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南律師事務所。

    張子善眼圈發青，坐在穆南煙辦公室的沙發上昏昏欲睡，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腦袋一動一動。

    “他最近怎么回事？”樓彬在沙發的另一端將頭抬了起來，看了對面正在打著瞌睡的張子善一眼，轉頭問穆南煙道。

    穆南煙抬頭看了張子善一眼，開口道：“他一個上午，接了他媽三通電話，每一通都長達半個小時，并且以疑問句開頭，咆哮句結束。”

    樓彬一頓，笑了起來。

    他知道張子善最近是因為什么事情在困擾著，不僅僅是因為伍可君的事情，還有就是……年紀到了，父母自然著急他的婚姻大事。張子善的性格完全是遺傳了mama，張mama就差將電話打進律所了，成天張羅著給自家兒子物色女朋友。關鍵是張子善的條件太好，基本上張羅了，就沒有不答應的，所以張子善被迫應付著，常常推掉約會。

    張子善的頭一動，猛地從睡夢里驚醒，聽見手機響了起來，眉頭一皺，伸手將一旁的抱枕給拿了起來，將自己的耳朵捂住了，發出了一聲咆哮。

    “有沒有搞錯啊！這一個上午已經是第幾通了！”

    “好像不是你媽。”樓彬瞟了一眼來電顯示，提醒道。

    張子善的咆哮聲戛然而止——不是媽就是客戶，不是客戶就是……

    他立刻坐了起來，看向了桌上正在發亮的屏幕，果然，屏幕上閃閃發光的幾個大字——伍可君。

    伍可君對于他給她的備注已經抱怨了許久，他一直沒有想要動手去改，平常打打鬧鬧的人突然一看見全名，還有些不習慣。

    他伸手將電話接了起來，聲音竟然顯得有些局促，“嗯，怎么了？”

    “你在哪里？已經在樓南了嗎？”伍可君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了過來，十分清甜。

    張子善覺得伍可君全身上下可取的就只有這把嗓子了，每次聽見都覺得清爽，比那些帶著脂粉氣的相親對象要好太多了……他突然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拿伍可君和那些人比。

    “嗯。”

    穆南煙抬頭看了看張子善，唇角一彎。

    樓彬也透過眼睛看著張子善，兩人的表情都是帶著饒有興趣的意味的——張子善和mama對話的時候，也不見得有現在溫柔。這么久了，張子善也終于要在伍可君的攻勢下淪陷了嗎？就怕是心已經淪陷了，自己還不知道。

    “我馬上就到了。”

    “你馬上到了和我說什么？來了就來了。”張子善道。

    伍可君笑了笑：“你吃早飯了嗎？”

    給伍可君一提醒，張子善才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吃早飯，早晨給母后的一通電話追得心煩意亂，沒顧上其他，現在肚子是真的有點餓了。

    “沒有，……離那家福記的灌湯包近嗎？”

    “近。”伍可君已經笑了起來。

    張子善輕咳了一聲，開口道：“那你要來就來吧。”這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了——人來了，包子也必須來。

    “行。”伍可君沒有任何猶豫就應了下來。

    其實兩人自從那天伍可君莫名其妙地認真表白之后，氣氛就一直有些怪怪的。之前張子善還能一直將伍可君往不懂事之類的形容詞方向解釋，但是從那天之后，似乎有什么東西開始改變了。他第一次意識到或許伍可君真的是認真的，或許她所說的那個十幾年，是真真切切地在付出努力。她的等待和付出，比他要多得多……所以張子善一時之間不知道用什么態度去面對伍可君。

    電話掛斷，張子善低頭看著面前的茶幾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抬頭，正對上了面前兩人毫不掩飾的視線。

    “干嘛？”張子善防備地看著穆南煙：“我可沒犯事兒。”

    “那你著急上火地撇清什么。”穆南煙閑閑道，將手里的筆也放下了，做出了一副長聊的姿勢。

    張子善的頭皮都開始發麻了，咬著牙道：“我最近腦子很亂，你們也別想多了，我只是暫時沒理清楚這個關系……我媽那邊催得太緊了，還不是都怪你和喬淺初！孩子都拉出來了！我媽能不急嗎？現在恨不得把整個江城能稱得上五官端正的女的都拉到我對面和我暢談一會兒人生，看對眼就立刻去民政局把證給扯了。”

    “你媽是對的。”穆南煙道。

    “我……”張子善咬牙，吼道：“你知道那老太太現在都拿什么在和我舉例子嗎？”

    說著，張子善捏著嗓子，瞪著眼睛揚著眉毛說開了：“張子善呀，你看看你沒出息的！人說扯證就扯證，你倒好，猶豫個幾年，女朋友都沒撈著！你說我怎么生出個這么沒用的兒子！嘴皮子倒是挺溜，臉皮怎么就這么薄！得了得了——說到最后，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媽是夸你呢，還是罵你。”

    “是陳述事實。”樓彬笑著接了一句嘴。

    穆南煙也笑了起來。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今天還上網站去登了招假女友的廣告，一天費用貴的我心疼啊。”張子善抽著氣道。

    “什么假女友？”

    “我媽讓我過年必須帶一個女朋友回去——過年？行行好吧，再過兩年的過年我都不一定帶的回去，只能先帶個假的應付一下……”

    “那你帶我就好啊，花錢去請別人干什么？”門口一道清亮的嗓音響了起來。

    隨即三人視線里都出現伍可君的身影。

    伍可君將門推大了些，走了進來。

    穆南煙看了門外一眼，站起身道：“碳寶今天幼兒園親子活動，我要早退。”

    “有你把早退說得這么冠冕堂皇的嗎！”張子善轉頭叫道。

    “有。”穆南煙笑著開口，轉頭看向了樓彬。

    樓彬會意，也站起了身，開口道：“我也要去找個女朋友應付我媽了——我早退。”

    “你們兩個真是……好兄弟一輩子。”張子善笑得牙癢，硬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嗯，一輩子。”穆南煙隨口笑著應了，往門口走去。

    “等等。”伍可君將他們喊住了，“你們不吃早飯嗎？我買了灌湯包。”

    “我出門前淺淺已經給我準備好了。”穆南煙道，轉身離開。

    樓彬開口道：“托南煙的福，我今天也吃到了早飯——走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外。

    剩下的兩人面面相覷，看了許久，伍可君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吃嗎？”她伸手，手腕上掛著透明的食品袋，另一只手捏了捏袋子里的包子，“有點涼了。”

    “吃。”張子善接了過來，腦子里還在想著剛才伍可君那句話的意思。

    伍可君將袋子遞給他，邊給邊道：“你花那個冤枉錢找什么人啊？我可以陪你去啊，假的也行。”

    張子善抬頭看了伍可君一眼，半晌沒有回答。

    兩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有些怪異。

    張子善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帶伍可君回去確實是一個省錢又省力的辦法，也不用花時間告訴她自己的日常和喜好，因為伍可君對這些簡直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他寧愿花大價錢去請一個陌生女人假裝自己女朋友一天，也不想讓伍可君來假裝。

    可能是已經意識到了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嚴重后果，也可能是……有些害怕自己那精力過于旺盛的老母可能會對伍可君造成什么無法挽回的精神傷害……總之，他不想讓伍可君去。

    “喂，說話。”伍可君一屁股坐了下來。

    張子善對于她直接坐在自己旁邊的動作沒有什么異議——一開始是有的，后來發現自己的抗議根本沒有什么效果便作罷了，只是看見她坐下來，神經還是會有一瞬間的緊繃。

    “說什么話。”張子善低頭吃包子。

    “我配合你演戲啊，你說演什么就演什么。”伍可君的眼神發亮，看著張子善。

    演女朋友……就算是假的她也心甘情愿。

    “不用了，我已經找了別人了。”

    “騙人，剛才還在說沒找呢。”

    “……行了，這事情你別摻活。”

    “為什么？”

    “哪兒那么多為什么？為什么門不夾別人腦袋光夾你的？”

    伍可君一噎，“張子善！”

    “知道了知道了，不說。”張子善笑了起來，伸手繼續拿著包子吃。

    “喂，你別不是不敢吧？”

    “有什么不敢的？”張子善將包子一放，斜眼，“你這是對我尊嚴的挑釁。”

    “那你是敢不敢？”

    “你這是激將。”

    “你連我的激將都不敢接了，嘖嘖。”伍可君斜眼。

    張子善一噎，揮手道：“別鬧了，你不行。”對于伍可君，平時靈敏的舌頭都發揮不了作用。

    “不行？隨便找一個人就行了？”伍可君坐近了些，開口道。

    “你別再坐過來了，往那邊坐點……喂！”

    伍可君越靠越近，幾乎都快要黏上張子善了，盯著他笑著。

    半晌，張子善捏了捏拳頭，咬牙。

    “行行行，你給我保證你不搗亂。”張子善松了口。

    伍可君眼睛一亮，立刻豎起了三根手指，笑著道：“不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