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給我三天的時間和陳俊在一起,就三天/林
陳俊進了急救室。 外頭圍了許多人。小樹苗站在走廊上,看著上頭的紅燈不斷閃爍著。 她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人雖然得救,可一顆心好像依舊沉在濕漉漉的湖底,指尖還泛著一點冷意。 她轉身,走廊邊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窗戶外面還是尚未破曉的夜色,露珠沾染在梧桐樹梢上,兩側的路燈還依稀亮著。 此刻,整座城市都在沉睡著,世界還沒有來得及迎接日出。只有醫院的急救室徹夜忙碌,不斷有人被推進來,也不斷有人被推出。面目陌生的家屬們與她一同等待。 走廊盡頭,一個英俊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一身黑色西裝,雙修腿長,身材很像韓劇里一米八九的歐巴。剪裁得體的西裝落在他身上,更襯得他挺拔、頎長。 許多家屬們都紛紛側頭,去看那個在昏暗走廊盡頭,逆著光走過來的猶如T臺男模的英俊男子。 他越走近,身上籠罩著他的昏暗就慢慢褪去。 最終他走到女孩身邊,沉默地把身上的西裝脫下來,蓋在女孩身上,又替系好了西裝的第一顆扣子。 女孩纖細的小身板,被他的大西裝一罩,好似身上掛了一個斗篷一般。 他見她不說話,只盯著急救室的門看,也不打擾她,只去取了一塊大毛巾過來,幫她把濕漉漉的頭發擦干凈。 小樹苗的頭發泡過了水,又吹了冷風,現在一縷一縷打了結,掛在自己肩膀上,好似湖底那些纏繞不清、放縱自己的幽深水草。 家屬們一側頭,便能看到那個英俊的男子站在一個纖細的女孩身后,用毛巾替她一縷一縷地擦頭發、擠干水分,動作溫柔,神情專注。 兩人之間有天然的身高差,因此這樣的動作由他來做,就好似是照料著自家一只憂傷的寵物一般。 此刻時間是凌晨四點半。 走廊頭頂上泛著虛弱的白熾燈。人人臉上的神情都是沉默。 小樹苗一動不動,只是那么站著。 直到急救室的紅燈滅下,門被推開,昏迷中的陳俊被推了出來。 醫生告訴他們,搶救成功,人沒什么事了。 換言之,就是:人救活了。 陳俊被推入病房繼續觀察,閑雜人等暫時無法靠近。 而小樹苗此刻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轉身,看到林疏,愣了一下:“你在這里?” 林疏手里的動作頓了頓。 她竟然是直到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他咽下喉嚨里的苦澀,只用尋常聲調,回復:“嗯,我擔心你。” * 在某一個時間節點,外頭的路燈齊刷刷熄滅了。 整個城市開始泛出一絲天光的亮色來。 小樹苗傷勢很輕,在醫生那里做了尋常檢查之后,就被安置在自己的病房。 她入了 他雖然是笑著的,可那笑,就好像是帶著心事重重。 沒人知道那短暫的三分之一秒里,林疏有過怎么樣的心路歷程。 但他什么都沒表現出來。 她忽然想起是林疏找到了自己,帶著她和陳俊到了醫院。否則那個時候荒郊無人,她可能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她不會明白,林疏身上的冷靜與矜持,讓他無法把話說得太重。他怕說得太重,會逼她太緊,會讓她難受。他也怕說得太清楚,會失去她。 他手里的勺子頓了頓。 她和陳俊。 他的聲音很輕柔。 小樹苗側頭去看。發現林疏連盛粥時候的姿態,都好似藝術家在雕刻作品。 “你先好好把身子養好,別想那么多。” 頓了一頓,他又說:“況且,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女孩無法理解他。她甚至沒辦法懂那其中的千分之一。 “夫妻之間,還需要談什么謝謝呢?” 但他也把自己的意思,藏得很深。 林疏垂了一下眼眸,又盛了一點粥到碗里,還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他好似是不希望被她看出來他心底的那點難過,所以刻意表現得輕柔又和緩。 可如果不說,他心里又好像有著沸騰的火。 雖然就坐在她的身側,可此刻,他心內的千言萬語猶如走過一輩子人生那么長。 林疏注意到,她用了“我們”。 我們。 她動了動唇,說:“謝謝你。” 小樹苗:“要不是你及時趕過來,可能我們也沒法兒活著走出來了。” 因為像他這樣的人,其實最擅長隱藏自己啊。 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 小樹苗或許從來沒真的理解過林疏。她輕易得到他的愛,得到他的忠貞,又踐踏他在床上的尊嚴,但她真的從來沒站在林疏的角度上,去真真切切試圖了解過他。 他只說。 她不會懂林疏的克制,也不懂他前后顧慮著的猶豫。 林疏側頭,看了看她,眉眼輕輕彎起,說:“怎么和我這么客氣?” 像小樹苗這樣的人,怕是沒辦法完完全全理解林疏這樣的男人的。女孩聽了這話,喝了一口粥,也只是“嗯”了一聲,沒說別的。 看這意思,可能當真是什么也沒聽出來。 男人襯衫的袖子卷起一截,露出戴著商務腕表的手腕。腕表漆黑如墨,倒是襯得他的手腕很白皙。 這把火在燒他,逼他做一個沖動的、不考慮后果的、不那么自持與虛偽的男人。 涼水,得了感冒,醫生說有忌口,許多東西都不能吃。林疏親自給她熬了粥,熬得軟糯又溫柔,然后一勺一勺喂給她吃。 如果她足夠了解,她就會知道眼前這個平靜、柔和,正在給她喂粥的男人,早就在正反兩極、光夜兩岸,來回踏過許多不歸路了。 小樹苗抬頭看著窗外天色。 “天亮了。”她說。 “嗯。”林疏看了一眼窗外,怕日光曬到她,問,“要把窗簾拉上么?” 女孩搖頭:“不用,我就是覺得這一夜……挺漫長的。” 她像是想起什么:“對了,你早上不是要去公司么?” 林疏失笑:“你在這里,我怎么還能有心思去公司?” 女孩“唔”一聲:“我好像又給你添麻煩了,對吧。” 病后的她顯得格外虛弱,連說話的嗓音都帶著一點沙啞。 他看著心疼,想去親吻她的側頰,但終究只是在心里動了動念頭而已。 落在女孩的眼里,就是只看到林疏的喉結動了動。 最終,他只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別再和我見外了。” 小樹苗想了想:“對了,你是怎么找到我們在那里的?那些綁匪也給你打電話了么?” 林疏:“沒有,先給我打電話的是你的朋友,她和司機逃走以后好像嚇壞了,然后打電話給我說……” 話到這里,不知為何頓了頓。 小樹苗還有些迷茫:“是大波浪jiejie?她說了什么?” 林疏卻在此時,別開了自己的視線,只說:“沒什么,不提這個了。” 他停頓一秒,又說:“之后就是王彭給我打了電話,和我闡述了前因后果。我根據王彭給的線索找的,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林疏看上去有些自責:“如果我早一步找到你,或許你就不會遭遇這么多……” “你已經救了我一條命了。”女孩說。 說完她又沉默了。 不知道為什么,她又開始擔心起陳俊了。 林疏把一碗粥喂完,終于開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小樹苗被問得一愣,從回神中出來,神色帶著一絲迷茫。 林疏抬手,把她額角一絲亂發別到她的耳后,動作輕柔。 nbsp; 林疏是不是太著急了一些? 她低頭去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委婉表達自己的意思,最后只找了個理由:“……你的好多朋友、親戚都在國外,時間定這么著急,人家趕不過來吧。” 有理有據,她覺得自己反駁得很好。 林疏:“嗯,我們可以先舉辦小范圍的婚禮。只用親近的一些人在場就好了。” 他又說:“這一次陳俊的死對頭找你的麻煩,是因為誤解了你和他之間的關系,如果我們舉辦了婚禮,官宣了關系,你的人身安全會穩定許多。” 小樹苗啞口無言。 有理有據,反駁得比自己更好。 妄圖和林疏比口才,她是對自己有不切實際的估計吧。 她張了張嘴,想不出別的理由了,最后只說:“我考慮考慮吧。” 林疏頓了一下,問:“考慮什么?” 他聲音依舊輕柔,但壓不住底下開始浮動起來的焦慮。 女孩:“……就是,考慮一下。我的婚禮,我沒資格好好冷靜下來考慮考慮么?”聽語氣似乎是有點被逼得急躁了。 林疏不說話了。 他不想讓自己顯得cao之太急。 即便,他心里的焦急已經讓他快要無法完美掩飾了。 “好,你考慮好了,告訴我。”他說。 之后病房里就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林疏說幫她去外面倒一些溫水。等走出來后,他只是站在外頭的露臺抽了一根煙。 他很多年沒有抽煙。最近的一次破防是被她冷暴力分手的時候,在公司沙發過了很多個混亂的夜晚。 再然后,就是這一次。 他心緒混亂,煙頭也被捏得變形。 從他的視線,可以透過對面走廊的落地窗,看到躺在ICU透明玻璃墻里的昏迷中的陳俊。 如果現在有一個水平大鏡頭,你或許就會看到兩個男人處于鏡頭畫面的兩端。 林疏在左,陳俊在右。他們剛好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仿佛天平的兩頭。 。”他說,“況且,你不用再擔心會面對陳俊。” 小樹苗懂了。 哦,林疏早早想要把她給安排出去,是不想讓陳俊醒來和她面對面地撞上。 仔細想來,林疏的安排有道理。自己早點躲了,陳俊一醒來找不到人,也不能拿她怎么辦,誰讓他自己昏迷那么多天。 只是這一次,她覺得自己這樣做好似太不仗義。 她心里依舊是擔心他,想見到他,最起碼能看到他的傷勢慢慢好轉了,她才能放下心來。 總而言之就是,還……舍不得他。 所以她拒絕了林疏的提議。 “不用了,我這次不想躲著他。我想在醫院多留幾天。” 林疏怔住。 他沒表現出情緒波瀾,但底下的拳頭卻微微握緊。 是了。女孩的態度已經變了。以前她想躲著陳俊,但現在她不想了。 他終究來晚一步,沒辦法知道小樹苗和陳俊在幾小時前的夜色中究竟經歷了什么。 僅僅只是來晚一步,他就錯過了許多。到現在,仿佛成為了一個外人。 小樹苗想了想,說:“你給我三天的時間,可以嗎?就三天。” “這三天里我就待在這個醫院,可以見到陳俊。因為他畢竟是為了救我受的傷,我想看到他傷勢慢慢好起來。” “但是等三天之后,我可以保證,我一定會想辦法偷偷溜走,陳俊也找不到我。我會回到你身邊,之后的生活就如同以前一樣,什么都不會變,可以嗎?” 林疏欲言又止。 幾分鐘后,他嗓音略微沙啞:“什么都不會變?” “嗯,什么都不會變。我可以答應你。”女孩說,“我們依舊會舉辦婚禮。” 林疏看了她半晌。 大概是她最后那一句話,那句婚禮的承諾,讓他妥協了。 “好,我答應你。” “謝謝。” 小樹苗終究還是理智的。她知道陳俊的5分不可能再給自己任何幫助,而林疏的20分才是她不可以放手、需要牢牢抓在手中的資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