的名字,可從始至終都很少有人這么叫過他,若是說名字只是一個人的符號,那他的符號卻應是“太子”二字而已。 而從記事開始,他的那位嫡長姐,先皇后留下的唯一的孩子,當今的長公主,便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 他從來都比不過他。 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哪怕是夜夜不休,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最后呈到父皇那里,也只能得到一句“愚笨魯莽,不堪大任,比不上搖清”之類的話而已。 而父皇每次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長公主便總是坐在一旁,卻是從始至終連眼光都不曾分過他一點兒。 他不知道賀搖清當時的情況,便只以為是根本不屑于看他。 那時他不過是七八歲,那般勤勉卻依舊只得了到這些評價,心中自然會委屈不解,可他哪怕再難以忍受,也是毫無辦法,更無人傾訴理解,只能默默壓在心里。 因為母妃曾經說過的。 “你難道以為自己能當上太子,是因為有多大的才能嗎?不要再想著這般可笑的事情了,這都是因為本宮!你現在能坐到太子的這個位置,只是因為正好是本宮生出的孩子而已?!?/br> “你怎么又挨了圣上的責罵?不要跟本宮狡辯,為何皇上不罵別人,單單就只責怪你?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難的,你就不會好好努上一點力嗎?天天都是在做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本宮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你坐上了太子的位置!你這樣怎么對得起皇上,又怎么對得起本宮的心血……” 太子其實是知道的。 父皇與母妃所說的每一句話,從始至終都伴隨著他,耳提面命一般不停在他耳邊回響,令他絲毫也不敢忘卻。 可那時的他,卻還是能勉強安慰自己,不論那位長公主再如何天賦卓絕,治學謀略再如何勝于常人,終究也還只是個公主而已,他才是大乾名正言順的太子,不論是誰,總歸不能越了他去。 ?——可他終究還是無意間知道了那番隱蔽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太子獨自坐了很久,剛開始時只是覺得可憐可笑,甚至有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受。 分明是男子,卻只能藏在深宮之中裝作女子過活,而罪魁禍首,卻正是那所有人眼中都對他“寵愛有加”的父皇,這怎么不能讓他感到可悲可嘆。 可緊接著出現的,卻是猛烈地讓他再難以控制的驚慌恐懼,這份恐懼宛若附骨之疽,從此以后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再也無法拔除。 ——因那賀搖清若不是長公主,便應是嫡長子! 一片慌亂中,他轉瞬間想了很多,若是父皇哪日突然醒悟,恢復了賀搖清的身份,到了那時,他又該有什么辦法呢。 他枯坐了整整一夜,最后得到的結果,卻只是毫無辦法。 他原來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分明是萬人之上的太子,卻從此以后,都是惶惶不可終日,活成了戰戰兢兢宛若驚弓之鳥一般的模樣。 而自從枯坐了那一夜之后,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暴躁易怒,又乖戾陰鷙,似是性情大變。 如此過了很久,直到父皇開始為長公主尋覓良婿的消息傳出,才讓他稍微松了一口氣,也好像看見了一絲曙光。 可長公主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得安寢。 于是在賀搖清出嫁之前,他尋了一個機會,在謝家的那位嫡長子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他以己度人,想著若是自己心心念念娶回家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承受這堪稱是屈辱的一樁事,定會懷恨在心,可這長公主一日為正妻,便一天也不得痛快,太子想著等賀搖清嫁進了謝府,他再設計從中作梗,往后這人的日子便不能好過了去。 可卻萬萬也沒有想過,他在酒樓里的那番話,竟是傳到了父皇的耳中。 于是這次,除了“難當大任”之類的話以外,第一次多了另一句話——“不配為一國儲君”。 回去之后,他將當日跟在身邊的人盡數處死,胸口翻騰著的怒氣卻還是難以壓抑。 不配為一國儲君?真是可笑至極,他會告訴所有人,除了他這個當今的二皇子,再不會有誰會配得上“太子”二字。 ……之后,當北狄試探地傳遞消息過來時,他想了很久,最后還是選擇了答應。 他不管北狄背后到底是有著什么目的,卻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要了賀搖清的一條性命——只要這“長公主”活在世上一天,他的頭頂便始終懸著一把搖搖欲墜的劍,再也難以喘息。 至于跟他合作的人是北狄的人,又有什么關系呢?太子這般強行安慰著自己。 北狄的要求,是廢了武安侯謝家,與他的目的也正好相合,這更是父皇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他沒有做錯什么。 對的,從始至終,他從來沒有做錯過什么。 而北狄也不過是他大乾的手下敗將,兩百多年來也未敢再犯邊境一步,又有什么好忌憚害怕的?再說,等達到了目的,再收拾這群異族人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