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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 第77節

    想著想著,情緒有點不受控制,溫國良眼睛微微濕潤,他趕緊把臉背向一邊,假裝無意地蹭了下眼角。

    外面大門忽然被敲響,桑寧第一時間往外沖:“肯定是我媽來了。”

    外面果然站著桑采葭和陸俞山,桑寧很久沒見他們,這次格外高興:“媽,陸叔,你們可來了。”

    桑采葭也高興,摸了摸桑寧的臉,又輕拽了下她身上的毛衣,開始嘮叨:“這么冷的天怎么穿這么少就跑出來了,不怕生病啊,去,穿個厚外套。”

    桑寧親密地挽著桑采葭的胳膊:“媽,里面暖和得很,你進去就知道了。”

    一旁的盛連潯神色恭敬,彎腰從他們手里拎過東西,禮貌地打招呼:“桑阿姨,陸總,你們好。”

    陸俞山和盛連潯之前生意場上有過往來,很欣賞這個有能力有手段的年輕人,當時他接過班,陸俞山就斷定,盛氏在這個年輕人手里將不可限量。

    只是世事難料,最后兜兜轉轉竟然成了一家人。

    陸俞山依舊是器宇軒昂,笑著擺手:“連潯啊,不是外人,不用這么客氣,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桑寧點頭:“陸叔說得對。”

    陸俞山點了下她的腦門兒:“小丫頭,沒良心,也不常回來看我和你媽。”

    桑寧找借口:“工作太忙了,飛一趟法國很不容易的,機票好貴。”

    “說得像家里這個條件委屈你了,”陸俞山被她氣笑了,又說,“行吧,都順著你,反正你哥的工作重心在國內,你也留在這兒,我們一直在法國也沒什么意思,和你媽商量了下,過了年搬過來,以后走動方便。”

    “真的啊?”桑寧看向mama。

    桑采葭溫柔地笑著,點了點頭。

    陸俞山打量了下盛連潯,故意點他:“當然要搬過來,以后結了婚,誰要是給了你委屈受,你還有兩個可以撐腰的地方。”

    盛連潯淺淺一笑:“陸叔,您多慮了,只有她欺負我的份兒。”

    桑采葭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她是第一次見盛連潯,頗有點一見如故的感覺,越看越覺得順眼,心里掩不住喜歡,怪不得桑寧一直念念不忘。

    溫國良不拿這兩個當客人,拿著勺在廚房門口探頭:“別聊了,都別閑著,準備了好多菜,趕緊來廚房幫忙。”

    溫國良喜歡做飯,所以廚房弄得特別寬敞,六個人在里面也轉悠的開,桑寧和盛連潯兩個人是勤雜工,做點剝蔥扒蒜的活兒,桑采葭和陸俞山研究涼菜,黃瓜和胡蘿卜切片雕花,用心擺盤,溫國良是名廚,主要負責掌勺,炒得都是硬菜。

    熱油翻滾,爆炒出濃香,廚房里歡笑聲一片。

    桑寧整顆心被撐得滿滿的,她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好幸福,被煙火氣浸泡著的幸福。

    “潯哥,你有沒有覺得很幸福?”桑寧靠在他耳邊輕聲問,確定他的認同感。

    蔥葉干掉了大半,尾端枯黃,盛連潯把不能用的部分掐下來,看桑寧在扒蒜,她手指甲留得短,扒蒜并不很順手,于是盛連潯從桑寧手里把還沒剝好的蒜接過來,自己一樣一樣地弄,只讓她在旁邊看著。

    “很幸福。”盛連潯垂著頭,修長的手指輕動,“以后每年我們都可以這么過。”

    桑寧坐在矮小的板凳上,兩只手肘撐著膝蓋,掌心托臉,甜甜地應下:“好。”

    桑寧曾經無數次地告訴自己,尤其是在那些灰暗破敗的時光里,她鼓勵自己未來會很好,要堅持,再咬咬牙,絕對不要輕易地放棄。

    果然是這樣,未來真的很好。

    一大家子齊上陣,年夜飯很快張羅好了,盛連潯和桑寧一起收拾好了飯桌,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來,酒和飲料都擺上,五個人圍坐,邊看春晚邊吃團圓飯。

    陸清知是第一個節目,開場大聯唱,有十幾個人,他站在最中間,容貌出眾,站得修長挺拔,音色特別,歌聲動聽,陸俞山顧不上吃飯,拿出手機,對著屏幕上的陸清知拍個不停。

    這個節目時間短,聯唱結束,主持人登場,桑采葭看了眼時間:“清知應該馬上就往這邊趕,離得不算遠,吃上這頓年三十的團圓飯肯定沒問題。”

    專門給他留了菜,一桌人有說有笑。

    桑寧直到吃得實在裝不下一粒米才罷休,嘆道:“爸,我要是天天這樣,早吃胖了。”

    一桌長輩爭相教育她:“女孩兒就是要rourou的才好看可愛,不要太瘦了,你再吃胖點才好呢。”

    桑寧堅持社會的主流審美:“女生當然要瘦點才好看。”

    她隨口說:“你看現在那些男的,個個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又瘦又美,誰喜歡胖嘟嘟的啊。”

    一桌長輩六只眼睛又齊齊地盯向盛連潯。

    盛連潯梗住,不由得停下筷子,露出淺淡的笑意:“我也喜歡rourou的女孩兒。”

    “聽到了嗎,”長輩對小伙子的回答十分滿意,話鋒重回桑寧那里,“健康最重要,吃得營養均衡,不要只想著減肥。”

    桑寧像個無情的點頭機器,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知道了,爸爸mama叔叔說得對。”

    今年的春晚質量不錯,小品蠻好笑,舞蹈也很驚艷,飲料足飯飽的桑寧窩在盛連潯身邊,看得挺陶醉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桑采葭叫她:“翩翩,清知來到了,在古城北門那邊,找不著家,你去接他一下。”

    盛連潯站起來:“我去吧。”

    桑采葭沖他招手:“正好,連潯你過來幫我揉面,一會兒再包點餃子,翩翩一個人去就行了,沒多遠。”

    桑寧慢吞吞地伸個懶腰,遞給盛連潯一個“放心”的眼神,說:“那我去了。”

    ——

    古城北門離得沒多遠。

    桑寧一眼看到了陸清知。

    盡管已經臨近深夜,陸清知依然武裝得結實,帽檐壓得很低,黑色的口罩幾乎遮住大半張臉,他清瘦,肩寬腿長,即使看不見臉,也能引得人多看兩眼。

    “陸清知,”桑寧躡手躡腳地跑到他身后,猛地拍了下肩膀,“我媽讓我來接你回家。”

    陸清知沒被她嚇到,緩緩轉身,摘下口罩和帽子,燦爛奪目的一張臉,蒼白的面孔陷進陰影里,有種精致脆弱的美感。

    “翩翩。”

    桑寧笑了笑:“好久不見了。”

    陸清知挑眉:“我猜你應該不想見我。”

    “也不能這樣說,”桑寧干巴巴地笑了笑,掩飾尷尬,最后還是實話實說,“有幾年真的不想見你,覺得你是世界上最討厭的人,再長大一點,發現這樣想也不對,陸清知,你也沒什么錯,而且你幫了我很多,我感激你,也真心把你當朋友。”

    “朋友,”陸清知唇角一掀,“是我不識抬舉了,總想貪心,要得更多。”

    時間是個奇妙的東西,它可以帶走一切,可以守護一切,可以撫平一切,有時也可以治愈一切。

    他們心平氣和地并肩往回走。

    古城墻上,紅燈籠高高掛著,彩燈環繞閃爍。

    再往上,青黑的天角,皎皎月亮柔柔地亮著,輪廓邊緣模糊,仿若裹了層白津津的糖,投下甜絲絲的影兒。

    桑寧瞞著他離開法國的時候,陸清知剛剛得知這個消息,幾乎發瘋,他不管不顧地要拋下所有的演藝活動,去把桑寧找回來。

    后來桑采葭找陸清知長談了一次。

    對于這個繼母,陸清知有幾分敬重,他從小到大沒感受過父愛和母愛,來到這邊,桑采葭對他很寬容,很溫柔,一直都努力照顧他的感受。

    陸清知用嗓子多,他仗著年輕和天賦,對保護嗓子這種事根本不上心,每次在家,桑采葭會給他煮各種護嗓的湯湯水水,從來不怕麻煩。

    在桑采葭那里,陸清知得到了渴望了太久的母愛。

    陸清知愿意長時間地待在陸俞山那里,桑寧占大部分原因,小部分私心里,他有點期待桑采葭的關切。

    盡管只叫桑姨,可她說的話,在陸清知心里是有分量的。

    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陸清知聽桑采葭說了許久,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遭遇,也知道了陸俞山并不是膝下無子才要認回他。

    而是多少年來,他親媽以死相逼,不肯把陸清知給陸俞山,陸俞山煩透了那個揮霍無度的瘋女人,為了補償,也為了兒子能過得好一些,滿足了她那么多貪欲,可她卻只把兒子當成一棵搖錢樹。

    陸俞山知道自己混蛋,他也一直以為陸清知跟著mama能過得好,所以謹守約定,沒有去打擾過陸清知。

    后來才知道那個瘋女人根本無藥可救,所以才想認回陸清知,拼命補償他。

    “清知,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家庭原因,你會比現在快樂得多,”桑采葭眉目和善,輕拍他的肩膀,“桑姨希望你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那個人,想讓那個女孩兒給你很多愛,你和翩翩并不合適,真正的喜歡不是要把對方關在籠子里,勉強帶來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想了不知道有多久,那段時間陸清知很頹廢,他幾乎消隱在大眾面前,先是整天喝酒,喝多了就去聽那些聽了無數遍的《翩翩來信》,她的聲音那么動聽,說出的那些話治愈了他那么多傷痛。

    為什么,為什么就不能陪在他身邊呢?

    過了那股偏執勁兒,陸清知終于有點想明白了,他喜歡的,或許真的只是一個虛影。

    他把太多的脆弱情緒寄托在桑寧的聲音上,寄托在那個陪伴了他好幾年的電臺節目里,所以見到桑寧后,不自覺地想要依賴她,得到她,想讓她像那些節目刻盤一樣,永遠留在身邊。

    陸清知明白,是自己瘋魔了,錯把這種占有當深愛,應該給她帶來了很多困擾。

    許因然幫他找了個心理醫生,陸清知終于肯正視自己的心魔,愿意配合做心理治療,經過一段時間的恢復,確實通透了不少。

    不然的話,他不會趕回來吃這頓年夜飯,尤其是在知道盛連潯和桑寧準備訂婚的前提下。

    放下,會痛,也沒有那么痛,很難,可也不是放不下。

    繞了小路,拐過一個轉角,桑寧驚奇地發現今晚的月亮離得好像特別近,似乎就掛在墻角。

    她指著那個漂亮的月,側過臉,對陸清知說:“我覺得月亮是最治愈的東西,它永遠溫柔,驅散黑暗,陸清知,你總有一天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月亮。”

    “當然,”陸清知笑笑,“我對自己有信心,長這樣一張臉,想孤獨終老也很難吧。”

    桑寧沖他豎拇指:“你自信的樣子很美。”

    氣氛輕松不少,快要到家,桑寧突然眼尖地發現黑黢黢的路口,有個爺爺守著小推車在賣烤地瓜。

    這么晚了誰會出來買烤地瓜啊,更別說還是年三十。

    桑寧是個cao心的命,過去問:“爺爺,你怎么還不回家啊?”

    爺爺年紀大了,說話也不太利索:“人老了,睡不著,孫子去他爸媽家過年了,我能賣一個是一個,給孫子攢點壓歲錢。”

    桑寧有點心酸:“爺爺,那我買點,我最愛吃烤地瓜了。”

    “謝謝你啊小姑娘,你會有福報的。”爺爺說著吉利話。

    話說出去了,桑寧幾個口袋摸了摸,完全傻眼,她出來得急,竟然一分錢也沒帶在身上。

    正僵著不知道該怎么辦,是不是飛奔回家拿,幾張百元鈔票伸過來,塞到爺爺手里:“剩多少烤地瓜,我全要了。”

    “剩好多呢,今天沒賣出去幾個,”爺爺看起來很高興,又替他愁,“小伙子你買不了這么多,拿兩個嘗嘗就行。”

    “沒事,買得下,”陸清知扯了塑料袋,開始裝烤地瓜,淡定自若,語氣疏懶,“我meimei愛吃,多少都吃得下。”

    說完,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桑寧。

    桑寧不服氣,嘟囔了句:“難道我是豬嗎,還多少都吃得下。”

    不過總算是解決了燃眉之急。

    出來接了趟人還順便做了件好事,桑寧和陸清知拎著兩大包熱騰騰的烤地瓜回家了。

    遠遠地,看見盛連潯已經在門口等,桑寧一路小跑,像只活潑的小鳥投進他懷里,舉著烤地瓜:“買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