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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一時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清。 德寶不安的低聲催了一句:“神醫,切勿讓陛下等候……” 他臉色蒼白,神情有些惶惶,話音未落,就聽見少帝說:“你先出去吧,其他人也都撤下。” “是。”德寶連忙抖著聲音說了一句,顫巍巍的出了殿。 方涇在廊下抱著膀子看天,見德寶帶著恐懼的神情出來,有些看不上,道:“干什么這般面色。皇帝還沒死。” 德寶又是一驚:“方少監慎言!” 方涇不在乎的嗤了一聲。 “你怕死?”方涇問他。 “我不怕死!”德寶有些虛,可還是堅定的回他,“我知道這事兒是要掉腦袋的誅九族的。我沒九族,就我一個。凌遲我也不怕,剝皮我也不怕。只要老祖宗能活,我德寶的命算什么。” “我瞧你渾身抖如篩糠,大汗淋漓,經不起大事兒的孬種。” 德寶不服,結結巴巴說:“這、這逆天而行的事兒,還用得是皇帝的命。我、我……怎么能不驚慌啊!我可是連只螞蟻都沒碾死過呢。” 方涇周身那種陰冷的氣息,在聽完德寶磕磕盼盼的話后,終于淡了一些。 他抱著膀子繼續看天。 “我條命,是老祖宗給的,他就是我親祖宗。別說是陛下以命換命,就算是趙家列祖列宗的命,在方涇眼里,都不如老祖宗的金貴。” 德寶怔怔的看他,方涇于是笑了,指了指天,道:“紫禁城這四角兒的天地太窄了,只容得下老祖宗一個人在我心頭。” * 他們站得離后殿有些遠。 可還是隱約有些話能讓少帝聽見。 百里時為他扎針止痛,亦聽見了幾句,笑道:“臥榻之畔豈容這樣有異心之人存在?” 少帝忍痛閉眼也不說話,待百里時行針過百,他冒了一層薄汗,心悸的感覺才緩和下來。 百里時收針的時候,他聲音沙啞道:“他身邊總得有幾個忠心的。” 少帝聲音疲倦,已是強弩之末,卻已經換了話題:“朕問你,你說大荒玉經前七式是做陰陽調和為主,于身體無大影響,為何朕已心悸了兩次?” 百里時嘆了口氣:“行大荒玉經,是采陽補虧之術,這個‘陽’陛下也是知道的,不只是陽元,更有陽壽。” 他的話猶如千鈞,可少帝卻極為平靜:“我知道。” “傅掌印身體千瘡百孔,大限將至。且自身亦有死意。如今陛下非要逆天而行,以自身之壽命去力挽狂瀾,非要讓傅元青久活,自然會有反噬。只是……從第五式開始就是如此……未來恐怕異常兇險。” “有多兇險?” 百里時將一碗茶倒入旁邊的空杯,倒一半時說:“幸時,二人可共享陛下天壽。” 然后他將剩余半杯也倒了進去,“差的話,傅元青活,陛下死。” 少帝倒平靜:“原來如此,不算太糟。”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陛下。”百里時說。 少帝看他:“你講。” “陛下與老祖宗乃是世間最親近之人。原本可以無事不談、無話不說。”百里時道,“卻又為何非要如此遮遮掩掩。你與他講明,大荒玉經修行時,若能天人合一,二人合心,便能共享壽命,甚至得道成仙也不稀奇。又為何非要假扮他人身份,來與傅元青做這等周璇?” 少帝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不懂傅元青。若明說,他定不同意。他心里裝著的只有先帝、只有百姓,怎么會允許大端朝帝王與一個宮人雙修?又怎么肯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做此事。他傅元青粉身碎骨不足惜,可這江山社稷決不能斷送。” 百里時點頭:“以陛下九五之尊,做此事確實風險極大。其實也可以向掌印陳述厲害,再由其他人與傅掌印雙修呢?” 少帝這次沉默了更久:“我不愿。” 百里時微微挑眉:“陛下……難道你……” 少帝慘笑了一聲:“你早看出來了吧。朕心悅他,久矣。” “那邊同他直說,與他雙修。” “朕喚他做阿父!”少帝道,“他這般尊禮之人,怎肯與一個他親手撫育的兒子雙修?更何況,他喜歡的是趙謹!” 最后兩個字,少帝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為了這事,籌謀了許多年。先是不喚他做阿父,他不懂。又漸漸疏遠他,他認命。這一年多以來,我在你的幫助下,面容漸漸修飾偽裝,如今這張假臉與先帝已有二致。這樣,才能以陳景的身份……去和他雙修。” “可我知道,我自己的模樣與趙謹是一般的。有時候,真恨這張臉,傅元青多少次看我,眼里看著的都是趙謹……有慶幸,我與我父親一樣,所以傅元青才選中我,才看到我就情動深陷。” ““他雖以親子待我,卻又心中警惕我。我昨日為他懲戒劉玖,針對太后。他說我捧殺他……我在他眼里,不過是先帝的兒子,是海晏河清、太平盛世時必須要存在的一個帝王。至于我是誰?我如何想?我要什么……他從未仔細想過。”少帝又笑了兩聲,“他若真在乎我,真在乎他撫育了十三年的孩子,為何看不出端倪?為什么不起疑?!我可真嫉妒陳景,能得到他全部的愛憐。” 百里時喉嚨動了一下,把話憋了回去——也許是你自己偽裝的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