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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回監里嗎?”方涇問他。 傅元青猶豫了一下。 曹半安已經安慰道:“老祖宗剛才辛苦了,不若回監里,讓方涇給您揉揉腿。今日養心殿是小的伺候,主子爺若問起,小的答復便是。您放心休息。” 司禮監衙門所在之處乃是玄武門外,萬歲山東側,與尚衣局正好挨著。而司禮監值房則就在養心殿門口,傅元青的掌印值房也離得不遠,平日大部分時間,他也都住在掌印值房中。 他沒有見皇帝,已經有十幾日了。 一個在大內。 一個在皇城。 不用上朝,不用批紅。甚至有事攀扯到司禮監,也都是曹半安去辦——這并不奇怪,一年多前開始,少帝便對他多有提防,不再近身召見。 前些日子少帝的話,還猶在耳邊。 如今想來還有些后怕。 傅元青一時不知道應該怎么去面對皇帝,可……今日曹半安是領命來為他解圍,若他不去養心殿,便有些太涼薄了。 “走吧,若陛下愿意見我,我便去養心殿謝恩?!备翟嗾f。 “老祖宗……”曹半安又要勸他。 傅元青在凳杌上抬手按了按他的胳膊:“半安,少帝總不喜你,想著法子發難,我是看在眼里的。今日交代你的差事,若沒有著落,怕你受罰。不用勸了,我們過去吧?!?/br> 他眼神清澈,曹半安從里面瞧見了自己,于是微微垂下頭,移開視線,低聲說了聲是。二人護送著傅元青折回頭往司禮監值房方向過去。 說是去司禮監值房,可一行人才拐過內右門,就看見會極門的當值的廖姓隨堂送了奏本過來。廖隨堂見到傅元青,躬身行禮:“老祖宗,曹秉筆,方秉筆,萬安?!?/br> “今日會極門奏本怎么這個時辰送來?”傅元青問。 曹半安說:“早晨已經送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br> “出什么事了嗎?”傅元青問。 廖隨堂道:“不太清楚,下午禮部上上下下都遞了奏本,還有翰林院的鄧掌院領銜上了一份奏本,是以堆積了不少。琢磨著這事兒少見,不敢耽擱,只能再送一趟?!?/br> 傅元青沉吟了一下,對方涇說:“你回監里候著,萬一有個什么差遣,監里不能沒人?!?/br> “若陳景下學了,便讓他早些回聽濤居吧?!?/br> “不用他等您嗎?” “今日若有事,便不會消停,不用等了?!备翟嗾f完這話對曹半安道,“送我去養心殿?!?/br> 曹半安看他顏色,知道不對,便讓腳夫加緊了,又片刻便到了養心殿,收了凳杌,幾個人入內,就瞧見翰林院掌院學士鄧譞帶著侍讀、侍講等約四五人,正在階下等候。 廖隨堂還愣了一下:“怎么人比奏本快?” 鄧譞年齡與浦穎、於睿誠相當,比傅元青稍微年長幾歲,是於閭丘關門弟子,為人嚴格,將翰林院眾人管理的服服帖帖。因翰林院之特殊,與朝中諸位尚書、重臣交好,滿朝年輕一輩多有他的門徒。 他面容清瘦,精神矍鑠,傅元青一入宮門,他視線便毫不客氣的掃了過來。 “鄧掌院?!备翟喙碜饕尽?/br> 鄧譞抬手回禮,冷清清的,分外疏離。 早有德寶下面的當值宮人收了廖隨堂的奏本進了養心殿內里,過了一會兒德寶出來了,對鄧譞道:“鄧大人,陛下他說此時忙著,不想見您。” “哦?”鄧譞淡淡的開口,“陛下不想見我?” “陛下身邊成天被你們這些居心叵測的諂媚之徒圍繞。心思都不在朝政上,不見我乃是情理之中。”鄧譞說,他揚聲,仿佛要說給殿內的皇帝聽,“那我們今日便在此等候!” 德寶臉都皺了:“掌院,您看您這……” 鄧譞冷哼一聲,不理睬他。 傅元青嘆了口氣,對曹半安說:“你今日當值,進去跟陛下說一聲吧。說是我過來謝恩??纯幢菹乱姴灰娢??!?/br> 曹半安應了一聲是,便入了大殿。 一群人在門口繼續等著。 翰林院眾人站在左邊,傅元青站在右邊。 涇渭分明。 德寶苦著臉過去給傅元青行禮:“老祖宗。” “出什么事了?” “前幾日給太后上增徽號的事兒,那奏折不是留中沒發嗎?”德寶低聲道,“后來幾個禮部主事上折子又催促。催促的折子劉廠公直接就留中了,連批紅都沒有。后來浦大人入閣后,下面兒人多有不服的,又上了一波折子。說浦大人失人倫大節。昨兒個翰林院幾個大人上奏本,不知道怎么的就跟太后這事兒掛鉤了。有個姓盧的大人,那奏本里罵的可難聽了。說陛下心中沒有太后,浦大人心中沒有族親。都是一丘之貉,正好湊做一堆,做禽獸君臣。” “翰林修撰盧學貞?”傅元青說。 在內書院講《jian宦錄》的那位盧學貞。 “就是這位盧修撰。”德寶道,“曹爺剛去接您了,主子爺等的不耐煩,拿起奏本一看,結果就翻到這個了……直接氣炸了,當場就讓錦衣衛去翰林院抓了人,壓在東交胡同口兒上扒了褲子打了三十杖,光屁股蛋子,白花花的,打的rou爛紅腫的。聽說六部衙門里的人都出來圍觀呢。羞得盧大人要跳金水河自盡?!?/br> 德寶講得活靈活現,仿佛自己瞧見了一樣,傅元青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現當時的場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