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喬淺初漸漸平靜了下來。抬頭看見穆南煙還拿著紙愣著，疲憊地揮了揮手。

    “我想休息，你先去忙吧。”她躺了下來。

    “淺淺，你知道我可以解釋……”

    “真的累。”喬淺初打斷了他的話，她連哭聲都不敢放開，終究是束手束腳地活著。現在什么也不想聽，什么也不能做，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穆南煙沉默了很久，站起了身，幫她掖了掖被角。

    細微的動作讓喬淺初鼻尖微酸，不禁嘲笑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脆弱。

    “南煙。”她啞聲道。

    穆南煙的手頓住了。

    喬淺初閉著眼睛，能夠很輕易地感受到他的呼吸，“我不能假裝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發生，給我時間，不要和我解釋，也不要和我提及。”

    穆南煙頓了許久，輕輕“嗯”了一聲，隨后轉身出門。

    門再次關上之后，穆南煙的眼神不再柔和，變得凌厲而漠然。

    他拿出手機。

    手指在通訊錄上滑動了一下，停在了顧雙棋的名字上，點了撥出。

    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

    “南煙，怎么了？”顧雙棋詫異地問，同時有些警覺--穆南煙不是會打電話閑聊客套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有點事需要你幫忙。”穆南煙走向了車門。

    “能幫的一定幫，盡管說。”顧雙棋立刻道。

    “你們公司有一個藝人，叫鄭冰……”穆南煙開了車，坐了進去，幾句話就將事情交代完畢，隨后駕車去了事務所。

    事務所異常安靜。

    喬淺初流產的事情已經在瞬間傳遍了整個律所，所有人戰戰兢兢，生怕穆南煙因為這件事情情緒不佳，不小心觸到了他的雷區便只能走人了。

    柏蕊則安然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喝著咖啡，她自信只要自己在一天，穆南煙和她的那些過去便會時時刻刻橫亙在喬淺初的眼前。她不在乎穆南煙是否回心轉意，首先要的，便是穆南煙和喬淺初之間的信任危機。

    換句話說，只有拆了他們，她才有機會重新得到穆南煙。喬淺初確實聰明冷靜，但敵不過關心則亂四個字。

    穆南煙上樓，將一些文件處理了之后，張子善推門進來了，神色尷尬。

    “咳……”張子善走了過來。

    穆南煙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頭繼續手中的文件。

    “你這臉色……也太可怕了，出什么事了？”張子善坐到了離穆南煙較遠的沙發另一頭，防止穆南煙突然發動攻擊。

    穆南煙懶得看他了。

    “好吧我已經知道了，”張子善聳肩承認，“剛才柏蕊回來就去了十六樓，看表情有點……悲喜交加的感覺……”

    “很快就只有悲了。”穆南煙動了動嘴唇。

    張子善一頓，興致勃勃地道：“這么說你要對付她了？”

    “下午買份娛樂報紙回來。”穆南煙道。

    張子善不明所以地道：“報紙？你什么時候關注娛樂新聞了？要哪一家的？”

    穆南煙一頓，輕勾了唇角，“隨便。”

    “隨便哪一家？”張子善皺著眉頭。

    穆南煙看向門邊，臉色依舊陰沉，這樣的臉色配上唇角的笑容，張子善看著都背后一涼。

    “我走了我走了……”張子善搓了搓自己的手背。

    午飯一過，張子善終于明白什么叫“隨便”哪一家娛樂報紙都行了。

    而且根本不用他出門去買，幾乎每個人出去吃頓飯的時間，回來手里都會帶著一份報紙。

    報紙的頭版頭條是最近小有名氣的嫩模鄭冰，代言了許多知名廣告，據說正在進軍影視圈。

    張子善和前臺要了一份報紙，坐了電梯上樓。

    穆南煙的門半掩著，他還埋頭在文件里面--前段時間喬淺初住院，他就已經落在了不少工作，接下來又得照顧喬淺初，恐怕工作量積壓起來遲早會將他累垮。

    “你休息休息，吃個午飯吧。”張子善忍不住道，隨手將報紙一扔，“喏，你要的報紙。”

    穆南煙將報紙拿了起來，看見了頭版頭條便是鄭冰坐在陽臺上抽煙的照片，之后還有酒吧跳舞、喝酒等等不利于麥合公司的負面新聞--鄭冰一直走高冷女神路線，而畫面上的女人不論是抽煙的姿態還是在舞池中扭動的樣子，都讓人對鄭冰維持已久的清純打了個問號，想必對她進軍影視圈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這次顧雙棋確實用心幫忙，不遺余力。

    手機響了起來，是顧雙棋的來電。

    “我看見報紙了，謝謝。”穆南煙道。

    張子善豎起耳朵聽著，但什么也聽不到。

    顧雙棋笑了一聲，“我知道淺初的事情了。鄭冰那邊你放心，她不知道這新聞是我放的，一夜之間爆出這么多，我又放話要雪藏她，她現在已經怕得很了。你這邊稍微施壓，讓她找柏蕊商量，她和柏蕊的關系不亞于喬淺初和唐一心。”

    穆南煙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展開，“好，找時間我和淺淺請你吃飯。”

    “那我可記下了啊。”顧雙棋玩笑，掛了電話。

    張子善裝作若無其事地在沙發上看起了報紙，跳動的神經告訴他，今天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但穆南煙不說，他也沒法打聽到，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離開八卦的中心。

    半個小時后，穆南煙辦公室的門敲響了，隨即柏蕊的身影出現在門后。

    張子善眼皮一跳，興奮了起來。

    “喲，我沒看錯吧？”張子善諷刺地笑著。

    柏蕊看了他一眼，沒有心情再作爭執，面色有些凝重，揚起了手中的報紙道：“是不是你做的？”

    穆南煙從文件背后抬起了頭，看著她，沒有回答。

    “你覺得這樣就能逼我做什么嗎？”柏蕊有些動氣了，看得出她是真的怒了。

    穆南煙為了喬淺初如此費盡心機，想想都讓她無法接受。

    “我覺得能。”穆南煙淡淡一笑。

    柏蕊氣結，深深地看了穆南煙一眼，轉身離開了。

    張子善再也按捺不住了，湊近了穆南煙的辦公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就給我透露一下吧……不知情的感覺讓我崩潰了都……”

    穆南煙抬手將一個藍色的文件夾扔給了他，“離婚案，有時間八卦不如幫我處理一下這些案子，下午有一場官司，婚后財產分割的問題，你去看看。”

    “喂！我想知道……”

    穆南煙抬頭。

    “行行行，你是老大……”張子善嘟喃著走了出去。

    喬淺初流產了之后穆南煙就沒真正笑過，對著那張黑臉真的太可怕了。

    張子善聳了聳肩，離開了。

    醫院里，喬淺初的病房遠不比穆南煙的辦公室安靜。

    謝雅棠、謝西恬全都圍在她的身邊，謝雅棠見喬淺初情緒不對，笨拙地講些笑話來安慰她。謝西恬則在一旁削蘋果，手法生疏，差點還削到自己的拇指了。

    削好后，她將蘋果一遞，左右轉了轉看著，道：“吃吧。”

    喬淺初接了過來，咬了一口。

    “怎么樣？”謝西恬看著她的臉色，故意調笑：“比南煙買的好吃嗎？”

    喬淺初的臉色微微一滯--謝西恬是什么人？這么多年商場歷練下來，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就登峰造極，這會兒還看不出來兩人之間的問題那就是傻了。

    謝西恬一笑，也不多言。

    “你別不開心，”謝雅棠開口道：“孩子總會有的，等身子好點了就讓阿穆帶你去旅游……”

    門突然開了，喬美琳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齊了。

    --喬淺初有些頭疼。

    她告訴過唐一心暫時別把她流產的事情告訴喬美琳，省得她擔心。但是讓唐一心替她守住秘密，本身就是一個風險極大的事情……

    “親家母！”謝雅棠招呼道。

    喬美琳走到了喬淺初的床邊，摸了摸她蒼白的臉，有些心疼道：“怎么回事？瘦成這樣了……”

    “沒事，”喬淺初搖了搖頭，勉強撐出一個笑容來應付：“這兩天沒胃口就少吃了點，你放心。”

    “一接到消息我就趕過來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喬淺初道。

    兩人一時無言。

    喬淺初見喬美琳滿臉都是愁意卻還強打著精神，再轉頭見謝雅棠也是笑得勉強，心里知道她們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寄予了非常大的期望，付出的甚至比自己還多。孩子沒了，痛苦的人不止是她一個，穆家上下、喬美琳包括唐一心，都不會好受。

    看見自己的樣子，估計更難受了吧？

    想到這里，喬淺初立刻笑了起來，安慰道：“媽你放心吧，養養身子便會好了。醫生說頭胎很多人都不容易保住的，這次也是我自己身體不爭氣，讓你們cao心了。”

    喬美琳瞬間就紅了眼眶，強忍著眼淚道：“你別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難受。都會過去的。”她摸了摸喬淺初的頭發，抱了抱她。

    喬淺初靠在喬美琳的懷里，安靜地待了一會兒。

    謝雅棠見狀，笑著道：“好好的弄得這么傷感干嘛？要我說，我們四個人剛好湊一桌麻將多好……”

    謝西恬第一個笑了出來，隨后喬淺初也忍不住笑了。

    喬美琳和謝雅棠從前幾次逛街之后便時常開上兩句玩笑，感情好得像兩姐妹。

    “看你這老沒正經的，”喬美琳笑著點了一下謝雅棠，“你這手還有力氣摸麻將？”

    “你小看殘疾人？你信不信我一只手都能摸個胡牌？”謝雅棠也笑著回道。

    喬美琳笑著打了她一下。

    喬淺初微微勾著唇角看著她們玩笑，心想謝雅棠不在南煙身邊時，顯得十分放得開，言語調笑也讓人心生親切。

    鬧了一下午后，謝雅棠和謝西恬回了病房，喬美琳也囑咐了喬淺初幾句，讓她安心養病后便離開了。

    喬淺初心情稍稍好轉，躺著準備休息一會兒。

    快到晚飯時間，穆南煙專程開車去超市買了食材，并照著網上的食譜做了喬淺初最愛的菜和紅參雞湯，帶到了醫院。

    開門時他猶豫了一下，一切像他出門時那樣安靜，從窗口可以看見喬淺初還躺在床上，房間里十分暗，還未完全下沉的夕陽照進病房的一角，顯得十分蕭索。

    穆南煙心一疼，開門走了進去。

    喬淺初盯著天花板的動作沒有改變，來人的氣味和腳步聲她再熟悉不過，遙遙傳來的菜香和雞湯的味道也讓她很快分辨出來。

    燈開了。

    喬淺初瞇了瞇眼，坐了起來。

    穆南煙將雞湯放了下來，菜一點一點擺了出來，盛好了粥遞給喬淺初。

    “小心燙，我剛做的，你嘗嘗合不合胃口。”他只說了一句話，之后便再也無言。

    喬淺初沒搭話，低頭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夕陽沉了下去，最后一點紅光也消失不見。

    再次面對穆南煙時，心里就像被掏了一個大窟窿一般，風呼呼地灌了進來，吃再多的粥也溫暖不了。

    喬淺初抬手，想將粥放下，但光是看看這菜色就能看出來穆南煙做這頓飯時的不易--他不經常下廚，而且喜凈。這么一想，便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她繼續低頭吃了起來。

    穆南煙懸著的心一放，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等喬淺初吃完了，天也徹底黑了下來。

    唐一心走了進來。

    “你來啦？”唐一心打了招呼。

    穆南煙點了點頭，“晚上我在事務所里，有事情打我電話。”

    唐一心點了點頭，也知道這兩個人現在的狀況，不多言。

    “她淺眠，你晚上要是想上洗手間，還麻煩去過道的那個。”穆南煙又道。

    唐一心點了點頭--病房內有廁所，但穆南煙恐怕是擔心沖水的聲音會將喬淺初吵醒。

    唐一心轉頭看了眼喬淺初，見她并沒有什么表情，不禁嘆了口氣。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唐一心道。

    穆南煙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對喬淺初道：“晚安。”

    喬淺初轉頭，勉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