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4節
“你說這種破布料,大家都穿得像個爛咸菜一樣,潯哥的校服怎么就能高貴到一絲褶皺也沒有?” 趙小虞今天是和盛連潯的校服杠上了。 桑寧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捂著嘴小聲打了個哈欠,恨不得翻白眼。 當然是有人不辭辛苦,甘于被壓迫,天天起早幫他這位驕矜小少爺打理。 驕矜小少爺同眼前這張清雋的臉重合起來。 往事經不起回憶。 桑寧努力整理好心情,拍打幾下裙子上的臟東西,撐著地面勉力站起來,假裝沒聽清他方才的話。 不料剛站直,腳底傳來一陣鉆心地痛,剛才沒留意踩到了玻璃碎片,劃傷了腳心,剛才太緊張了沒感覺到,現在才發現,桑寧差點沒站穩,晃了幾下,被一只有力的手穩穩扶住。 只是在把她撐穩后,盛連潯立刻將手抽回來,似乎不愿意和她多接觸一秒鐘。 桑寧努力站直,禮貌回應:“謝謝。” 一個合格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樣,桑寧在心里默念這條黃金定律,提醒自己應該和盛連潯保持疏遠的距離。 “桑小姐,好久不見了。”盛連潯勾唇,可眼底沒有半分笑意。 黃金定律念得太投入,桑寧脫口而出:“我以為你死了。” 盛連潯那張英俊的臉瞬間僵住,布上陰云。 在惹他生氣這件事上,她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是個頂級高手。 “對不起,”桑寧反應過來,連忙道歉,越描越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和死了差不多。” 盛連潯不耐:“行了。” 桑寧乖乖閉上嘴,不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氣他。 “以前不是挺能打的嗎?”盛連潯另擇話題,抱著雙臂,帶了點譏誚,“今天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過來,不過你愛逞強的毛病,一點都沒變。” 她下意識地把左手藏在身后,輕輕握拳,試了幾次,五指都沒辦法緊密地合攏。 “年紀大了,”桑寧輕描淡寫,“不比年輕的時候。” 這話剛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闊別幾年,他們之間好像只剩下了回憶。 盛連潯的生日在平安夜,有一年,許昀舟給他辦了場生日宴。 許昀舟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愛玩愛鬧的公子哥兒,在自家酒店隆重地擺了一桌,給盛連潯慶生。 那天剛好是月考出成績,桑寧數學考了71分,被數學老師拍著桌子一頓怒批,說都到這個時候了,這點分上什么大學,她郁悶得不行,吃飯的時候一直悶悶不樂。 吃完飯,許昀舟嚷嚷著去唱歌,盛連潯一口拒絕。 “不是吧潯哥,您是主角,你都不去,我們玩個什么勁?”許昀舟苦口婆心地勸,“今兒是你大壽,又考了年級第一,雙喜臨門,怎么著也得好好慶祝。” “不去。”盛連潯冷眉冷眼,他本來就不喜歡過生日,吃個飯已經是不愿拂兄弟的好意,對于過分要求絲毫不買賬。 “為什么?” “年紀大了,”他慢條斯理地說,“不比年輕的時候。” 許昀舟無語,轉而叫桑寧:“寧寧meimei一起,咱們不理那個裝腔作勢的老東西。” 盛連潯替她拒絕的干脆:“她也不去。” 氣得許昀舟要和他斷絕關系。 她清楚記得,拒絕邀約之后,盛連潯把她拖到圖書館的自習室,給她講了一個多小時的數學試卷。 那天難得下了雪,銀花簌簌,壓枝欲低,松軟的雪堆了一小把在窗臺上。 桑寧學得煩了,趁他低頭在草稿紙上寫解題步驟,悄悄把窗戶打開一條縫,伸出手去,捻了點雪粒子。 “聽懂了嗎?”盛連潯抬起筆桿,敲她的頭,“71分,教你不如教豬。” 她氣呼呼地答:“差不多了!下次考80給你看行了吧!” “哦,需要我表揚你聰明絕頂嗎?” 桑寧不理他,小心翼翼地把沾過雪的濕漉漉的手指伸到他臉前,然后落在桌面上,寫下四個字“生日快樂”。 暖氣開得足,水漬很快消失無影。 盛連潯眸色深沉,盯著那四個字從有到無,他沉吟許久,慢慢彎起了唇:“鐵公雞,就拿這個打發我。” “不是打發,盛連潯,不只是我,”桑寧單手托著下巴,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冬天的雪也祝你生日快樂。” 天氣冷,這個靠窗的位置在角落,本就窄,光線也差,很少有人愿意坐。 桑寧不一樣,她喜歡僻靜,喜歡細細的風順著窗戶縫里鉆進來,即便再猛烈的風,壓過窗縫,都顯得柔順許多,因此格外偏愛這個位置。 盛連潯個子高,坐在窄窄的角落有些憋屈,無處安放的長腿只能規矩地收在桌下,他挑剔慣了,覺得這個地方不是人坐的,但是又難纏,非要和她坐在一起,說要監督她。 “我這個人不好打發,想祝我生日快樂,必須要有禮物。” “盛扒皮!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她趕緊捂住耳朵,假裝什么也沒聽見,“我沒錢,沒禮物!” 只看見盛連潯嘴唇動了幾下,說了句什么,桑寧耳朵捂得緊,他聲音又輕,當真沒聽見。 “你說什么?”桑寧放下手,疑惑地看他。 “喂,翩翩。” 視線里,盛連潯終年不化的冰山臉上,竟然浮了點笑意,他單肘壓在桌面上,叫她的小名。 桑寧突然緊張起來,快速地左右看看,壓了嗓子,只留氣聲:“大庭廣眾別叫我翩翩,小心我揍你!” 說罷,還示威似的揮了揮拳頭。 盛連潯悠哉地靠在椅背上,暗沉的光線從他英挺的鼻梁上滑過,冷黑清亮的眼睛里浸著些意味深長:“怕遇見粉絲?像姓陸的那種瘋狗,我一拳可以打三個。” 桑寧懨懨的,筆尖戳著草稿紙,聲音發悶:“反正你別叫我翩翩。” 盛連潯微垂著眼,淡定地說:“你是我的保鏢,我是你的少爺,我愛叫你什么要看我的心情。” 自大狂,霸道鬼。 桑寧恨恨地在心里罵他,一張草稿紙戳得四分五裂。 看到她吃癟,盛連潯似乎很愉悅,壓在桌面的手肘向前一探,忽然俯身過來,漫不經心地說:“小護身符。” 桑寧頓時僵住,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落。 兩人對視,隨著盛連潯的動作,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頭頂的光并不明亮,平安夜,大概都忙著過節,自習室里沒有幾個人,耳畔靜寂。 只有咚咚的心跳一聲比一聲急,像是擂鼓。 少年身上凜冽的味道撲過鼻端,鼻梁高挺,薄的唇,皮膚冷白,黑色的瞳眸里有些微的漣漪晃動。 他的五官一點點在眼前放大。 雖然人是了點,可好看是真好看,桑寧呆呆看著,連眼睛都眨不動。 靠得近一點,又近一點,她像被他蠱惑,成了木頭人,只知道直著腰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鼻尖幾乎相對,濕潤的呼吸附過來,他的眼神慢慢掃過她濕漉漉的眼睛,而后一點點向下,掠過小巧挺秀的鼻子,最后落在那兩片唇上,唇色天生泛著嬌嫩的嫣紅,如同帶露水的花瓣。 盛連潯喉結滾動,聲音壓得很低,他半垂眼,聲音啞得要命:“你能給我最好的禮物,想不想試一試?” 第4章 桑寧始終沒弄清楚他想要的禮物究竟是什么。 曖昧叢生間,圖書管理員突然啪地摁滅了最后兩盞燈,通過擴音器吆喝:“請注意,請注意,今天提早閉館,請您收拾好隨身物品盡快離開。” 桑寧這才回神,猛地向后撤,椅子腳劃過地磚,發出尖銳刺耳的響,動作迅速又夸張,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獸。 “嗯,”盛連潯的臉上挑著淡笑,帶著了然的滿足感,“原來是個膽小鬼。” 意識到被他捉弄了,桑寧暗自埋怨自己沒用,被盛連潯的美色迷昏了頭,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發紅,慌張地扒拉著書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地全都劃拉進書包里。 “我走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 盛連潯兩手空空,隨意地站起來,跟在她后面。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 長長的走廊,窗沒關緊,寒氣灌進來,帶著潮濕的味道。 “桑寧,”盛連潯壓低聲音,叫住她,“你是不是對我……” 桑寧驀地回頭,烏潤的眼睛看向盛連潯。 頭頂一盞燈,光是薄的,電流在燈管里推移,發出低微的聲響。 他覆在半邊陰影里,單手插兜,姿態閑適,表情淺,眸色卻深:“你是不是對我圖謀不軌?” 一瞬間,心臟似乎無限制地膨脹,簡直要撐破胸腔。 桑寧覺得連喘息都有點費勁,卻下意識地嘴硬:“大哥,我們只是雇傭關系,你不要侮辱我的職業cao守。” 她答得利索,盛連潯也不再探究,只是語氣冷了不少:“那就好,不喜歡我最好。” —— 天邊掛上淺淺的月影,碎星如散落的金沙,細細小小,撒在天幕。 鬧劇終結,趕來的行動隊動作利索敏捷,制住了發狂嚎叫的男人,這場搞得人心惶惶的劫持事件也基本宣告結束。 商場空曠,另外幾個小分隊逐層排查有沒有危險品。 幾個人合力把他按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男人反抗的動作才逐漸緩下來,他雙眼血紅,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有氣無力地說:“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又發瘋了。” 接下來的一切都異常配合,交代了自己沒有同伙,也沒放什么“秘密武器”,之所以這樣說,只是為了引起更大的恐慌。 準備收隊,兩個警員押著那個男人經過桑寧旁邊時,他突然掙扎著止步,沒頭沒腦地低聲說:“血是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