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都不敢往下看，心跳卻已經劇烈如打擂，一聲一聲，快要在他胸腔里震動出鼓聲來。

    他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又帶著一點討好，把自己的襯衫紐扣一顆顆解開。

    只是，才解到第二顆，女孩就已經制止了他。

    她很平靜：“不了，我要出去午睡了。”

    她是個原則很強的人，說要午睡就要午睡，沒什么計劃之外的事情。

    林疏的動作就這么頓在原地。

    這樣拒絕的話，換做誰都會覺得尷尬。

    小樹苗卻在下一刻就擰關了開關，然后隨手套了一件浴袍就出去了。她效率很高，并且旁若無人。

    打開的玻璃門讓熱霧有了缺口，所有潮濕的空氣都爭先恐后往外面逃跑。

    林疏站在里面，渾身濕透，良久沉默著。

    最終，他只是平靜地把自己的扣子一顆顆扣上，唇邊勾起一絲自嘲的笑意來。

    以往她很少會有不想要的時候，甚至有時候都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她都會給自己抹一點風油精然后抱住他脫他的衣服。

    他以為是她對他的身體上癮，或者帶著極大的渴望。

    而如今，他的身體卻已經沒有辦法勾引到她了。

    這是女孩第一次這么對他。而這個變化的由頭，很有可能……是因為陳俊的出現。

    此刻，小樹苗想得卻非常簡單。

    今天凌晨的時候她就已經打過林疏的炮了，今日20分已經攢到了，沒有必要再打炮了。

    就算要，咱們再晚個十個小時，等過了午夜的點再打炮難道不香嗎？

    要高效利用每一次打炮機會，合理安排資源分配，節約腎功能的勞動。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想的是這么一回事，在林疏那里卻是另外一回事。

    她坐在床邊吹完頭發，打算進被窩午睡的時候，林疏從浴室里出來。

    他神色依舊冷靜，不帶任何狼狽。

    平靜、矜持，帶著社交距離的禮貌，依舊是她認識中的那個林疏。

    “你說過，會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告訴陳俊。”

    他站在那里，平靜地問，“什么時候可以告訴他？”

    兩人之間，就好像是一對夫妻正在談論著家務事。兩人的語氣都很自然平常。

    小樹苗有些犯難：“……現在可能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再多給我一些機會吧。”

    她想到了什么，又補充：“對了，你出去的時候小心一點，別被陳俊看到你從我的房間出來。”

    尤其還是濕著身出來，這樣更加說不清楚了。

    林疏：“……”

    他的唇抿了抿，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小樹苗抬頭：“嗯？”

    林疏：“我們，已經是領過證的夫妻，其實陳俊才該是避諱的那個人。”

    看見小樹苗沉默著，林疏說。

    “……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實在太荒謬了嗎？”

    “……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想和你親近的時候卻需要時時刻刻避諱著陳俊。”

    “他早晚會知道。或者說，我不介意讓他現在就知道。”

    小樹苗鉆進被窩，想了想：嗯，確實挺荒謬的。

    但是她鎮壓林疏的方式，也挺簡單粗暴的。

    幾乎一秒猶豫都沒有，她回應：“今晚你想在我這里過夜么？”

    林疏一愣，有些猝不及防。

    小樹苗：“很好。”

    她已經靈巧地鉆進了被窩，把自己的被角都掖好了。

    “記得出門的時候躲一下陳俊，別讓任何人看到了。”

    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話，然后就躺下，直接入睡了。

    很顯然，小樹苗一直都很清楚，在兩人之中，誰才是那個占據主導權的人。

    林疏站在一米開外，無聲地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嘆一聲，轉了身。

    出門的時候，他應了她的要求，在查看走廊四下無人之后，這才側身迅速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至于女孩究竟覺得什么樣的時機才是告訴陳俊真相的“合適時機”，他不知道，也沒有資格去過問。

    他只能順從她的所有要求。

    畢竟，在她面前，他從來無法真正地反抗什么。

    夜晚。

    在樹叢中，眾人一起戶外燒烤。

    場地被提前布置過，分叉的樹枝上掛了許多個流線的彩燈，遠遠看過去就好像是螢火蟲在圍繞著這一片空曠的草地，把所有人都圍成了一個夢幻的圈。

    烤架上，正滋滋地冒著煙。rou被烤出了薄薄一層油花，在月色下晶瑩剔透，充滿食欲。

    王彭是負責烤的那個人。他一邊得意地在美女面前炫耀自己的燒烤技巧，一邊不忘記嘮叨著自己傍晚時候過來布置場地花費了多少的“巧思”。

    草坪上，自帶的小音箱里正放著薩克斯悠揚的夜曲。幾人盤腿坐在那兒，夜色籠罩著每個人的身形，半明半暗。

    陳俊隨手就夾了一塊烤rou，往小樹苗的盤子里放。

    小樹苗看著面前這塊烤rou，只覺得像是燙手山芋。

    此刻往林疏的方向一看，卻發現林疏也已經平靜地夾了一塊rou，要往小樹苗的盤子里放。

    ……這是覺得自己不可以輸給陳俊嗎？

    她眼看著林疏要夾過來，立刻頭大。

    好在表妹非常識時務，筷子一動，迅速就把林疏這塊rou給夾走了，還催促著王彭：“快點烤啊，都不夠吃了，肚子好餓！”

    小樹苗朝陳俊的方向看去，松了口氣。

    ……好在陳俊并沒有察覺出任何的異常。

    她一邊吃著烤rou，一邊心不在焉。其實她整個晚上都在暗暗等待著機會，等表妹把林疏給支走，自己和陳俊單獨相處。

    她事先和表妹通過氣，讓表妹“助攻”自己一把。表妹心領神會。

    但這個晚上不知怎的，林疏一直沒有被支走。小樹苗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見縫插針”的機會。

    直到幾人結束了比比Q，要趁著夜色，打著手電筒摸黑回去的時候，小樹苗終于決定：不可以再等了。

    “……我發現我手機落在剛才燒烤的那片空地了，我回去拿一下。”她說。

    林疏回頭，在月色下看了一眼小樹苗。

    “我打你的號碼。”他說。

    接著林疏就撥了出去。

    遠處的矮樹叢里，傳出了很隱約的鈴聲。是小樹苗的鈴聲。

    她做戲做得很全，確確實實是把自己的手機給落在剛才燒烤的地方了。

    林疏摁掛了電話，說：“太黑了，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我陪你過去。”

    恰在這個時候，表妹急急說：“我陪她去吧。”

    表妹大跨步就要過來，結果一聲慘叫，跌倒在林子中。

    她崴了腳，拽著林疏的胳膊，淚眼朦朧：“……疼疼疼，站不起來了。”

    小樹苗驚呆了。

    竟然有人做戲比自己做得更全！

    連崴腳都崴得如此比真！

    林疏被“失足”表妹給纏住，沒有辦法脫身，最后只能看了一眼陳俊的方向。

    在確定陳俊也是跟著他們一路回去后，他只能放任小樹苗獨自回林子里撿手機了。再加上小樹苗再三保證：“你們先走，我折返一下很快的，可能你們還沒到別墅我就追上你們了。”

    他叮囑：“注意安全。”

    小樹苗：“嗯，放心。”

    她在夜色中轉身，去剛才那片林子了。

    黑暗中，踩著腳下的落葉，葉子會發出簌簌的聲響。

    這種聲響和月光很相配，好似是夜晚安眠曲中的一部分。她一路在這種沙沙的、簌簌的聲響里穿行，覺得自己好似是在進行一場隱秘的、未知的探險。

    只不過，剛才燒烤的那片林子還有點遠，她沒有手電筒，一路在林子里摸黑前行。

    繞過了兩棵大樹之后，她立刻就迷失了方向。

    站在漆黑的、空曠的密林深處，她倒是想：該不會真的找不回自己的手機了吧。

    一轉身，果不其然，看到身后有個人影。

    是陳俊。

    他所站的地方沒有月光，整個身形都籠罩在黑暗中，只有搖曳的樹葉和晃動著的斑駁影子，在他臉上交織錯落出了一點錯落的光斑。

    這讓他整個人如影子一般神秘，又似暗夜里的貴族一般尊貴。

    ……她就知道陳俊肯定會偷偷折返回來。

    只是，心里知道歸知道，面子上，她卻還是問了一句：“你跟著我做什么？”

    陳俊輕笑。朦朧的、沙沙的葉影下，他的笑透著點微醺的沙啞。

    剛才燒烤時喝的一點紅酒的迷醉感從他低沉性感的嗓音里散了出來。

    “我要不跟著你，你在這林子里迷了路，打算怎么辦？”他說。

    小樹苗：“那你現在認識路咯？幫我找到剛才走的那條主路吧。”

    林子里的樹很多，她確實把自己給繞暈了。

    陳俊低笑一聲。他站在那兒，卻不肯那么直接給她指明正確的路。

    他只伸出手，說：“牽著我的手，我帶你走。”

    小樹苗伸出手。

    還沒握到的時候，陳俊又說：“我的手沒有人牽過。牽了……就得做我女朋友了。”

    小樹苗被這種厚顏無恥給驚呆了。

    ……他的手怎么可能還沒有人牽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這是裝得哪門子清純？？是覺得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底細么？？？

    對上小樹苗瞪圓了的驚呆眼神，陳俊輕笑一聲。

    他繼續給自己加戲，并且完全沒有絲毫廉恥。

    “……我很少把自己的手交給別人。但對你唯獨例外。”

    “你考慮清楚，牽了，就得做我的女朋友了。”

    小樹苗低頭，看他伸過來的手掌。

    林子里開始有風吹過來，樹叢沙沙地搖曳著。

    影子在地上絲絲縷縷，像是喃喃低語的旁觀者們。

    而陳俊，依舊在執著于給一段關系“命名”，并且對此不擇手段，連臉都不要了。

    小樹苗咬著牙，陷入了猶豫。

    但很快，她就釋然了。

    她開過的空頭支票實在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她為什么要猶豫？

    只是一瞬的搖擺，她就伸出了手，握住了陳俊的手掌。

    男人有些驚喜。

    他的眸子，在黑暗之中迸發出異樣的光彩來。

    黑暗的影子在他臉上落下細密的斑斕，半邊面龐隱藏進沙沙的風聲里。但這一切無法阻擋他的瞳孔深處倒映著女孩此刻的面容。空間和時間都離他遠去，只剩下這一刻她握住他的手。

    對小樹苗而言，或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動作；而對于陳俊，卻是翻開了人生全新的篇章。

    他倏地將她的手握緊，然后輕輕一拽，把女孩整個都籠在自己的懷抱里。

    他的嗓音低沉而潮濕。風中的絮語將他的氣息吹開。

    “……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睫毛一寸一寸地滑過她的面龐，纏綿而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