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車效率極高，在短時間內到達了醫院，好在并不是高峰期，路上也不堵。

    謝雅棠的意識一直有些模糊，左手流了很多血，臉上多處擦傷，腳踝也腫了，傷勢讓人看了揪心。

    “沒事的。”喬淺初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話，堅定地待在謝雅棠的旁邊，握著她的手

    謝雅棠的眉頭皺著，眼神往穆南煙的方向掙扎地看了一下。

    “他沒事。”喬淺初立刻道。

    話音一落，謝雅棠陷入了昏迷。

    空氣中歸于沉寂。喬淺初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相信穆南煙的震動并不會比她小。

    護士將謝西恬推下車時，穆南煙也摟著喬淺初下來了，安撫地順著她的背。

    喬淺初只是擦傷，但穆南煙堅持讓她做個全身檢查，并在病房門口等著喬淺初和謝西恬的檢查結果出來。

    “喬淺初的家屬是哪位？”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聲音洪亮。

    穆南煙走了過去，點頭示意。

    “病人是你的……”

    “妻子。”穆南煙道。

    “先兆流產。”醫生道。

    穆南煙眉頭一皺，臉色陰沉地看著醫生，“講具體點。”

    醫生訕訕地道：“你先別急……本身也并不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好好調理就行了。”

    穆南煙的表情這才緩和一點。

    “但是家人要注意，病人長期失眠多慮，流產的風險本就比一般孕婦要大……最近她有沒有受過什么刺激？”

    穆南煙仔細想了想道：“應該沒有。”

    “那可能就是剛才受到了驚嚇，”醫生若有所思道：“胎兒目前有些發育不良，但要注意飲食和休息，如果可以的話，盡量讓她多吃點東西。孕吐嚴重的孕婦建議少食多餐，多留意一下她愛吃的東西，備著放在身邊，一有食欲便吃。”

    穆南煙點頭道：“謝謝醫生了。我想知道我太太的體質較弱，如果生孩子會不會對體質有影響？”他擔心喬淺初的身體會因為生育而變差，這一點不得不考慮，孩子可以暫時不要，她的健康不能拿來做賭注。

    “不會，一般說來，懷孕是女人的第二次體質改造的機會，如果好好調養，身體會越來越好。我建議病人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穆南煙點點頭，和醫生迅速握了手后走進了病房。

    喬淺初正坐在病床上休息，抬眼看見他進來了，安撫地笑了笑。

    “醫生說我沒什么大事，倒是媽那邊……”她細細看著穆南煙的表情，輕聲道：“順勢右邊鎖骨骨折了，皮外傷太多，因為是摔倒了之后又往后滑了一米左右，左手的手臂傷口感染，腳踝脫臼，輕微腦震蕩。”

    穆南煙默默地聽完這些，走了過來，看著喬淺初，“淺淺……”

    “我知道。”喬淺初起身，環住了他的腰。

    穆南煙回抱了她，將下巴扣在她的頭上道：“醫生也說了，你要多吃點東西，照顧好自己的睡眠，需要住院觀察，但是你換了張床就比較難入眠，我們每天早晨再過來。”

    “嗯……不準備去看看她嗎？”喬淺初道。

    穆南煙沒有回答，過了很久，她的頭頂傳來一聲輕嘆。

    很多記憶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他一直將謝雅棠毫不猶豫地劃分在敵人的那一類里，不與她親近，也向來冷眼相待。但謝雅棠不論是在記憶力還是現實中--盡管他不想承認--確實是無可挑剔的。

    她幾乎……就像自己的親生母親。

    穆南煙立刻皺眉，將自己的想法強制性地趕出自己的腦子，但很多還未忘記的場景像浪潮一般涌了上來。

    “阿穆，吃不吃這個？”謝雅棠拿著棉花糖。

    穆嚴松的家教極嚴，他從小便被勒令不準吃零食，但孩子畢竟是孩子，一次被發現自己偷藏了一些糖果和廉價零嘴，穆嚴松就將他關在房間里餓了三天。之后，謝雅棠便想著法子弄到一些他感興趣的東西來哄他。

    “不吃，走開。”小男孩怨恨的表情不變，刻毒地看了謝雅棠一眼，竟然在笑。

    “那你想要什么，和阿姨說，阿姨保證給你變出來……”

    “我想要我媽，你能給我變出來嗎？”男孩的嘴角彎起一個譏俏的弧度。

    謝雅棠一愣，黯然離開。

    場景變換。

    他報考的那一天，穆嚴松和校領導打過招呼，不準他改掉志愿。

    而他那時候已經有了計劃，要和柏蕊一同赴美國深造，專業并不是穆嚴松為他選定的管理學和營銷學，而是法學。

    他拿著筆記本電腦找了一家咖啡廳，登錄報考的網站時改掉的也并不是志愿，而是密碼。

    就在穆家興高采烈地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穆南煙堂堂正正地走進家門，與穆嚴松發生了最激烈的爭執。

    “別打！不能打！”謝雅棠攔著穆嚴松，嘴里只有這一句話被反復念叨著。她的恐懼和不安就表現在臉上，她是真的害怕他受傷。

    穆南煙晃了晃腦袋，記憶被甩了出去。

    “淺淺，”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了，輕咳一句之后繼續道：“我們家的情況你都懂，我自己心里明白她對我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這么多年來，似乎我記憶里的親媽都沒有她這么盡心盡力。但是她毀了我的家庭，這一點不可否認，也是我始終過不去的一道坎。”

    喬淺初手指一僵--這么久了，穆南煙終于肯敞開心扉和她認真地說起自己對謝雅棠的感覺。其實，愛恨參半的感覺是最難以理清的了，她經歷過傅白，所以更加明白。

    “我知道，但是坎都是自己設置的，想不想邁過去，也全憑你自己。南煙，”喬淺初仰起頭，與穆南煙遙遙對視，“如果你一輩子活在仇恨里，她一輩子活在愧疚里，也是一種活法，你們大可以就這么過著。但是我總覺得你有一天會后悔……剛見到你的家人時，我并沒有覺得她多好，但是日子一長，她對你的好是不可否認的，我相信你自己能感覺的得到。沒有人逼著你去尊敬尊重一個曾經有過錯的人，但有了過錯后她用下半輩子盡力彌補，就算不應該得到原諒，也不可以被輕視和誤會……”

    穆南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些話之前并不是沒有人對他說過，單是謝西恬就已經講了不下十遍。但從喬淺初的嘴里吐出來，意義自然不同。

    “怎么回事？”紛亂的腳步聲和氣喘吁吁的聲音相繼出現在病房門口。

    喬淺初嘆了口氣--穆南煙的表情幾乎就要松動了，態度就快要轉變了，天知道勸服他有多么難，居然半路殺出一堆搗亂的……

    謝西恬和穆嚴松站在門口，旁邊還有一個司機。

    穆嚴松的拐杖將地板戳得梆梆直響，表情十分凝重，望著病房里兩人相擁的場景，一時間沒有開口。

    謝西恬則顯然是匆忙之下出的門，至少喬淺初從來沒有見過她沒有化妝的樣子……氣勢沒有妝后凌厲了，大眼睛憑空多了一份楚楚可憐的味道，看得喬淺初都不禁暗贊。

    難怪張子善喜歡了這么多年還放不了手，確實是美人啊。

    “怎么樣了？孩子……孩子有事嗎？”謝西恬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問題一出來，穆嚴松立刻往前走了一步，等待著回答。

    “沒事。”喬淺初笑了起來。

    穆嚴松立刻松了口氣，抓著拐杖的手恢復了血色，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嚴肅。

    “但是媽的情況不太好，多處擦傷，鎖骨骨折，現在還在上藥吊瓶，你們快去看看她。”喬淺初又道。

    “什么？我媽傷了？”謝西恬幾乎立刻炸了毛，轉身踏著高跟鞋離開，走廊里一片密集的“噠噠”聲。

    穆嚴松似乎也想離開，但看了看穆南煙，許是考慮到了穆南煙的情緒，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問道：“你們兩個，都沒有皮外傷吧？”

    “放心吧爸，我們沒事，你過去看看。”喬淺初道。

    穆南煙沒有轉頭看他，也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穆嚴松猶豫了片刻，拿著拐杖離開了。

    穆南煙的情緒在一瞬間又卸下了盔甲，低頭抱著喬淺初，將她拉向自己的懷里。

    走廊里再次響起了一陣噠噠的聲音，隨即謝西恬怒氣沖沖的臉出現在了門外。

    “醫生說不能打擾她休息，我現在這樣子講兩句就爆了，先把正事處理好再說……”說著，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轉頭問道：“是顧琳琳開車撞的你們？她想撞的人是誰？”

    “我。”穆南煙終于開口。

    “想撞你？”謝西恬一想，幾乎立刻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始末，不動聲色地觀察了穆南煙的表情一眼，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她想撞的人是你，沖你去的嗎？你們當時在哪條街的紅綠燈旁？”

    “你在做筆錄嗎？”穆南煙道。

    “臭小子！等等警察來了我要把這些報上去，要不你會在這兒等警察來了老老實實地做筆錄？”

    “不會，我要送淺淺回去休息。”

    “那不就得了！快說！”

    穆南煙開口報上了地址，隨后又道：“她開車沖淺淺去的，但我知道她想撞我，然后……”

    “媽沖過來擋了，”喬淺初知道后面再說就為難他了，于是接口：“最后關頭顧琳琳有踩剎車，但撞出去將近三米遠，事后逃逸。”

    “還真是娶了一個好老婆。”謝西恬看了穆南煙一眼，嘟喃了一句。她自然知道喬淺初的有意解圍是因為什么，在手機上迅速記下了這幾行字之后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