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微然心里有些不安。

    她問葉新寧，聲音低低的。

    “小姑姑，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葉新寧只是看著她并未說話。

    葉微然在這樣的沉默里，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視線轉到葉微然身上。

    “向醫生，我是生病了嗎？”

    若不是生病了，她們這一個個的，怎么都那么奇怪？

    向挽歌跟葉新寧對視，在葉新寧點頭允許后，才對葉微然說了實話。

    “微然，你沒有生病，不要想太多。”

    “那我是……”

    “你懷孕了，孩子已經五周了。”

    葉微然愣住。

    這個意外的消息是她怎么都沒有想到的。

    她坐在病床上，表情一瞬不瞬，整個人宛如失去靈魂一般。

    葉新寧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怎么說，這一刻，她除卻嘆息之外，也沒有好說的了。

    向挽歌并不知道葉微然跟陸璟言事情的具體發展，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快要離婚。

    見葉微然這么驚訝，向挽歌也只當她這是意外這個孩子的到來。

    “你會暈倒，是因為這幾天太累了，還有就是你的身體狀況本就不好，這個孩子有先兆流產的可能。”

    葉微然終于回過神來。

    她看著向挽歌，低聲喃喃。

    “我懷孕了？”

    向挽歌見她如此問，便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葉微然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她點頭。

    “嗯，你懷孕了。”

    葉微然又沉默下來。

    她手放在被子里，輕輕地撫摸肚子。

    懷孕了。

    她真的懷孕了。

    在她決定跟陸璟言離婚的時候，她再次懷上了陸璟言的孩子。

    這個孩子來的太突然，葉微然甚至都來不及去想其他的，只知道失神。

    葉新寧知道她此刻需要時間來平復。

    但很多問題是需要解決的。

    所以，她看著葉微然說。

    “任何事情，存在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要做的是坦然接受面對這個事情，接下來去想，你心里最希望的處理方式是什么樣的？或者說你想要怎么處理？”

    說完這話，葉新寧帶著向挽歌離開病房。

    這個孩子，來的太突然，葉微然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想清楚，接下來要怎么做。

    但葉新寧知道。

    這個孩子，葉微然是絕對會留下來的……

    ……

    在向挽歌葉新寧出去后，葉微然一個人坐在病床上。

    這個孩子的到來，讓她想到當初她懷上知凡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有學業，有身邊親人朋友，唯獨沒有的是陸璟言。

    當時的她，有著大好的未來，選擇要孩子是多么沖動而不理智的行為。

    可她還是將知凡生了下來。

    即使后來無數悲痛，即使后來她無數次問自己，那個選擇對嗎？

    她將知凡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卻不能帶著她一路走下去。

    讓她病痛折磨，很快離開這個世界。

    她后悔嗎？

    無數次午夜夢回，無數次總結推翻再總結。

    最后葉微然發現，她是不后悔的。

    從前知凡她選擇生下來。

    如今這個孩子葉微然也是一樣的選擇。

    從向挽歌說她懷孕的時候，她想的是，是不是知凡知道她太孤獨了，又派了一個天使來陪著她。

    她從來沒有想過，不要孩子。

    之所以讓她陷入沉默的是，這個孩子的存在，要不要告訴陸璟言。

    上一次，懷著知凡的時候，她對于陸璟言來說，是陌生人。

    現在，她懷孕了，她是他的妻子。

    葉微然想了很多，最后終于捋順。

    她想，她是該告訴陸璟言的。

    這樣的告知，不是因為她想要用這個孩子拴住陸璟言。

    也不是因為，她因為這個孩子，決定不跟陸璟言離婚。

    她很清楚的知道，孩子是孩子，婚姻是婚姻，愛是愛。

    她不想再次剝奪陸璟言知道孩子存在的權利，但她也很清楚，她跟陸璟言的婚姻，的確是走到天色盡頭。

    一段感情走到最后，向來都是愛的深的先放手。

    她愛陸璟言，從默默無言到試圖邁出那一步。

    可到最后，還是沒有什么結果。

    她放手，不是不愛了，而是在陸璟言跟喬妍初的糾葛中，每日胡思亂想，每日惶惶不安。

    越愛越痛苦，所以，她選擇放手，放過陸璟言，也解脫他們這段艱難向前的婚姻。

    ……

    陸氏集團。

    總裁辦公室，陸璟言一臉煩躁，拿著手機幾次來回，想要給葉微然打電話，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這么幾次，楊時也注意到他情緒的起伏波動。

    “陸總，夫人就在江城，你要是很想她，就去江城找她吧。”

    陸璟言抬眸瞥了一眼楊時。

    聲音有些冷。

    “她都要跟我離婚了，我為什么還要慣著她？我不去找她我就看看她什么時候能想通主動回來跟我低頭。”

    楊時嘆息一聲，一時之間突然有些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都是倔強的人，誰也不愿意在誰面前先低頭，這可如何是好呢？

    楊時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是前臺打來的。

    但聽清楚電話那邊人說的話后楊時看向陸璟言：“陸總，夫人身邊的陳瑤來了，說有東西要交給你，現在在樓下，需要讓她上來嗎？”

    聽到陳瑤的名字，陸璟言眉頭皺起。

    他想到上次陳瑤來找他，是葉微然讓她送離婚協議書來。

    那么這一次呢？

    “有說是什么東西嗎？”

    “沒有，陳瑤只說，這東西很重要。”

    陸璟言想了想，還是讓人上來了。

    ……

    辦公室內，陳瑤見到陸璟言的那一刻，恭敬的叫了聲：“陸先生。”

    陸璟言沒說話，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似乎在問她來做什么？

    陳瑤也沒有那么多的話，她看著陸璟言，將帶來的東西放到陸璟言面前。

    “這是葉總讓我轉交給你的，一則錄音，一段錄像。葉總交代，讓您先看錄像，至于這錄音，等視頻看完你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陸璟言覺得莫名。

    “好好地，怎么要給我錄像？”

    陳瑤笑的客氣疏遠。

    “葉總大概是覺得，有些話當面不好說。不管是什么原因，陸總都好好看看吧。”

    陳瑤說完，轉身離開。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不關她的事。

    從陸氏集團出來，外面陽光和煦，手機里，還有葉微然的那則消息。

    ——陳瑤，我在江城，不出意外，我不會回鄴城了，跟著我這么些年，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顧延很有能力，跟著他，會比我輕松很多。

    陳瑤站在原地，到底沒有忍住。

    眼淚落下。

    其實，她早就知道，葉微然早晚會離開葉氏，可就算是有心里準備，此刻真正面臨，心里還是止不住的難受。

    ……

    陸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陳瑤走后沒有多久，紀淮就來了。

    見陸璟言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呆，疑惑的問：“這是怎么了？思念妻子思念出病來了？”

    對于紀淮話里的調侃陸璟言沒搭理。

    他只是拿著陳瑤帶來的東西，默默失神。

    “怎么了這是？”

    “葉微然讓陳瑤把這些東西給我。”

    紀淮不以為意。

    “她還挺會玩的。”

    “你說這里面會是什么？”

    “是什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紀淮所得有道理，可陸璟言也不知道為什么，從陳瑤到來，再到收到這些錄音，錄像，他心里就莫名的有些凝重，那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他自己都說不上來到底是為什么。

    最后在紀淮的支持下，陸璟言到底是打開了錄像。

    葉微然身著白色連衣裙，坐在桌前，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身后。

    她低聲開口，聲音平靜溫和。

    ——陸璟言，是我，葉微然，但你看到這錄像的時候，我應該是不在鄴城的，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地點，什么時間打開這錄像的，但既然打開了那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就要費心聽一下了。

    陸璟言，我們一年前結婚，成為鄴城人口中所謂的商業聯姻，當時，你是被我強迫的，在酒店醒來的那個早上，你問我，想要什么，我說我想要陸少夫人的身份，你說我在癡人說夢，畢竟，我不是第一次。可陸璟言，拿走我第一次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聽到這里，你肯定覺得我是瘋了，畢竟在你看來，在一年前，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又怎么會被你拿走了第一次呢。

    說到這里，就要開始講很多過往了。

    這些事情，是我心里最也隱秘的傷，在之前，我想過，如此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也要面對面的跟你說，可似乎是命中注定，我好幾次想要說，最后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說出來。

    我想了很多，想了我曾經度過的那些時候，想著你，最后還是覺得，這些話應該我親口告訴你，即使是以現在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方式。

    陸璟言，一年前，并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確切的說，我們相識于幾年前。

    溫哥華，一場宴會上，我作為表演者，你作為貴賓，在那場宴會，你醉酒下強制將我帶到房間，不顧我反抗，奪走了我的第一次。

    那一夜對我來說，太過害怕，所以還沒有等你醒來，我就走了。

    我用了不算長的時間把自己收拾好，再次去酒店找你，卻看到你跟喬妍初親密無間的離開酒店。

    我傷心的離開酒店，原以為這場意外就此結束，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在過了一個月之后，我竟然查出懷孕了。

    查出懷孕的時候，我連二十歲都不到，那時候，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我心里除了恐懼便是害怕。我在朋友的勸說下前往醫院，準備拿了孩子。

    可當我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我卻后悔了。

    我辦理退學，一個人住到了學校外面，選擇生下孩子。

    懷孕十個月，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給她取了一個名字，知天命而不凡，知凡。

    在我跟你的那場意外中，我一直覺得，這個孩子是你留給我的禮物，是我的救贖。

    我甚至在想，你記不得我我也不怪你，你認錯人我也不怪你，因為，你給了我一個女兒。

    后來，知凡被查出生病了，很嚴重的病。

    我傾盡所有想要救她，在她病情最嚴重的時候，我給你打了電話，也給你發了郵件。

    可無論是電話還是郵件，都石沉大海，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對你的恨，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陸璟言，你不知道我那個很適合有多么絕望，也不知道我多么希望在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給我一點力量。

    知凡死了。

    即使我們所有人都在想辦法，即使我們所有人都拼盡全力，小姑姑日日夜夜幫我找骨髓配型，向醫生莫醫生每天都在商討手術方案，我跟洛尋都寸步不離陪著知凡，饒是如此，知凡還是走了。

    知凡走之后，我大病一場，忘記了很多事情。

    后來，我母親離世，我為了葉氏回國，跟你的重逢勾起我的恨。

    所以，我跟你結婚了。

    喬妍初為了前途選擇跟你暫時分開的時候，我成為了你的妻子。

    我心里甚至狠毒的想，憑什么只有我一個人在地獄，你們一個個的都那么美滿，你不是跟喬妍初恩愛嗎？

    我偏偏要你們愛而不得。

    這樣偏執的想法真實存在過，我可喬妍初回國后，你所作所為都讓我知道，我的這個想法是多么天真。

    喬妍初回國后，你多次為了她置我于不顧。甚至在你心里，信任喬妍初多過我，我多次跟你說，她只是想要用這樣的手段把你留在她身邊，可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覺得那是我詆毀她才說出的話。

    可陸璟言，你從來沒有想過，她喬妍初，一沒有背景，手段也沒有我強硬，我既然都是陸家少夫人了，我又何必降低身份呢。

    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我們到底是為什么才走到那一步。

    關于喬妍初，其他的話我也不想多說，我準備了一段錄音，你聽完后很多話自然明明白白。

    最后設計喬妍初，不是因為我還為了我們的感情，我們的婚姻存心思。

    說到這里，還有一件事情，我懷孕了，陸璟言。

    同樣的，陸璟言，我選擇告訴你這件事情，并不是因為我想要借這個孩子，讓你愧疚，正如我告訴你關于我們溫哥華初遇，關于知凡，關于你不知道的所有過往，也不是讓你心里痛苦，懊悔，然后自此加倍對我好，來償還這份歉疚。

    陸璟言，這不是我想要的。

    當我剛剛走到我懷孕的時候，我也在想，要不要讓你知道這件事情。

    你是孩子的父親，當初知凡的事情讓我知道，坦白是對任何一方都最好的結果。

    告訴你我懷孕，可我依舊要跟你離婚。陸璟言，最讓我崩潰的是那天，我父親離世的那天晚上，我那么絕望，我得知自己的身世，我不是葉家大小姐，我只是一個父不詳的人。

    我難過到心臟抽痛的時候，卻在醫院看到你跟喬妍初親密無間。

    如今再想到那一幕那些情緒已經過去，可我心里很清楚，那些既定的傷害永遠不會過去。

    陸璟言，就這樣吧，簽了離婚協議。

    關于孩子，我會獨自撫養，當然，我也會告訴孩子你的存在，等到他有獨立思考能力時，他是要來找你，還是選擇其他，那都是孩子的選擇。

    最后的最后，陸璟言，我慶幸自己年少時遇到的是你，但也遺憾，沒有讓自己成為你愛上的第一個人。

    陸璟言坐不穩椅子，摔到地上，眼里滿是淚水。

    錄像還在繼續，畫面里的葉微然沒有再說話，響起的是喬妍初的聲音那是一段對話，一段喬妍初逐漸承認自己所作所為的對話。

    陸璟言此刻聽不到喬妍初說的任何一句話，他腦海里，都是葉微然平靜訴說他不知道的那些過往。

    當年，在溫哥華的是她……

    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一個女兒叫知凡……

    她曾在知凡病重的時候給他打過電話發過郵件……

    她曾，為了他頂著一腔孤勇生下他們的孩子。

    這則錄像里，葉微然縮說了很多，從頭到尾都沒有關于她愛他的任何一句。

    可陸璟言卻在這一刻篤定。

    她是愛他的。

    若是不愛，怎么會生下他的孩子？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溫哥華一夜纏綿的人是她，不知道她一人承受失去女兒的痛苦。

    一年前，他甚至還自以為那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對她說了很多羞辱的話。

    陸璟言心里痛的快要失去意識。

    他呼吸困難，坐在地上，宛如失去靈魂的行尸走rou，提不起一分的感情來。

    紀淮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陸璟言，他聽了葉微然所有話，心里覺得難以置信，可這的確是事實。

    在他們都不知道的背后，葉微然心里藏著這么多的故事。

    這些事實，一股腦的說出來，紀淮不得不承認，葉微然這個女人，足夠狠。

    她知道，這些真相足夠要了陸璟言的命，可她不在意。

    紀淮上前，試圖安撫陸璟言的情緒。

    男人卻在這個時候笑了。

    可是笑著笑著，眼淚洶涌流出。

    他的聲音沙啞，出口的話艱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