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他問她的意見。

    她淺聲說了一句：“都好。”

    魏南野知道她是隨意的性子，也就沒有勉強。

    點完餐后，魏南野視線落在葉微然身上。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時候，目光很冷，甚至是多了幾分淡漠在里面。

    魏南野到底是開了口。

    “回公司上班了？”

    葉微然極淡的應了聲：“嗯，”

    魏南野感慨道：“你這次受傷住院，陳瑤肯定都手忙腳亂了吧。”

    葉微然這次沒答話。

    她抬頭，目光微淡，落在魏南野身上。

    魏南野覺得今天的葉微然有些奇怪，她一貫性子冷淡，他知道，可今天的她，似乎透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似乎……

    對他是帶著恨意的。

    “怎么了，這是，幾日不見，對我更加討厭了？”

    葉微然抿了抿唇，說：“叫我來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嘛，說吧，我聽著。”

    魏南野愣了愣，笑了。

    “這么著急。”

    葉微然點點頭：“是。”

    魏南野看著她，目光深邃復雜。

    葉微然淡淡的笑浮現在臉上。

    “不想說？”

    “你今天有些奇怪。”

    葉微然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意味深長。

    “是嗎？比如說？”

    魏南野不說話。

    葉微然在他沉默間神色越來越冷。

    到底，她是先開了口。

    “為什么要跟著我一起回到鄴城，讓我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不好嗎？”

    這話一出，魏南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對勁了。

    他身體坐直，看著葉微然，話里，依舊帶著笑意。

    “原來是這樣。”

    葉微然也不避諱其他，她睨著魏南野的臉，一字一句：“我都記起來了。”

    魏南野心臟一縮，有痛意。

    是啊，她記起來了。

    若是沒有記起來，她不會對他那么冷淡，更不會話語里都是恨跟怨。

    她記起來了，記起來知凡的死，記起來當初他是如何跟她交易，如何在她走投無路時還讓她悲傷的。

    從前，他氣惱，她記得所有人，卻唯獨忘記了他，后來跟她相處，他又覺得，忘記了也好，這樣意味著她們可以重新開始。

    現在，她記起來了。

    他有些悵然，但又想，或許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他不必每天都擔心，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來了要怎么辦。

    所以啊，他不該慌的。

    “什么時候開始記起來的？”

    “來的路上？”

    “是嗎？”

    他聲音帶著淺淺的笑，似乎，已經能夠接受這個事實。

    葉微然目光冷凝：“知道嗎？我剛才一直在等待，等著你主動的說出我們從前就認識這件事情來。”

    “我讓你失望了是嗎？”魏南野問。

    葉微然搖頭：“我只是在想，在中間發生那么多事情的基礎上，你是怎么做到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的出現在我面前，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那個時候你問我是不是不認識你。直到如今我還覺得骨子里透出惡寒來。”

    饒是此前魏南野作過心理建設，葉微然想起那些事情之后不會對他多么和顏悅色。

    但此刻，對面而坐，葉微然說出這些話來，他的心還是泛起疼意。

    他問葉微然：“那個孩子，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嗎？”

    葉微然直視著魏南野，目光平靜，卻有心痛：“那是我的女兒。”

    “可是，她本身就很難活下來。”

    “啪”一巴掌落在魏南野臉上，葉微然扇了他一巴掌，力道很重，手心一陣發麻，她的神色卻還是淺淡的。

    “這不是你見死不救的理由。”

    魏南野笑了：“如果再來一次，你覺得我會怎么選？”

    “沒有如果，魏南野，時至今日，你還不明白嗎？你沒有害知凡，知凡本身很難活下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魏南野瞇著雙眸：“你在口是心非，若是你真這么覺得，就不會那么恨我。”

    “我是不是口是心非，全憑你信不信，魏南野，當年，你要我去酒店，當下，我猶豫，我掙扎。因為我不知道記憶中的你怎么會在那樣的時候對我提出那樣的交易，我是那么信任你。你不是我的誰，也不是知凡的誰，你沒有義務要救知凡，就算不救，也是符合情理的，畢竟，人性本就自私。可這些，都是需要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才能看透的。可你見死不救的人是我的女兒，是我十月懷胎，小心翼翼想要保住的孩子，就是這樣的情況，我又如何選擇原諒呢，我知道你對我有愛情，可魏南野，這算是愛嗎？這樣的愛，我敢回應嗎？”

    葉微然說這些話的時候，眉眼間都是冷意，她的眸光透著寒冰，此刻的她，如此平靜的語氣說著他跟她的過往，真實而又狠心。

    魏南野再次確信，比起當年知凡死的時候，葉微然對他的恨，怨，只深不淺。

    “微然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回國就是因為你，你在鄴城，我才來的這里，我愛你，即使從前因為貪念造成你對我的恨，如今，我還是想要挽留了，你現在恨我沒有關系，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放下從前的那些芥蒂，給我一個機會。”

    葉微然看著魏南野，無疑，此刻魏南野說的這些話，在她看來，是多么的諷刺

    她靜靜盯著他許久，最終，起身。

    離開之前，她對魏南野說：“魏南野，我記不得還好，如今我想起所有，又怎么會再跟你有過多往來。”

    留下這句話，葉微然轉身離開，背影狠絕，不帶一絲猶豫。

    魏南野坐在位置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下頜緊繃，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

    從餐廳出來，葉微然沒有立即打車離開。

    她沿著小道走著，同時撥通了陳瑤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葉總。”

    “陳瑤，從今天起，杜絕跟魏氏集團的所有合作，包括魏南野之前工作的媒體工作室，但凡涉及到的，全部不來往。”

    葉微然這話十分突然，電話那邊的陳瑤不解。

    “為什么啊葉總，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我私人的原因，你照做就好。”

    陳瑤不明白。

    “之前我們跟魏氏集團的所有合作都中止嗎？”

    “對。”

    陳瑤想問為什么，可葉微然卻沒有多余解釋的心情，她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葉微然雙手插兜，慢步走在路上。

    說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曾經，她跟魏南野，是同校不同專業的好友，在沒有遇到陸璟言之前，她生活按部就班， 三兩好友，日子過得稀松平常，沒有驚天動地的事情，卻也很滿意。

    后來，她知道魏南野喜歡她，她也遇到了陸璟言，于是她跟魏南野刻意保持距離，甚至有一段時間，她跟魏南野是徹底失聯的狀態。

    再到后來，發生了什么呢？

    知凡生下來就生病，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接到魏南野的電話。

    卻不想，魏南野要的是拿她的身體做交換。

    如今再回憶到從前的那些事情，她覺得恍惚。

    若是當初，她沒有為了那可恥的自尊猶豫，是不是就會迎來另外一種結果呢。

    當如果終究只是如果，她所有的假設不能變成事實，她跟魏南野也的確是從一開始的校友變成現在的舊人。

    葉微然想事情想的入神，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愣了好一會才拿出手機。

    電話是陸璟言打來的，葉微然接起。

    “在干嘛？”

    驟然聽到陸璟言這么問，葉微然頓了頓。

    “走路。”

    “去哪里？”

    “回家。”

    電話那端，陸璟言因為她的話沉默下來。

    許久，葉微然聽到他問：“不在公司？”

    “出來吃個飯。”

    陸璟言那邊沒說話，葉微然正準備開口，陸璟言卻在這個時候道：“把位置發給我，我來接你。”

    葉微然原想說不用，話到了嘴邊又變成。

    “好。”

    不知為何，她覺得今天有些累，一種由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疲憊感。

    她想，偶爾任性一次，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

    給陸璟言發過去地址后，葉微然就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公園里人很多，有小孩，有老人，或許是她身上的氣質特別，有很多人都回眸看她。

    葉微然不喜歡這樣被人注目，她起身，準備重新找個位置。

    卻在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一個小女孩。

    女孩花籃里是很多玫瑰花，花全部掉在地上。

    葉微然連忙拉起女孩，道歉：“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大概十九歲二十歲的樣子，很樸素的打扮，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身后，腳下穿著一雙帆布鞋，搭配洗的發白的牛仔褲。

    “我沒事。”女孩開了口，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春日的暖風一般和煦。

    葉微然這才看清楚女孩的長相，很清秀，未施粉黛的小臉，有那么一絲熟悉感。

    “只是可惜我的花了。”

    葉微然視線落在地上那些花上。

    “沒事，我可以……”

    “我全部要了。”

    葉微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道低沉的男聲打斷。

    她抬頭看去陸璟言站在不遠處，身姿挺拔，目光冷峻，周身散發著矜貴的氣息。

    葉微然目光幽深。

    她盯著陸璟言，男人邁步朝著她走來，步伐沉穩，很快來到她面前。

    “沒事吧。”

    他將她拉入懷里，話語里都是擔心，明顯是看到剛才那一幕了。

    葉微然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她只低聲喃喃：“沒事。”

    陸璟言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著那個買花的女孩。

    “你的花我們全部要了，多少錢？”

    方木的視線落在陸璟言身上。

    對方是陸氏集團總裁，鄴大經濟學教授隨時掛在嘴邊的人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傳聞中，陸璟言身份尊貴，殺伐決斷，對任何人都是淡漠的性子。

    可就在剛剛，陸璟言那么緊張那個女人。

    方木看著葉微然，好像猜到了這個人是誰了。

    “先生您嚴重了，我也有責任，這花沒了就沒了吧，我不在意。”

    陸璟言皺眉，從錢夾里拿出一千的現金。

    “這是賠你的花錢。”

    陸璟言將錢遞到方木手里，彎下腰，將花全部撿起來，牽著葉微然離開。

    卻不知道，在他們的身后，方木拿著那一千塊錢，目光逐漸變得深邃復雜。

    ……

    葉微然跟陸璟言一起走在公園里，男人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言不發。

    她停下腳步，看著身側的男人。

    “我們坐一會。”

    陸璟言看向她，猶豫。

    而后帶著她在一邊的位置上坐下。

    “跟什么人吃飯？”他問。

    葉微然不想提到魏南野，于是面不改色的道：“沒什么，不重要的人，說了你也不感興趣。”

    陸璟言抿了抿薄唇，沒深問。

    葉微然看著被他抱在懷里的花，那花雖然有些受損，但不嚴重。

    她狀似不經意的問：“那花，你準備怎么處理？”

    陸璟言低頭看了一眼。

    “你喜歡？”

    葉微然沒說話。

    陸璟言以為她這是默認，于是將那花放到她懷里。

    “給你。”

    陸璟言的態度足夠淡然，仿若這樣的動作再隨意不過。

    葉微然卻抱著那些花，兀自失了神。

    她想到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句話。

    ——如果能夠再談戀愛，我想從收到一束花開始。

    她葉微然，從前的葉家大小姐，如今的葉氏集團總裁，這么些年來，確切的說，從未談過一次戀愛。

    她曾生過一個孩子，現在是陸璟言的妻子，可這些事情的步驟里，都沒有戀愛。

    她的人生像是一本撕下來被打亂了的文章，雜亂沒有規律，一切的一切，像是錯位一般。

    這么久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在想，這樣的人生，支撐著她往前走的到底是什么呢。

    視線落在懷里的那束花上，葉微然突然笑了。

    她勾了勾唇，聲音很輕，足夠淡然。

    “謝謝。”

    陸璟言側眸，葉微然眉眼帶笑，唇角勾起。

    那一幕，太有吸引力，陸璟言看著看著，不自覺的吻了上去。

    一開始只是淺嘗輒止，奈何葉微然的唇實在太美好，于是這一吻又不斷加深。

    一吻結束，葉微然臉頰微紅，呼吸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