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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清源是位相當優雅的女性,身上有著七八十年代讀書人的傲骨,曾經作為公派留學生,在當年的蘇聯進修過,曹煥久聞其名,不過看見真人,倒還是第一次。就第一印象上來說,左清源就像是民國時期上海灘大戶人家的長女般,著裝講究、談吐得體,周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卻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與她只言片語的交流中,感受到的盡是小橋流水春風和煦般的溫暖。左清源跟譚北海寒暄了幾句,聽他說曹煥是同行后輩后,便親切地跟曹煥聊了起來,非常謙虛地說想從年輕人身上學點新知識,而實際上,反倒讓曹煥收益頗豐。左清源給曹煥說了很多碰到過的一些疑難雜案,以及她對現今法醫行業的看法,完全沒有長輩對晚輩說話時常帶的壓迫與絕對權威,還會時不時地詢問曹煥的意見,完全如同同齡朋友在交流討論一般。在曹煥的感覺中,左清源就是那個可以稱得上是良師的人,他不經想,若是能在左清源這樣的人手下工作,他是不是會更加上進一點。 做任何工作久了,難免會進入一個疲乏期,曹煥已經想不起當初剛入門時的那種新鮮感。司法鑒定雖然聽起來好像是個很有學術氛圍的職業,但其實更多的還是偏向于服務業。在外人眼里看起來這行高大上,似乎天天就是埋頭研究、強者交流,現實則是完全相反,三天受一小罵,五天受一大罵,還不能還口,工作也就是每天寫著相同模板的意見書,循環往復,什么學術氛圍,都是不存在的,根本沒人有精力來跟你討論。再者,這行業有著三少人少、錢少、資源少,導致招人門檻一降再降,現今可以說是魚龍混雜,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而左清源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個清流一般的存在,真正代表著這個行業應該有的樣子。曹煥和左清源聊天,一聊就不小心聊去了兩個多小時,這期間譚北海一直沒有打斷兩人,靜靜地陪著聽,沒有因為長時間等待而不耐煩。待曹煥回過神來,想起來今天他是來干嘛的,一回頭望向譚北海,對方還溫柔地朝他笑了笑。 對了,你們今天來是來調檔案的吧,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說了這么多,是不是耽誤了你們很長時間,我這個人,年紀輕的時候惜字如金,年紀大了倒愛起跟人說話了,你們可別嫌我啰嗦啊。 沒沒沒,左老師講的東西很多我都是第一次聽到,受益匪淺,以后可以用在工作中,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相當于免費上了堂專業課。 我覺得你也很有自己的見解,是叫曹煥吧,這是我的名片,你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難,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們一起討論下。 曹煥雙手接過左清源遞過來的名片,趕緊找了張紙,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了上面遞了回去。左清源戴起眼鏡,對著曹煥寫在紙片上的號碼當場錄入了自己的手機通訊錄里,這才站起了身,帶著兩人往檔案室走去。 你們要找的那個案件,有些年頭了,當時我父親剛剛從公安系統退休,自己開了這么個鑒定所,算是接的最早的案件之一了。 左清源接著又說了些左商的事情,說自己母親早逝,左商一邊帶她一邊讀書,窮困潦倒了十幾年,卻一點沒委屈她,直到左商正式當上主任法醫師,生活才慢慢變好,她語氣里滿滿的都是自豪,以及對父親的崇敬。 稍等,我馬上出來。 左清源拿鑰匙打開了檔案室的鎖,走進了不大的室內。曹煥粗略估摸了下,里頭至多二十來平米,一個個手搖式移動檔案柜挨得很近。左清源站在第二個柜子邊,搖開了一條只能供一人通過的小道,走了進去。這一進去,就過去了二十分多分鐘,曹煥有些奇怪,譚北海是把案卷編號給了左清源的,照理說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有些不太符合常理。正當曹煥往門里探了探頭,想一看究竟時,左清源終于走了出來,兩手空空。 我們檔案室有專門的管理員,我之前也沒好好留意過,剛才找案卷的時候發現有很多老案子的編號都斷檔了。 左清源皺著眉,看起來對此相當疑惑。 斷檔? 曹煥不是很理解,但他不理解的不是斷檔的問題,而是左清源為什么會因此做出如此疑惑的表情。就一般鑒定所的檔案編號來說,斷檔是稀松平常的事,比如今天進來了一個案子,不管能不能做,都會馬上被編號,但如果最后案子并不具備鑒定條件,或者因為撤訴而撤銷鑒定,那這個已經被占用的案卷編號就不會再啟用了,案子也并不會被歸入檔案室,最多只有電子版的掃描件在硬盤內存檔。因此,檔案室里的案卷編號時不時就會斷檔。顯然,左清源是明白曹煥問的是什么的,她笑了笑,解釋道: 我們這里是案卷自身一個編號,歸檔時另附一個編號,也即是說一個案卷會有兩個編號,上下貼在檔案盒的側面,檔案室編號必定是連續、不會斷檔的。現在問題是,檔案室編號有些斷檔了當然,也有可能當時我們所剛剛起步,管理有些混亂導致的。實在不好意思,沒找到你們要的那個案卷,我需要詢問下檔案室管理員,找到后會通知你們的。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曹煥和譚北海向左清源道了謝,先行離開了清源鑒定所。曹煥剛出大門便嘆了口氣,譚北海拍拍他肩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