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聲音帶了些許苦澀，他抬眼望著容驍，一字一句道：“我知仙人清心寡欲，定沒有這般愛過人。郭某所提之事，在仙人眼中許是荒謬至極。但郭某為了所愛之人，愿下十八層地獄，只為換心愛之人身有所安，在這世間能有一容身之地。”

    許是郭凡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一直沉默的衛(wèi)無洲望著他開口道：“這怨鬼罪孽深重，就算你為她下十八層地獄亦難贖清罪過，也不被天理所容。”搖了搖折扇，衛(wèi)無洲瞥了一眼那形為虛影的怨鬼，“我觀她眼里雖對你無比憎恨，卻沒下手殺你，想來亦是也對你情根深種。”

    衛(wèi)無洲語氣緩慢，望著郭凡，“眼下有一法子，不要你的命。但要你締結(jié)契約，死后入輪回償還罪孽，受百世劫難，若業(yè)障消除，這怨鬼可有一線福報。”

    “罪孽深重，劫難亦重。此后數(shù)百世輪回，你皆苦難至極，枉死收場，如此你可愿意？”

    郭凡眼含熱淚，“我愿意，多謝仙人。”

    第38章 你忘記上次醉酒發(fā)生什么了……

    陸雪靈抿著唇不說話, 寧玥玥亦一陣沉默，只有容驍?shù)暤溃骸熬退隳闳氚偈垒喕兀@怨鬼也無法洗清罪孽。”郭凡為了女鬼甘愿還債百世, 但如今那些無辜被害的人呢？這輩子的冤屈, 卻無人能償還得了。

    郭凡聲音堅定道：“那郭某愿永入輪回, 直到罪孽兩清。”

    如此深情，倒讓氣氛一時間陷入沉靜。

    眾人只能看著衛(wèi)無洲凝結(jié)靈力, 一個黑色的符咒直直落在郭凡身上與那女鬼身上。隨即他默念咒語，那女鬼身影慢慢消散。

    郭凡伸出手, 去觸摸那道身影，卻只摸了個空。

    他眼里恍然落下淚來。

    低聲喃喃：“秀秀, 珍重。”

    “若有來生，一定不要遇見我，對不起。”

    ……

    ——

    雍州一事暫告段落那天，寧玥玥睡了個昏天暗地。

    那幾天主角團的幾人各有各的事。

    陸雪靈和衛(wèi)無洲又在雍州查探了一番，而容驍白日出門，晚上回客棧。

    寧玥玥幾次想要跟著, 但奈何容驍每次都躲得快, 還沒等寧玥玥有所動作，人已消失在了眼前。

    主角團里四個人, 就屬寧玥玥最悠閑。

    她在客棧閑逛，聽見隔壁桌的人喋喋不休地在討論什么，說得激情四射, 唾沫直飛。

    “你們聽說了嗎？郭大人寫了封罪己狀派人呈給了國君。”

    另一人表示十分驚訝：“什么？！那罪己狀內(nèi)容為何？國君看了么？”

    之前說話的胖墩墩大叔點點頭：“罪己狀就是說雍州近日妖祟之事，乃是他監(jiān)管不當，妖祟引得雍州動亂，百姓惶恐, 是以請罪。國君能怎么說？”胖墩墩大叔道：“郭大人可是救過國君的命，國君還能將他治罪不成？”

    “話說回來，我聽人說啊，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妖祟。”矮個子的男人望了望四周，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郭夫人死得冤，怨氣不消，找郭大人索命來了——”

    “噓，你說小聲點兒，這話能亂說嗎？誰不知道郭大人和郭夫人十分相愛，她是因父兄獲罪而自盡的，怎么會找郭大人索命？”另一個男人搖頭，明顯不信。

    矮個子男人道：“我沒亂說，郭大人府上的廚子是我表兄，他和我說，郭大人他其實根本沒有那么愛郭夫人，說是曾在府中見過一絕色女子……”

    正說到這里，那個矮個子的男人察覺到有一抹陰影在身旁，忽然噤了聲。

    抬頭望去，只看見一張少女清麗漂亮的面龐立在頭頂，那雙清澈如泉的水眸里帶著瀲滟如春光的笑意，望著他們，笑嘻嘻道：“怎么不說了？我也想聽聽關(guān)于郭大人的事。”

    幾個男人面面相窺，頭一次看見這般仙人之姿的少女。幾人神色愣了愣，卻又有些謹慎道：”姑娘問這個做什么？”

    “哎呀！”寧玥玥笑得眼角彎起，同樣壓低聲音道：“你們不知曉，我有個如花似玉的jiejie還未出嫁，她十分仰慕郭大人，想嫁給他呢！所以我……”

    她一臉“你們懂得吧”的表情。

    “我同我jiejie感情好，怕她所嫁非人，只好打聽打聽。”

    幾個大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望著寧玥玥，心想，又是一個“jiejie/朋友，即是我系列”。

    這姑娘定是看上了郭大人，所以找了個這么蹩腳的理由，畢竟，連十年前的話本子都不會寫這么俗套的劇情了！

    但大家還是十分善意的沒有揭穿她，反而十分熱心的問道：“那姑娘你想聽什么呢？”

    ……

    三天后，主角團的人要離開雍州。

    晚上禹天府設(shè)宴，招待主角團。

    陸雪靈等人本已拒絕，但奈何郭凡叫來請他們的一群人在客棧外長跪不起。無奈之下，只得前來赴宴。

    月色溫柔地鑲在黑夜里，如同為天幕蒙上了一層輕盈的薄紗，露出朦朧而神秘的美感。

    踐行宴就設(shè)在禹天府大廳里，大廳寬敞明靜，壁上點著幾十盞燈，將整個大廳映照得猶如清光白日。

    起先籠罩在雍州上方的血腥之氣因怨鬼的消失已慢慢散去。但許是這禹天府內(nèi)那被殺死的幾十個罪犯之多，府內(nèi)仍留淡淡血腥之氣。常人聞不出來，但主角團的四人一踏進府，都各自蹙了蹙眉。

    雖然這件事郭凡瀆職有錯，但他們是修仙人，只負責除妖。既然郭凡已呈了罪狀給漓國國君，而漓國國君并未懲戒他。主角團的人自然也無立場去定他的罪。

    且看得出，因這幾日之事，郭凡心神耗盡。此刻神色疲倦，身子骨越發(fā)虛弱，咳嗽不停。但仍強打著精神迎他們一路往內(nèi)廳走，語氣十分客氣周到：

    “略備薄酒佳肴，希望沒有唐突幾位仙人。”

    席內(nèi)載歌載舞，郭凡還請了一群長相艷麗身著單薄的舞姬來助興。

    那些舞姬裸露著香肩，極其曼妙地舞動著，渾身飄著濃烈馥香，一舉一動間無比撩人。

    陸雪靈臉色不太好看，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些舞姬。

    這一點，容驍?shù)故潜砬楹退绯鲆晦H。他神色冷冷淡淡的，表情極其嚴肅。

    看得寧玥玥險些樂出了聲。

    但寧玥玥能理解，修仙之人嘛，修身養(yǎng)性，清心寡欲。

    而面前的舞姬姿色動人，身影曼妙，一顰一笑間媚態(tài)十足，撩人心弦。偏偏還膽大，舞動間瞧著在座的兩位男子，勾起媚眼如絲。

    陸雪靈頭一次看凡間煙火氣，不適應(yīng)至極。

    衛(wèi)無洲也如往常那般，神色間似笑非笑。

    唯有寧玥玥一人，坐在席間一邊欣賞美人，一邊狼吞虎咽地啃著雞腿，白皙如玉的手指上沾滿了油膩發(fā)亮的光。

    “來，我敬四位仙人一杯。”郭凡率先端起了酒杯，朝著他們言笑晏晏，“多虧仙人出手相助，方換得我雍州安然。”

    衛(wèi)無洲淡笑道：“她們不飲酒，由我代勞吧。”

    郭凡道：“這些是果酒，是我們雍州的十幾種果子釀成的酒。入口香甜，唇齒生香，喝不醉。仙人可嘗嘗。”說著一揮手，便讓下人將果酒端上桌。

    一壺酒上了桌，身旁的婢子給寧玥玥斟了一杯。

    酒帶著點淺紫色，露出杯底鮮艷的青花瓷底，酒面上還浮著兩片極小的干桂花，一吸氣還能聞到清淺淡淡的桂花香。

    惹得寧玥玥十分嘴饞，她一手拿著雞腿，一手端著酒杯，正要一飲而盡，便聽見陸雪靈無奈地喚她：“玥玥，不可飲酒，你已破例一次了。”

    陸雪靈脫口而出道：“你忘記你上次醉酒發(fā)生什么了嗎？”

    此話一出，寧玥玥與容驍俱是一愣。

    寧玥玥朝著容驍望過去，容驍卻依舊坐得筆直，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她心里又有些難受起來。

    嘟囔著道：“我已經(jīng)破例一次了。”

    說罷寧玥玥在陸雪靈伸手過來搶酒杯時，身手極快地一飲而盡，同時露出個討好的笑臉來，“我只喝這一杯。”她水眸亮晶晶地，贊賞地點點頭朝著陸雪靈道：“雪靈！這酒好喝！甜而不膩！”

    郭凡一直注視著主角團的動靜，此刻見寧玥玥一飲而盡，笑著道：“仙人可多飲幾杯，這酒越喝越清甜。”

    寧玥玥意猶未盡，小雞啄米般點頭。

    陸雪靈見她這模樣頗有些頭疼，“玥玥，你別喝了，若是父親知曉定會罰你。”

    說罷她傾身欲將放在寧玥玥面前的酒壺挪走。

    寧玥玥痛心疾首慌忙阻止，“雪靈，雪靈別這樣。”她伸手死死扒拉住陸雪靈的衣襟袖口，“我不喝了，我發(fā)誓。”她舉起三指放在唇間，水眸漣漪著星光，烏黑純粹的大眼睛望著陸雪靈，聲音帶著妥協(xié)的討好意味，“但我喜歡聞這個味道，放這里給我聞聞好不好？”

    陸雪靈抿著唇不語，看見寧玥玥這嘴饞的模樣又不忍心拒絕。衛(wèi)無洲笑了起來，輕搖折扇，那雙桃花眼彎起，笑望著寧玥玥，“就依玥玥罷。”

    “君在外還不受皇命呢。”寧玥玥嘀嘀咕咕，“瞧瞧我多可憐。”

    陸雪靈無奈地與衛(wèi)無洲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青花瓷酒壺又重新放在了寧玥玥面前，她聞著酒香，好幾次忍不住。趁著陸雪靈不注意時，她偷偷用銀筷點了點酒壺。

    寧玥玥一直以為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實際上容驍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著寧玥玥像只貓咪似的，滿足地吸了幾口沾在筷子上的酒。

    那頭陸雪靈和坐在上首的郭凡聊了起來。

    “郭大人，敢問那些枉死的罪犯，親屬可知此事？”

    即便是罪人，得到應(yīng)有的懲戒便是，死后身首異處，若是親屬知曉心里定有多有不平。

    郭凡語氣帶了些惆悵，開口道：“仙人有所不知，雍州妖祟之事已鬧得沸沸揚揚。若是那些罪犯親屬知曉自己的親人死得那般凄慘，定會大鬧官府。所以，郭某的意思是隱瞞下去。”

    陸雪靈有些不贊同，“又能瞞多久呢？”

    “郭某已將此事上報給國君，國君的意思亦同我想的一樣。不日國君會頒布旨意，以大壽為由，將這些罪犯死罪免去，流放北疆。這樣一來，就再無人知曉此事了。”

    漓國流放的罪犯都是連夜上路，那些罪犯的親屬以為罪人免逃一死，心里總歸多了幾分慰藉，而禹天府也能合理解釋這些死囚的去向。

    “雪靈。”寧玥玥吃飽喝足，伸手瞧瞧扯了扯陸雪靈繡著木槿花的袖口，低聲道：“我去更衣。”

    陸雪靈笑著點點頭。

    寧玥玥隨著一身青裙的婢女離開，婢女在一旁提著一盞明亮的宮燈，寧玥玥暗自打量，不知從何處下手。

    于是扯了扯婢女的衣袍，指向不遠處的庭院，“那是何處？”

    第39章 寧玥玥靠在他懷里……

    婢女順著寧玥玥的視線望過去。

    看見她視線所望之處, 是一處宛如星光落月的屋頂，于是開口：“那是禹天府的花苑。”

    寧玥玥點點頭，知曉郭凡種了許多稀罕的花, 于是不甚在意問道：“你家大人平時喜歡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