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裁判緣不錯的弟子。他可不想給裁判留下不堪造就，自己當初是不是瞎眼看錯人了的印象。

    老勤！喜事兒喜事兒大喜事兒，王組長帶著安娜過來了。

    剛剛把王熠叫到身邊指點了幾句揮手讓他繼續練習，李勤注視著場上身影默默思考，助理教練劉巖忽然從場館入口小跑到他身邊，雙手撐在擋板墻上緩了好一會兒，氣喘吁吁的繼續道。

    我親眼所見！你說老王這時候帶人過來還能干什么？必然是給咱們王熠編排新賽季的兩套比賽節目。

    不是我陰陽怪氣哈，在這個館里訓練的就王熠一個夠資格。其他人實在是不值當花那個冤枉錢。

    ？？！！

    安娜？

    安娜克里莫娃？

    編排新賽季的節目？

    沒聽誰說起過啊。

    不過最好是真的，王熠現在確實需要更好的節目編排，才能進一步發揮自己在技術上的優勢。

    而且節目觀賞性高了，表演分五大項也能盡快提升。靠國家隊現有的編舞不現實，交給國際著名編舞效果如何先不論，光是人家名字往那兒一擺，打分裁判看見了都會高看一眼。

    來了來了來了，用不用把王熠叫過來交代幾句？安娜難得來國內一趟，咱總得讓她看見王熠身上蘊藏的潛力吧？

    用不著，別干多余的事兒。

    聽見搭檔的建議，李勤瞄了一眼十幾米外，跟在教練組組長身側，踏進訓練場的那個中年白人女性。手指收緊叭的一聲將訓練記錄本合上，搖了搖頭拒絕。

    老王既然事先沒告訴咱們，自然有他的道理。咱們就站在這兒當沒看見，順其自然。

    另外，你是不是忘了那女人的性格？忘了她剛跟國家隊展開合作時，對所有運動員、教練員的評價？身為一條資深顏狗，如果長成王熠那樣都不能勾起她的興趣。放眼整個花樣滑冰男單領域，百分之九十九的現役運動員都會被她無視。

    劉巖：(  △|||)︴

    你說的好有道理，竟然讓我無言以對。

    也是！

    確實是我關心則亂，竟然忘記了這女人身上最鮮明的特點。

    冰場內外，王熠練的認真，三男一女看的專注。

    三方人，一方在冰上滑行，一方在冰場北側假裝淡定，最后一方邊看邊聊同時手指指向場內，明顯是在進行著什么討論。

    十幾分鐘過去，王熠恰巧進行完一個項目練習，滑行到場邊準備喝水休息。

    剛從李勤手中接過保溫杯，咔嚓一聲照相機快門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將視線轉到聲音傳來的方向后，立刻看到了一位白膚金發，身穿寬松深色運動裝，頭發扎成馬尾，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左右的中年女性，正舉著個照相機對準他拍得不亦樂乎。

    遲疑了一秒，王熠瞬間結合現場情況，回憶腦中信息，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真人今天雖然是頭一回見，但對方跟國家隊雙人滑一哥一姐的合影，可是掛在運動員榮譽墻上呢，他又怎么可能認錯。

    安娜克里莫娃這時候過來，教練組準備找她給我編新賽季的節目？

    觀察了一會兒轉回頭，王熠擰開杯蓋輕輕吹了吹，順口關心了一句。

    他對面，劉巖臉上一副見鬼的表情，估計在想他為什么能猜到。只有李勤淡定點頭，確定了他的猜測，絲毫都不覺得奇怪。

    不過啊，國際大牌編舞呢，來的還真是巧。

    本來他都打算，如果這賽季隊內沒說法，就從記憶里的經典節目里扒一套。

    現在好了，省時省力，看上去還是量身定做。希望最后出來的節目效果不錯吧

    別cao心，以你的外貌條件，安娜克里莫娃肯定喜歡得很。她這人只要收了錢，編出來的節目效果就差不了。

    一眼讀懂王熠眼中的不確定，李勤從口袋里抽出毛巾，幫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肩膀不動使用眼睛余光觀察了一下右前方的情況，接過水杯將毛巾塞進王熠手里后解釋道。

    你沒跟她合作過不清楚，這女人身上毛病雖然多，但只要接下工作，就不會糊弄人。

    一零年，幫助何苗、趙鑫摘下冬奧會金牌的兩套節目有印象吧？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編好節目，教學磨合一個星期就能收工，她卻覺得出來的效果不夠好，足足無償加班了半個月，才磨出了兩套能說服自己的節目。

    說到這里，李勤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但很快，這絲猶豫褪去，他的眼中只剩下堅定。

    他知道他下面將要說的那番話，一定會讓面前的孩子覺得他功利，但是他必須要說。

    純粹是挺好，但太過純粹不行。既然不想讓關心的弟子在職業生涯中走彎路，有些事情就必須做到前頭。

    給你個建議，這女人有時候特別感性。她要是對你掏心掏肺又哭又笑，不管你心里煩不煩，臉上裝也要裝出感同身受。

    除此之外，我記得你英語不錯，如果她真的負責你新賽季的節目，心里有任何想法記得跟她溝通。那些歌舞劇沒事兒少看點，現有的表演風格別亂改。鬧不好畫蛇添足影響了裁判觀感，有你小子哭的時候。

    老勤，知道不？

    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嘴臭。

    為我好就直說，偏要強調什么，自己亂試，畫蛇添足，影響了裁判員觀感，有我哭的時候。

    要不是足夠了解你，說不定就會誤解了你的意思。

    難怪這么多年你一直單身。

    八成是知道自己這破毛病，放過了別人同時也放過了自己。

    哼笑兩聲留下一個后腦勺，王熠丟下毛巾腳下冰刀一蹬壓步加速來到冰場右半部分。

    助滑幾米，他忽然將左腳斜插置于右腳前，左腳后外刃滑行支撐身體。右腳刀齒抬起點下高高跳起，用自己的方式吸引安娜克里莫娃的注意。

    果不其然。

    同樣是花樣滑冰運動員出身的安娜克里莫娃，瞬間意識到王熠計劃執行什么動作，手捧相機對準竄上高空開始旋轉的王熠一陣猛拍，咔嚓咔嚓照相機拍照的快門聲連成一片，直到王熠轉夠四周穩穩落冰流暢滑出才停下。

    這時再看安娜克里莫娃臉上的表情。震驚，激動，難以置信，腰腹頂在擋板墻上，眼神之中隱隱透出狂熱。

    勾手四周跳！她竟然親眼看到了勾手四周跳！并且完成的運動員還這樣年輕！

    機會！

    千載難逢的機會，互相成就的機會，讓她從國際著名編舞，躍升成國際頂級編舞的機會！

    Yi WANG不，Evan！

    這孩子竟然比教練組組長介紹的更加優秀，比比賽視頻里看上去更加耀眼！

    王，這份工作我接受。短節目、自由滑、表演滑一共三支，友情價，兩萬美元。

    站直身體放下相機，安娜克里莫娃迅速轉身調整好呼吸，略微帶著一些黑眼圈的臉上寫滿認真，盡可能用短的詞匯，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20122013賽季，到他為止，我不會再接任何工作。

    相信我，他是一塊原石，只要經過一番打磨，注定會在世界冰壇閃耀。

    第15章 抉擇

    既然雙方都有合作意愿，意見很快統一。

    五一長假剛剛結束，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就代表王熠，跟俄羅斯籍花樣滑冰著名編舞安娜克里莫娃，簽下了一紙由三套節目構成的合約。

    在這份合約中，清楚明白地列出了安娜克里莫娃的工作要求，出奇的竟然沒有寫明她需要工作多久。

    一般編舞忙碌十天，理順節目流程完成工作的方式明顯并不適用這一次，也不知道這中間有著怎樣的考慮。

    不過這些都不需要王熠cao心，他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跟李勤，盡快把下賽季兩套節目，計劃執行的技術動作確定下來。

    只有他們把節目組成交給了安娜克里莫娃，安娜克里莫娃才能開始將相應動作拆解開來，配合上各種舞蹈各種銜接，融化到滑行音樂中。

    整個過程沒有一兩個月，休想編出一套精品節目。如果能將就、愿意將就，國家隊諸人又何必舍近求遠。

    確定了？真確定了？短節目兩個四周跳，一個阿克塞爾三周跳，全部放到節目后半部分執行？自由滑開場兩個四周單跳，節目后半段兩個四周接三周聯跳，真的確定不改了？

    確定，確定，確定，確定不改了。既然知道下賽季節目內容分有差距，我自然要從技術分上把差的分找回來。

    冰場邊，擋板墻內外，厚厚的海綿墊子上。

    王熠手背一劃，將寫滿動作配置的筆記本撥到李勤手邊，沒好氣的橫了絮絮叨叨的中年男人一眼，催促他趕緊用手機拍張照，給安娜克里莫娃發過去。

    訓練場外側，眼見事情即將確定，刀子嘴豆腐心的李勤，內心深處卻突然生出些許不落忍。

    原因很簡單，從他手邊本子上的動作配置，就能看出一二。

    他眼前的少年，明明才十六歲半，明明還沒有成年，在面對抉擇的時候卻能這么理智，對自己這么狠

    該說什么？能說什么？

    身為他的教練員，既然確定這么做有利，自己這邊就絕對不能拖后腿。

    能力，責任，不客氣點說，國家隊男單新賽季成績如何，全都要看他了。

    咔嚓。

    是的葉蓮娜，我無比確定。這個賽季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做，沒有太多時間為常青藤俱樂部的姑娘們編排新節目。

    是的，除了舒若希基娜，她新賽季的兩套節目已經完成了。我嗯，稍微等等葉蓮娜，我有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上帝啊，兩套節目，計劃完成六次四周跳？明明是第一個成年組賽季，為什么要不不不，我想我明白了，這孩子顯然已經瞄準了2014年的索契冬季奧運會！

    距離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訓練館不遠的首體賓館套房內，安娜克里莫娃帶著耳機趴在床上邊講電話邊看比賽錄像，丟在筆記本電腦旁的手機突然傳來叮的一聲脆響屏幕亮起，她在看清發信人后順勢點擊，視線從上到下迅速瀏覽完照片里傳達的信息后，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急忙對電話另一邊的朋友說了句抱歉掛斷電話，她拿起手機坐直身體。

    伸出三根手指將圖片放大了足足一倍，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遍才最終確定，這是真的，自己并沒有出現幻覺。

    但是但是！

    這樣的難度配置，剛過十六周歲的孩子能夠完成嗎？

    就算體力足以支撐跳躍消耗，又有多少體能完成其他技術動作，還是說中國的男單運動員們都是超人？

    信息，來自，一分鐘前。

    Evan 【圖片】。

    20122013賽季，計劃動作執行表。

    Shram（短節目）：接續步四級StSq4，換足不換姿勢的蹲踞式旋轉四級CSSp4，跳接燕式轉四級FCSp4，順序可調整。

    短節目1分25秒后：后外點冰四周跳4T，后內結環四周跳接后外點冰三周跳4S 3T，阿克塞爾三周跳3A，換足的聯合旋轉四級CCoSp4，順序可調整。

    ing（自由滑）：后內結環四周跳4S，后外點冰四周跳4T，阿克塞爾三周跳3A，后外結環三周跳3Lo，換足的燕式旋轉四級CCSp4，接續步四級StSq4，順序可調整。

    自由滑2分15秒后：后外點冰四周跳接后外點冰三周跳4T 3T，后內結環四周跳接后外點冰三周跳4S 3T，阿克塞爾三周跳接后外結環一周跳接后內點冰三周跳3A 1Lo 3F，勾手三周跳3Lz，跳接換足不換姿勢的蹲踞式旋轉四級FCSSp4，跳接換足的聯合旋轉四級FCCoSp4，編排接續步ChSq1，順序可調整。

    邊看邊想，邊想邊嘆。安娜克里莫娃面對自己收到的這份技術動作配置久久無言，根本不知道怎樣評價才好。

    如果單看紙面上的配置，一旦順利完成，技術分必然會是男單成年組最高。

    不要說一般運動員，甚至連世界積分榜上的前三位，在技術層面都超越不了。

    這兩三天，她沒少現場觀看那個男孩兒的訓練，原本以為已經對他有所了解，沒想到依然過于小看他的技術實力。

    經歷過最初的震驚，她現在冷靜下來之后仔細想想，好像又理所應當。

    要知道，那孩子可是連勾手四周跳都掌握了得。

    看上去需要更加專注一些，必須盡可能為他掃清通往奧運會領獎臺的障礙。

    放下手機，眼中的神情若有所思。安娜克里莫娃右手一撩耳畔長發，沉默了大約一分鐘后忽然展顏一笑。

    多么有趣，多么富有挑戰性。考慮到那孩子訓練視頻中展現出的穩定性，他心中的愿望未必不能達成。

    接下來就該看我的了是嗎？沒想到這次來到中國，竟然會遇到這么有趣的人和事。安娜啊，努力去做吧，達成他的心愿。成為不了奧運會冠軍，成為奧運會冠軍的編排教練也不錯。一定程度上，也彌補你曾經的遺憾了。

    理清思路，立刻執行。

    從這天開始，安娜克里莫娃除了完成雙人滑節目的編排教學之外，剩余的所有工作時間，全部留給了王熠。

    由于王熠英語口語相當不錯，兩人的交流得以直接進行。

    5月13號上午，兩人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先作了一番簡單溝通，分開時，安娜克里莫娃就給王熠留了一份作業，讓他從她給出的音樂作品清單中，挑選出最有感覺的二十首。七天之后再見，她會從中選出兩首，作為本賽季他的比賽音樂。

    除了這件事，猜到他跟李勤心思，看好他的潛力，這位三十多歲的俄羅斯姑娘，自然不會再把自己的角色，局限在花錢雇傭的外籍編舞上。而是巧妙地運動自己曾經的冰舞運動員身份，一點一點開始干涉他的滑行。

    等李勤發現不對勁兒時，安娜克里莫娃已經搖身一變，進化成了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的外聘冰舞指導跟滑行教練。

    據說就連外國人永久居留申請書，都已經在國家隊的幫助下，遞交上去了。

    這女人到底想干嘛？搶飯碗啊這是？！偏偏挑的時機還他媽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