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齷齪手段
床上巫幼晴的手指突然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了。 她聽見了申季揚的聲音,強撐著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張臉,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比身上任何一個傷口都來得深刻而痛楚。她重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伸手扯住了喬淺初的手。 喬淺初低頭看著她已經泛白的指尖,回握了一下,轉頭對申季揚道:“她剛醒,經歷了車禍又差點沒了孩子,情緒還不穩定,你先出去,我和她談談。” 申季揚瞳孔一縮--孩子?! 什么時候有的孩子?他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他震驚地將眼神定在巫幼晴的肚子上很久,終于緩緩抬頭,卻立刻又被喬淺初的目光被逼退了幾分--譴責、不滿,甚至還帶了點厭煩。雖然情緒淡淡,但是很容易便能夠感知到。 他有些羞愧地咬了咬牙,點頭道:“那......拜托你了。” 喬淺初不答,轉身低了低身子,將巫幼晴的頭發順了順,眼神觸及那張蒼白的臉時,心里也是一陣酸澀。 她從來沒有在幼晴的眼睛里見過這樣千瘡百孔的傷口,這段時間里她到底都經歷了什么?她也都藏著掖著不說。 門開了又關的聲音響了起來。 巫幼晴的眼睛這才緩緩睜開,眼神在觸及門那邊時卻不是平靜,而是更為猛烈的抗拒。 喬淺初疑惑地轉頭,也是一愣--剛才的聲音并不是申季揚出去了,而是巫懷柔進來了。 巫懷柔站在門邊,和申季揚并肩,眼里的神色也有關心,只是不如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來得更加刺激和驚人。這個場面,她那天在超市里也見到過。 “申季揚。”巫幼晴終于緩和了情緒,開了口。 申季揚緊了緊自己的手指,應道:“你說。”不知道為什么,他此時此刻非常害怕從巫幼晴口中聽到那兩個字,幾乎到了恐懼的地步了。他盯著巫幼晴的嘴,看著巫幼晴的臉,一時間都覺得陌生。 他們從什么時候開始轉為現在這個樣子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越來越僵,彼此之間連最后的粉飾太平都難以做到? “我很累,你知道嗎?”巫幼晴開口,看著申季揚。 申季揚一滯。 巫幼晴繼續道:“你不知道。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我不明白自己把那么多年都砸在哪里,有沒有得到過哪怕一絲絲的回報。孤燈和冷菜,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剛才生死的一瞬間,我居然最抗拒的就是和你見面--一段感情走到現在,你覺得還有繼續的意義嗎?” “你......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你身體好了再談。”申季揚開口,語聲滯澀。 巫懷柔一直站著沒有說話,但是在喬淺初的眼神瞟過來時,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離申季揚遠了些,保持了距離。 她是知道喬淺初的,皇朝新開發的那個游戲的人物設計負責人,斬獲了很多大賽的大獎,巫幼晴也經常提起。只是她見到的喬淺初,遠沒有現在這么凌厲。 巫懷柔突然也意識到了現在的局面,意識到自己在擔任的角色,心里一慌。 “沒有這個必要。”巫幼晴嘴里酸澀難耐,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我不打算要這個孩子。不論是在這樣的畸形家庭里長大還是在單親家庭里長大,我暫時都沒有辦法給他父愛,他不適合出生。”她當然疼,疼得要死。 這是她的孩子,她看見了喬淺初和唐一心的幸福,同時也看見了自己的不幸。她連懷孕了,都沒有辦法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因為覺得羞恥,也不想用孩子去綁住一個家庭,這是她最不屑于做的一件事情,也是她給自己留的最后的尊嚴。 申季揚一震,愣愣地看著巫幼晴,顯然也沒有想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應該怎么辦。 “孩子?姐,你懷孕了?”巫懷柔驚訝地道。 巫幼晴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喬淺初始終抓著巫幼晴的手,在最初看向巫懷柔的第一眼之后,就再也沒有將目光轉向過那邊。 巫幼晴抬手,讓喬淺初將她扶了起來,靠在了病床上。 “你走吧。”巫幼晴開口,對著申季揚道。 這話是她從來不曾說過的。她巴不得他留下來,現在還是一樣。但是有些東西現在不割舍,拖得越久,就會越多牽扯,就像她自己這樣。因為不舍和貪戀而生出的那點自我欺騙,終于在時間毫不留情的戳穿下揭開了真相,而這真相滿目瘡痍。 申季揚動了動嘴唇,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是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看見了巫幼晴的臉色和表情,感受到了對面傳過來的多深刻而復雜的感情,最終還是閉了口。 “好,你好好休息,我再來看你。”他的腳步在門邊停頓了很久,又折回了兩步,最終還是晃了晃,開了門,朝門外走去,關上了門。 “懷柔,你留下,我有話和你說。”巫幼晴道。 巫懷柔一愣,看了看門外申季揚在門縫里漸漸合上消失的背影,又轉過了頭,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 喬淺初看了她一眼道:“我先出去。” “你別走遠。”巫幼晴抬起頭,伸手扯住了喬淺初的手,話語里的綿軟意味也是喬淺初不曾聽見的脆弱。 她知道巫幼晴身邊誰都沒有,可以依靠的只有這群朋友,只有她。 “當然,我從沒有走遠。”喬淺初伸手再一次將她的亂發理了理,輕聲道。 巫幼晴抿唇,兩人握著的手都緊了緊,喬淺初這才站直了身子,往門外走去,路過巫懷柔的時候巫懷柔扯動嘴角一笑,想要招呼,但是喬淺初徑直從她身邊走過了,眼神的位置是門把,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巫懷柔一愣,有些尷尬。 門再一次合上了,房間里只有巫幼晴和巫懷柔兩個人。 巫幼晴恍惚間想起了很多個瞬間。她們之間在沒有申季揚的時候,也算是美好的。能夠在一張床上說悄悄話,講少女心事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還,所以對于當初那個枕邊歡笑的人,到底還是有難以割舍的留戀。 “坐吧。”巫幼晴道。 巫懷柔點了點頭,將凳子移到了巫幼晴的床邊。 “其實到了今天這個尷尬的局面,我一直都知道大部分的錯誤在我。”巫幼晴開口。 兩人都沉默了很久。 巫懷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都是錯的,只是她在傷害巫幼晴和傷害自己這兩個選項里徘徊了很久之后,做了一個比較自私的選擇。 巫懷柔低頭看著巫幼晴手下雪白的被單,嗅著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這樣的味道讓人清醒。 巫幼晴也低頭看著,聲音有些疲倦和嘶啞,“我太沖動,因為喜歡而蒙蔽了很多清醒的時候會有的想法。我以為他當年答應了和我結婚,就不是對我什么感覺都沒有的,至少沒有好感便不會結婚。我以為是這樣的。”她扯著嘴角笑了笑,麻藥漸漸過去了,傷口開始疼了。 巫懷柔抿了抿唇。 巫幼晴休息了一會兒,繼續開口:“我知道他一直喜歡的人是你,我也知道你不喜歡他。” 巫懷柔一愣,手指微微一僵,抬眼看著巫幼晴的蒼白的面孔和已經完全失了血色的唇,開口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你回江城之后。”巫幼晴道:“我知道他或許有喜歡的人,但是我不清楚是誰。我在表白的時候也并沒有想太多,一腔熱血,喜歡就是喜歡了,但是我也沒有想過他會答應。或許是那一瞬間的開心喜悅都讓我揮霍光了,所以剩下的日子里,他就再也沒有給過我歡笑。” 全身都疼。 值得不值得,她已經不愿意再去想,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她才終于想明白很多東西。 他不會對她笑,連扯動嘴角都已經是奢侈。她滿心歡喜地在家里將做好的菜熱了又熱,時針轉過了半圈,她就捂著被子一個人入睡,告訴自己還有明天,沒有關系。冷熱的交替,一定是熱度融化了冰涼。 可是事實證明她的所有幻想都太過美好,熱度是可以融化冰涼,但是申季揚不是冰涼,是冰川,而且那座冰川的另一半早就已經為別人融化,剩下這一面陡峭的險途,獨獨留給她。 “是我自己傻,傻了這么多年才知道,才明白。”巫幼晴低聲開口,笑了笑:“江承北一直說我通透聰慧,但是我的任何通透在碰上了申季揚,都只能變得更加尷尬和心冷。就是因為明白,我才要抓住那一絲絲的可能,就是因為明白,我就算知道了結局,也還是控制不住撞上南墻。我已經撞了,所以......夠了。” 巫懷柔猛地抬頭,看著巫幼晴。 巫幼晴也終于抬眼,看著她。 兩人眼神里的情緒都是翻涌,但顯露出來的卻遠遠平靜許多。 “這么多年的努力也足夠讓我明白這些了。”巫幼晴蒼白地笑了笑,傷口抽絲般拉動,在皮膚上磨蹭之后產生了割裂般的疼痛,她說出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出的那句話:“我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