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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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縷熹光映于花窗,幽俗長風,寧靜致遠。 白日晝長,混沌迷蒙,裴筠庭遲緩地睜開一道縫,便放棄抵抗重新閉眼。 眼下她正被燕懷瑾圈入懷中,左右掣肘,索性再多睡一會兒。 然而日上叁竿再上叁竿后,當她再次睜眼醒神時,枕邊空蕩蕩,周遭也已收拾得干干凈凈。 裴筠庭驚惶失措,腦中寫著兩個大大的“逾矩”。 為何無人喚她?燕懷瑾就算了,銀兒軼兒,甚至厭兒又在哪兒? 拔劍四顧心茫然間,寢宮門縫的暖陽由一小道澗溪變為盛滿的溪湖,少年肩身渡金光,環著雙臂,步履輕快得仿佛僅是隨意過來看一眼。 一夜饜足,春風得意。 “你怎么不喊我!”裴筠庭胡亂扒拉著衣裳往身上套。 燕懷瑾忍俊不禁,走上前,慢條斯理地替她件件穿好,眼神玩味:“我沒有嗎?不如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一聽這話,便知指定沒好事。 “放心。”他掀袍坐在床沿,“中秋佳節正值我成婚,共休沐叁日。母親閉門謝客調養身子,你醒了再拜見也無妨,畢竟這會兒她正針灸呢。早晨我看你困得神志不清,便想讓你多睡會。” “那皆是拜誰所賜?” 他認命:“我。” 裴筠庭嗓音嘶啞尚存,瞪他一眼便要下床,怎料他抬手攔住去路,沉聲道:“還酸嗎?有沒有力氣?” “你說呢?” “行。”燕懷瑾開始主動拉下帷幔,“既然恢復了力氣,那便把昨日死活求我停下的事做完吧。” “?” ...... 刑場之上,罡風獵獵。 溫璟煦微瞇雙眼,同周思年耳語:“太子走前曾交待我,若他遲遲未歸,一切照舊,不必等。” “明白。”說罷,他頷首示意行刑開始。 倘若裴筠庭在場,恐怕也難以辨認被五花大綁架于酷刑架上,那血rou模糊、瘦得皮包骨的男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可有遺言?” “......” “可有遺言?”周思年耐著性子重復,依舊無人應答。 正要問最后一遍,肩身突然多出一只手,稍使力,成功止住他的話:“罷了,想必意識都不清醒了。多說無益,行刑吧。” 韓文清其實很清醒,因為每一處撕裂的傷口都使他痛苦萬分,即便他表現得無比平靜。 頭跟四肢皆套上了皮繩,韓文清被人推推搡搡,踉蹌行至刑場中央。 有那么一瞬,他在烈烈風煙中嗅到了故土的氣息,比天子腳下堆金砌玉的榮華更令人感到安心。 囚禁牢獄數月,他的癔癥和蠱毒日漸加重,加之嚴刑拷打,早已不堪重負。 他遺忘了自己在燕京城遭受磨難的十數年,遺忘了自己工于心計的每一步路,也遺忘了曾千里迢迢前來尋親的親弟弟,滿心滿眼,唯有魂歸故土,仿佛這樣才能尋求真正的安寧。 車裂酷刑,非常人所能忍。 天際蔚藍,萬里晴空,如同一灘湖水,平凡且沉靜。 韓文清失神地凝望著,直至身體生生撕裂成拼湊不全的碎片前,他嘴唇張闔,似乎說了什么,卻再無人能知曉答案。 客居人間,紅塵喧嚷,繁華于他而言,終不是安身之處。 地氣秋仍濕,江風晚漸涼。裴筠庭自坤寧宮請過安后,便在回東宮的半途中遇見了周思年。 “筠庭!” “思年,你怎么來了?”她腳步微頓。 他小跑而至,聞言撓撓頭,裴筠庭便立刻明白他有事要說,靜候下文。 “我這兒有個不算好,亦不算壞的消息,你想聽嗎?”周思年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拔高了個子,正如從前裴筠庭養在庭院里的花草,一夜過去,悄冒嫩芽,“淮臨去了養心殿,囑托我將此事說與你聽。放心,你若拒絕,我絕計不勉強。” “來都來了,講吧。” “你那位meimei......昨夜,在牢中自戕了,獄卒發現時,尸體已經涼透。” 的確是個始料未及的消息,不好不壞,反倒頗令人恍惚。 善惡因果,果真是捉摸不透的東西。 ...... 暮色氤氳,余霞成綺,裴筠庭派人給裴瑤笙寫去一封書信,正欲出門散散步,誰料竟在御花園前撞見了云妙瑛。 她面如略憔悴,神色匆匆,甫一瞧見裴筠庭,便徑直朝她走來:“我總算是明白,那天你說的話是何用意了。” 丫鬟們一頭霧水,在場僅裴筠庭懂她的言外之意,故笑而不語。 “我曾在御街碰見個破算命的窮道士,算得挺準的,就順嘴問了你二人的事。”云妙瑛清清嗓子,試圖模仿窮道士的語氣,“啊呀,這兩位貴人何須擔憂,必定得償所愿。尤其男子,命格極貴,天生注定的,要坐上那把椅子。” 裴筠庭并未全然將此當作玩笑,沉吟片刻:“眾人之上,無人之巔。坐上龍椅,便意味著要承擔更多責任,看似享盡榮華富貴,實際舉步維艱。” 未得善終的太子多如過江之卿,只怪他們是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罷了。 “那齊王......他會死嗎?” “你信我說的嗎?” “當然信,你不敢推斷?” “不會。” 聽到確切回答,云妙瑛這才長舒口氣:“其實你生辰那天,他在你府外站了很久很久,可最終還是沒前去打擾。” “他對你的喜歡或許跟太子殿下比起來相差甚遠,但他也同樣在漫長的光陰里,傾盡溫柔愛了你多年。哪怕因你受傷,他選擇放手的同時,亦是希望你幸福。” 裴筠庭歪頭端詳她的神色:“猶記傳聞中,你并不喜歡這門親事。” 云妙瑛愣了愣,掩飾地咳道:“我、我沒有為了他......是因純妃生前曾對我說過一段話,直至她走后我才品出幾分真正的意味,遂對齊王產生同情罷了。” “她說了什么?” “她說,‘真羨慕你啊,能看宮外的萬千世界,有人陪你看花紅柳綠,而非我這般,每日看著這晃眼的紅墻綠瓦,孤獨一生,最愛的人卻不能在身旁。’” 此話不假,也許當時純妃生出了共鳴之心,云妙瑛在她眼中,是同自己一樣,被迫進入像棺材一樣的洞房,像墳墓一樣的婚姻的女子。 “云妙瑛,不要成為任何人的犧牲品,不要成為任何人的替代品。去愛你所愛,想你所想罷。” “怎么突然提起這個?” 四目相對,她眼中寫滿心虛,以為裴筠庭知道了什么,忙解釋道:“姑蘇是我的家,云氏許氏被抄,我jiejie定不好過,得趕緊回去。反正都要回去的,稍帶他又何妨,好歹也是有過婚約的人。” “若你們彼此愿意,沒有婚約亦可成親。” “他?誰樂意啊。” 裴筠庭無奈地笑笑。 “我不過是覺得,世上的姑娘理應知曉,姑蘇以外,燕京以外,尚有許多廣袤無邊的世界。婚姻并非女人的終點,為自己而活,未嘗不可。” ------- 不行,太困了,最后一章有點難產下午發。 晚安。 BGM 就這樣愛了——張婧 下一章的BGM為 忘記時間——胡歌 可提前打開,并單曲循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