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他們的視線盡頭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還有貴族們的吆喝聲。 奧利弗吹了聲口哨,他們同時滅了火把,隱沒于黑暗中。 這個時間點,幾乎所有貴族們都已經安營休息,唯一還在狩獵、必須加倍努力才能贏得狩獵日魁首的人只有大王子戴納。 是野豬群!最前面的戴納興奮地大喊。 他身后的弗羅門斯公爵眉頭一皺。 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戴納便彎弓搭箭,瞄準了最前面的野豬王。 住手!弗羅門斯公爵喝道。 已經遲了。 那支刻著大王子名字的箭簇已經扎進了野豬王的屁股。 它怒嚎一聲,在大王子手中火把的震懾下變了個方向,領著野豬群繼續向東邊沖去。 暗夜里,安其羅無聲吹了個口哨。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混亂中,他和三名騎士匯入貴族之間,明里暗里驅趕野豬向正東的方向駛去。 那是國王安營扎寨的方向。 * 此刻的國王,正處于酣睡之中。 下午他便選了處風景秀麗的空地安頓下來,和情人玩鬧一通,累得倒頭便睡。 他不喜光線影響睡眠,侍衛無奈只得澆滅了篝火,整座營寨只亮了三四束火把。 因此,當野豬王頂開王室護衛,沖進國王的帳篷、挑起他的被單時,國王才驟然從睡夢中驚醒。 迎接他的是一張比任何噩夢都更恐怖的豬鼻吻,以及兩顆雪亮的獠牙。 臭烘烘的口水噴在他臉上,國王蹬動兩條rou腿,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卻在這時,一道劍光劃破營帳,馬蹄從身后踏來。來人金發璀璨,一手執劍一手執火把,向野豬王劈去。 他比任何騎士都更英勇,胯下黑馬和手中之劍仿佛與他融為一體。 他靈巧地躲開逃竄的男女和野豬王兩顆獠牙的突擊,不過數秒,便一劍刺穿了野豬王的內臟。 野豬王抽搐幾下,便咽了氣。 來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在國王面前。 恕我救駕來遲,讓父王受驚了。 國王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他疑惑地望著那頭獨屬于王室的燦金色卷發,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這么個好兒子。 你是 父王,少年抬頭,露出了姣好的面容,我是路加,您不認得我了嗎? 國王瞪大雙眼。 他嬌俏迷人的小公主,圣國之花,現在正向他行著騎士禮,美而不失英氣,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如果不是他擊退野豬王,國王說不定要落得個腸穿肚爛的下場。 路加,他好半晌才感慨道,我的好兒子路加! 路加沒有笑,他眨了眨通紅的眼睛,像是在強忍悲痛。 營帳外,野豬群突襲帶來的sao亂正在逐漸平息。越來越多人進入營帳內關心國王的情況,但國王的手一直放在路加肩上。 不僅是國王,今夜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路加對抗野豬群時的英勇。 在辨認出那騎士少年是那個據說空有皮囊的小王子之后,貴族們大感震撼,也有些人回憶起了小王子幼年展現出的驚人劍術天賦。 父王!大王子戴納興高采烈地沖入營帳,他身后的仆從拖著兩頭死野豬,這兩頭野豬都是我獵到的! 他急于夸耀自己的成果,完全沒意識到營帳內低沉的氣氛。 弗羅門斯公爵瞪了一眼戴納,又盯向野豬王屁股上那支斷箭,臉色陰沉得可怕。 戴納訥訥地不敢出聲了。 因保護國王不利,王室護衛將受到嚴厲的懲罰。就在國王大為光火時,路加忽然開口。 陛下,他嗓音中多了幾分成年男性的低沉,那頭野豬突然發瘋沖入營帳襲擊您,恐怕事出有因。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走到野豬王身邊,拔下了那半根箭簇,交給國王。 上面刻著戴納的名字。 看到那名字之后,國王的臉漲得越來越紅,像被怒氣吹起的氣球。 他瞪向戴納和公爵,好半天才罵道:好兒子!真是我的好兒子! 只是這個好兒子的意義,和對路加的夸贊截然相反。 戴納完全嚇傻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大王子的伯父弗羅門斯公爵緩緩屈膝下跪,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殿下一事,是我看護有失妥當。但他畢竟是陛下唯一的兒子,還請陛下寬恕。 路加頗為憐憫地俯視著公爵花白的發頂。 唯一的婚生子,教會唯一認可的王位繼承人。 這也是大王子唯一的優點了。 現在公爵一定倍感屈辱憤恨,悔恨為何只由著王后不輕不重地下毒,而不是傾盡全力,直接將自己這只小雜種扼殺在搖籃里。 而公爵越是強行忍耐憤恨,路加便越覺得快意。 因為他深知,今晚絕不會是公爵最后一次下跪。 下跪的掌權者,憨傻的王位繼承者,穿回男裝的私生子,態度轉變的國王。 看著站立在圣國權力中心的四個人,一些敏銳的貴族察覺到了什么。 曾經他們眼中的小丑,其實一直在不知不覺中穩步成長,靜待時機成熟。 而這一夜,小丑終于抹掉了濃艷的油彩,露出真容,向高高在上的王座舉起了劍刃。 這是正式的宣戰。 路加心想。 所有他在乎的東西已經從王后那里討回,從今往后,他不必再為了麻痹敵人而偽裝。 從這一刻開始,他和原主的命運將截然不同。 原主終生活在陰影之下,而他會光明正大地爭取這個國家的支持,獲得榮耀與權力,最后 榮登王權之巔。 第22章 藏起殿下 野豬群徹底毀掉了國王游獵的興致,當晚狩獵日就提前結束了。貴族們各自回到夏宮的住所處歇下,等待夜晚慶功宴的到來。 午后天空略有薄云,溫度宜人,路加帶著蘭斯在夏宮游逛。 他穿一身簡單的騎裝,長筒黑皮靴踩在草坪上。許多累贅的首飾都摘了下來,只留一兩件做裝飾。 戴在頸前的獅心王交給了戴納,不過路加有信心將它贏回來。 他輕聲哼唱著一只曲子,那是午睡時阿芙拉唱給他的童謠。 看著路加的時候,蘭斯想到了一只毛嘟嘟的小黃鸝,雄赳赳氣昂昂地銜回了自己寶貴的蛋,現在正一邊唱歌一邊揮舞翅膀轉圈圈。 當然了,他的殿下即便心里開心到轉圈,也不會放縱身體真那么做只有稍顯輕快的腳步泄露了一兩分愉悅。 殿下心情很好。他笑著說。 可能吧,不過別告訴她,否則她就要更無法無天了。路加狀似不悅地挑起眉梢,上午她竟敢拿絕食來威脅我臥床休息怎么會有這么刁蠻的meimei? 嘴上罵著,眼神卻很溫暖。 毫無疑問,殿下的meimei在殿下心中很特別。蘭斯隱隱想著,他以后能否成為對于殿下很特別的人?牽動殿下的情緒,讓殿下為自己笑,為自己動容 他還沒來得及想太遠,便聽路加開口。 對了,我有一個好消息給你。 蘭斯望向他的背影。 回去之后,我會清理府邸里的仆人,不會再有人監視我們,也不必再做偽裝。 路加話音帶笑。 這意味著你以后不必再裝作我的情人了。 洗清yin亂的罪名對于奉行禁欲主義的教徒來說是莫大的解脫,也算是對蘭斯的某種謝禮。 他又走了幾步,忽然發覺一直跟在身后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路加回頭望向站立不動的蘭斯,有些疑惑。 一陣強風吹過,蘭斯銀白色的長發隨風飄飛,遮掩了面容。 風過后,云層遮擋了日光,整個夏宮忽然陰暗下來。 蘭斯好像并不喜歡這個喜訊。 而且沉默得過分這讓路加感到有些不對勁。 還在擔心名聲問題嗎? 我會向國王和貴族們澄清你我的關系,你完全可以恢復清白之身。路加補充道,然后你就可以去學著喜歡其他女孩。 當然不能是其他任何女孩,男主喜歡的只能是女主,他的meimei,這樣才便于掌控。 阿芙拉信仰虔誠,為人溫柔善良。路加提議道,我想你可以試著接觸一下她。 說完之后他抿了一下唇,心里有些怪怪的。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 做哥哥的總不會愿意自家好白菜被豬拱了雖然這頭豬俊美體貼又能干,除了不愛拱白菜以外別無缺點。 想明白之后,路加忽略了心底的別扭,等待蘭斯的回應。 蘭斯開口。 恰好又是一陣強風襲來,路加看到蘭斯說了什么,但風吹散了他的話音,從口型上無法分辨具體內容。 路加用手擋在眼睛上,他努力觀察著對方,試圖挖掘到那雙綠眼睛內心深處的想法,但一無所獲。 冰涼的水滴打在手背上。 蘭斯向他走來,脫下外袍擋在路加頭頂上方,徹底遮擋了他的視線。 下雨了,殿下。他淡淡地說。 這場談話就此打斷。 之后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再提這個話題。 石廊里,蘭斯擰干了外袍的水,他渾身濕透,雨水順著鼻尖和臉頰一顆顆掉落,或許是濕冷的緣故,臉色比平時更蒼白。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路加幾乎沒有沾到雨。 他看著濕淋淋的仆人,目光透出一抹不忍。但他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四下尋找最近的溫暖房間。 王后準備用阿芙拉換取北方蠻族的支持,路加邊走邊說,這件事本不會這么快,是我加速了厄運的到來。 他回頭認真注視自己的仆人。 蘭斯無論如何請你保護她。 這是他第一次對蘭斯用請,請求看似比命令輕弱,從路加口中說出卻很有分量。 是,殿下。蘭斯道。 他會如約完成這個請求。 路加本應該為此安心但這樣的蘭斯仿佛變回了穿越之初見到的那個奴仆,多余的話一句都不會說,只剩下空洞的溫順與服從。 路加蹙了一下眉,略過內心微弱的遲疑,敲開一扇門走了進去。 現在是四月,房間里沒有生火,一個老者臥在窗前的靠椅里打盹,發出輕微的鼾聲。 生火。路加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 這樣的行為有些可疑,他明明可以直接回自己華貴舒適的住所里休息,而不是落腳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屋里烤火。 只不過他的臥室離這里太遠,蘭斯身上又濕得厲害 路加補充理由:我冷。 好在蘭斯現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沒有注意到他行為的不合邏輯,像木偶般聽話地點燃了壁爐里的柴火。 路加的臥室向來只用精心燒制好的木炭,那種貴族專用的木炭不會產生煙塵。他沒見過平民使用的劣等柴火,立刻被柴火騰升的黑煙嗆得咳嗽起來。 聽到咳嗽聲,蘭斯才驀然驚醒,低低道了聲抱歉,釋放一個小光罩將煙塵擋回壁爐里。 房間里老者的輕鼾微微一停。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路加一邊嗆咳一邊瞄向蘭斯,滿意地發現他蒼白的臉被火光映照得紅潤了一些。 坐下。他示意自己對面那張椅子。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路加注意到蘭斯的衣服正逐漸被烤干。 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他本想去瑤光塔探查一番那座囚禁小王子的高塔。 看來只能下一次了。 你知道瑤光塔嗎?路加開口問。 略有耳聞,殿下。蘭斯默默注視著壁爐中的火焰。 路加不自覺摩挲著銜尾蛇戒指。 他眼前又出現了那些瑤光塔內的畫面,不過有了心理準備之后,路加現在稱得上冷靜。 如果你擁有瑤光塔的話,他問,你覺得什么情況下,才會把人關進去? 我不知道,殿下。蘭斯說。 這不是路加想要的答案。 現在的蘭斯幾乎可以用失魂落魄來形容,倒也不是敷衍,只是不在狀態,又很努力想要回答他。 似乎見他不滿意,蘭斯盡力牽起一個微笑,道:我會再仔細思考這個問題,然后告訴殿下。 算了。路加揉了揉眉心。 又不是什么值得喜悅的事,這么奇怪的問題,蘭斯卻像認真完成老師提問的學生一樣。 也對這個世界的蘭斯,溫順無害,現在又像是有些低落,怎么都無法和那個謀權篡位的神王聯系起來。 什么都好,除了現在有些話少。 以至于路加竟覺得他像條在外面淋了雨、又無家可歸的大型流浪狗。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自己把他安排給了阿芙拉? 路加不由想起穿越前的某些寵物科普,比如突然換主人的狗狗容易患抑郁癥之類的 他差點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 未來的神王陛下無心無情,怎么可能像感情纖弱的寵物狗呢。 * 這種情況持續到了夜晚的慶功宴。 雨后草坪濕潤,高腳杯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交織在管弦樂之中,路加應酬完熱情的貴族們,有些微醺,獨自躲在角落里吃小蛋糕。 蘭斯沒有找過來。 路加在慶功宴前特別囑咐他去陪伴阿芙拉,很好,這說明仆人至少是聽話的。 有人攬住了他的胳膊。 安其羅不知道怎么混了進來,打扮得像個侍酒官,一臉嬉笑地扮演著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