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淺初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窗簾鋪滿了整個飄窗。她懶懶地翻了個身，身側屬于穆南煙的位置早已空著了。

    她翻身下床，換好衣服來到飯廳。

    一貫的清粥和醬菜放在桌上，盤子下面壓著一張便條，叮囑她必須乖乖吃早飯。房子里面很安靜，唐一心和蘇季青估計一大早就離開了。

    今天她特意向蘇季青請了假，不用去途游上班，想著去周倉林那邊一趟——婚禮的事情發生以后，他們還沒聯系過，雖然周倉林沒有說什么，但她知道他的性格，一定也在默默地擔心她。

    吃過早飯后，喬淺初開著車直奔周倉林的畫室。

    到了后，她將車子停在臨時停車位上，然后走到周倉林的畫室前，敲了三下門，這才走了進去。

    周倉林正站在壁櫥面前找著什么，聽到聲音似乎愣了一瞬，爾后轉過身，見來人是喬淺初時立刻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很短暫，下一秒便被緊鎖的眉頭所替代。

    “事情處理好了？”周倉林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朝她走了過來。

    喬淺初眼睛一黯，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周倉林腳步一頓，轉身往壁櫥里拿了上次喬淺初專程給他送過來的茶葉。他拿過水壺燒了水，招呼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開口道：“你現在還能來看我，我就知道你已經有自信能走出來了。”

    “總不能一輩子都被困在里面，我身邊有那么多關心我的人，我要是出不來的話，傷心的又豈止是我自己……”她淡笑著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且我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寶寶。”

    “真的？”周倉林眼睛一亮，想到什么，又低嘆道：“這也好這也好……”他連續重復了兩次那三個字。

    喬淺初一笑，嫻熟地拿過茶杯和茶葉開始泡茶。

    茶水在壺里沸騰的聲音將喬淺初的記憶瞬間拉回了學生時代，她每每逃課，周倉林也一律不問原因，全都接待。

    半小時之后，她起身告別，心情已經舒暢不少。

    “路上小心，”周倉林站在門邊，發白的鬢角在陽關下顯得有些扎眼，“有空就來和我喝茶聊天，隨時來。”

    “一定。”喬淺初點頭笑著，轉身離開。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她伸手摸出手機，看著屏幕上南煙的名字，接了起來。

    “你下班了嗎？”喬淺初的問句先于穆南煙的。

    “下班了，你那邊呢？”

    “我剛從周導師的畫室出來。”

    “我在交叉路口等紅燈，馬上到了。”穆南煙道。他估算的時間一般都準確。

    兩人只是互相報著自己的位置，都帶著淡淡的溫馨。

    穆南煙的電話一直沒有掛斷，喬淺初也就一直都舉著手機，站在陽光充足的地方，瞇著眼睛看著太陽。

    “周導說什么了？”他問。

    “別看他天天樂呵呵的，其實不善于表達，”她接話，靠在車上，“真有什么話也不會說出來……”

    話說到一半，身側就有喇叭聲響了起來。

    喬淺初側頭，看見了穆南煙的車。

    她掛了電話，走到了穆南煙的車邊，開口道：“我待會要回工作室看鄭歡的畫稿，車子不能停這兒。我開車跟著你吧？”

    “好。”穆南煙伸手將她領子整了整。

    喬淺初回到了自己的車內，開著車子緩緩跟著穆南煙。

    穆南煙可以從后視鏡里看見她，兩人一前一后慢慢地開著，一直到了上次吃飯的中餐館——喬淺初喜歡上了這里的小酥rou酸湯。

    下了車，進店點完菜，喬淺初心念一動，轉頭問穆南煙道：“我們隔壁馬上有鄰居要搬過來了嗎？今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看到有搬家公司正在里面搬東西。”

    這片別墅是新修不久的，他們也剛搬來這邊沒多長時間，所以別墅這邊的住戶也并沒有多少。就拿他們住的這棟別墅來說，左右兩邊的房子一直都是空著的，這進進出出的難免就會顯得冷清了些。

    想到今早上唐一心討好地說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穆南煙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的確是有人要搬進來，估計今晚上就可以互相認識了。”

    這個話題很快就被服務員端上來的東西而轉移開，穆南煙幫喬淺初盛了一碗小酥rou酸湯，自己卻是不想再嘗了。

    兩人吃完飯，因著下午分別都還有工作要忙，便直接從小餐館分開了。

    自從喬淺初去途游兼職后，工作室的事情一直都是交給江承北和顧雙馨打理。名義上說的是他們兩個，但出主力的還是江承北。

    喬淺初到了工作室，打開電腦，看著表格里面錄入的一系列合作名單和注意事項時，才知道她欠了江承北的真的是太多太多。

    “怕是還不完了啊……”她輕聲呢喃了一句。

    顧雙馨也剛吃完午飯過來，一進工作室就聽見喬淺初自己一個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她走過來，拍了一下喬淺初的肩膀，笑道：“都懷孕了你還這么拼命？穆南煙又不是養不起你，你何必這么累著自己，還不老老實實地回穆家養胎去啊。”

    “從懷孕到生孩子要多長時間？”喬淺初無奈地笑了一下，抬眼問她。

    顧雙馨覺得這個問題簡直是有些侮辱她的智商了，她一皺眉，“十個月。”

    喬淺初點點頭，“十個月天天躺在床上，等著別人伺候，這和植物人有什么分別？換做是你，還不也是天天想著往外跑。”她似乎是想到了最近花樣百出的唐一心，不禁輕笑出聲。

    “我倒是羨慕你和唐一心啊，”顧雙馨一屁股坐在喬淺初旁邊的椅子上，兩眼望向天花板，嘆氣，“我的路還長著呢，只能慢慢等了。”

    話剛說完，江承北走了進來。

    顧雙馨聽見腳步聲，探頭望了一眼，見到后，心里頓時泛起了一陣苦澀，笑容也勉強了許多。

    江承北走近了，站定在喬淺初面前，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輕聲道：“恭喜你。”

    三個人成三角的位置站著，喬淺初笑了一下，回道：“謝謝。這段時間辛苦你和雙馨了。”她說完這句話，轉了頭看著顧雙馨繼續道：“等忙完這段時間，我會和承北商量分一部分工作室的股份給你。雖然你可能不在乎這一點錢，但這是你努力下來的成果，是你應得的。”

    顧雙馨聽了，嗷地尖叫了一聲，撲過來抱住了喬淺初的肩膀，身體卻很小心地沒有壓到她的肚子，“誰說我不在乎了！從我長大到現在，這是我做過的最有出息的一件事！”

    喬淺初和江承北見著顧雙馨夸張的肢體動作和臉上的表情，都笑了起來。

    快要到下班時間時，喬淺初擱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她忙完手里需要統計的數據，隨手拿起手機一看，然后愣住了。

    屏幕上的名字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突然再看，心里百味雜陳。他離開的時候江城還是一片晴天，現在回來，不知道會不會給這一片天再添上幾分霧霾？喬淺初并不想見他。

    “發件人：傅白。我在你的工作室門口等你。我們見一面吧。”

    喬淺初嘆了口氣——唐一心昨天說過，傅白知道了她的事情，也打過電話問唐一心婚禮上的情況。

    傅白的性子一直是這樣，直白直接，任何事情在他那里，都可以加個“一輩子”的前綴。喜歡就是一輩子，討厭也是一輩子，恨是一輩子，愛也是一輩子。這是喬淺初最為擔心的地方。

    她蹙了蹙眉，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顧雙馨看見了她的動作，挑眉道：“要走啦？”

    喬淺初加快手上的動作，關了電腦，回了一句：“朋友來了，有事先走。”單單以“朋友”二字來代替，卻沒指名說出到底是誰。

    顧雙馨好奇了，等著喬淺初走了出去，才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踮起腳尖一望。這一眼便讓她的心猛地一跳，一時間還沒有認出來——居然是傅白回來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晃神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已經拿起手機了想了想又放下。

    這邊，喬淺初已經出了工作室的門，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車門旁的傅白，嘴唇輕抿了一下。

    傅白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樣子幾乎沒有什么變化，還是清瘦單薄，簡單干凈的白色上衣，面無表情，只是在看向喬淺初的眼神里多了憂郁和探究。

    沉默了很久之后，傅白先開了口。

    “走吧。”他道。

    沒說去哪，喬淺初也無心再問，她知道傅白回來，勢必有場談話，雖不至于剖心掏肺，但是不可避免。

    兩人來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咖啡上來了，喬淺初卻沒動一下，抬眼看著傅白，表情平靜。

    傅白也坐著，眼神盯著喬淺初的臉一遍一遍描繪。他想再多待一會，哪怕是一秒都好，這么久以來只能在幻想里出現的臉，終于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刻，倒讓他笑不起來了——她瘦了那么多。

    “還彈鋼琴嗎？”喬淺初終于開口。當初傅白突然離開，讓她唯一牽掛在意的便是他的手。

    傅白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我已經放棄鋼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