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第三五零:過往
封云深回到閑云院的時候已經開始下雪了,不染此時正是醒著的時候,他由碧月抱著,看著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一雙圓滾滾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顯然是覺得下雪的景致十分有趣。 封云深進屋之后,脫下外面的披風,笑著喚了一聲:“不染……”卻并沒有立即去抱不染,怕把寒氣過到不染身上了。 不染聽見熟悉的聲音,緩緩地動了動脖子,碧月抱著他把他的臉轉向封云深,同時跟封云深見禮。 封云深讓碧月免禮,柔聲問不染:“今天有沒有聽話,有沒有鬧著你娘親?” 林朝雨在內間聽著封云深的問話,好笑的道:“督主,寶寶話都不會說,你問他他要如何回答。” 封云深帶身上的寒氣消除了,從碧月手中將不染接過,抱著不染往內間走著道:“就是因為他不會說話,所以要教他啊,不然以后就成小啞巴了。” 林朝雨:“……”封云深這是多么的沒有常識,即便是要教小孩子說話,也不會這么早就教的好么。 孩子都還沒有滿月呢。 不過林朝雨不愿意打消封云深作為一個父親的積極性,也就由著封云深了。 封云深跟林朝雨說話間,已經邁著長腿走到了床邊坐下,一手抱著不染,一手攬住林朝雨的肩膀,把她也圈進懷里。 見床上被搬了一張小炕桌,炕桌上還有許多寫滿字的紙張,封云深擰眉道:“怎的又勞心勞力了。” 林朝雨覺得,封云深當真是把她在當做廢物養的。 她不得不再次強調:“督主,我只是坐月子,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不能動也不能思考了。” 封云深默然,他當然是知道的,只是瞧著林朝雨動手動腦就覺得會把林朝雨累著了。 林朝雨若是知道封云深的想法,大概會十分好奇自己是如何給封云深留下了這種脆弱的印象。 要知道,她上輩子可是被男生們稱之為女強人的。 林朝雨不跟封云深掰扯,知道跟他掰扯也不會有什么結果,見自己統計的那份名單從那紙堆里頭抽出來遞給封云深道:“夫君自動我之前搞的那個置物點的事情,我拍了一些人出去收購糧食,發現這些地方的官員都是有大問題的,貪污十分厲害。” 封云深接過林朝雨遞過來的名單看了看,這上面的有些人他是知道的,有些人卻是不知道的。 東廠的耳目雖然廣,但也沒有在整個寧國都無孔不入。 封云深將那名單收了起來同林朝雨道:“這些人眼下還動不到。”這些人貪贓枉法的證據不足,朝廷如今根本沒有合適的人可以選出來作為欽差去那些地方查案。 在說那些人可以明目張膽的無視法度,便說明并非是沒有后臺之人,這其中的牽扯,只怕是即便是選了欽差下去也不能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在說即便是這些人被繩之以法,關于他們位置的補給人員也是一個問題。 當今的皇上,當到朝中缺官員,也是史上罕見之事。 旁的皇帝或朝廷是卻能臣,而寧朝如今的情況確實能用的臣子都沒有。 因為當今圣上一言不合就喜歡殺人和之前蔡元忠給皇上當狗腿子的時候動不動就是滿門抄斬的行為,讓大部分稍稍知道一些皇上性情和朝廷現狀的稍微惜命一些的人家,直接就歇了入仕的心思。 而寒門子弟因為賦稅嚴重,地方貪官污吏橫行,導致他們很難才能把書讀出來。 而那些通過科舉的人,大多都沒有真才實學,考中了進士之后即便是入仕,也是沒有什么成就的。 翰林院養了許多的庶吉士,卻沒有幾個可以拿出來用的。 如果用林朝雨的話來說,就是人才斷層了,人才梯隊沒有建立好。 如今朝廷里那些沒有被皇上迫害的一些老的官員精力不濟,根本沒辦法擔任欽差的角色。而年輕的官員大部分又是拎不起來的,年紀適中的官員這是當著鵪鶉只想著如何自保、如何奪利。 即便有一些清廉的官員,卻又不好調動,且也不是封云深想要調動就能夠調動的。 林朝雨不知朝堂的具體情況,但她明白封云深如此說必然是有原因的。 林朝雨跟伺候在屋內的碧月水仙等人道:“你們先出去吧!” 幾個丫鬟安靜的退了出去。 林朝雨見幾人退出去把門關好,這才收回了視線,認真的看著封云深道:“夫君,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封云深心道,林朝雨終于要問他了,他一直在等著林朝雨問他,因為那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跟林朝雨說。 這么些年來,林朝雨什么都未曾問過他,他以為她用永遠都不會問了。 他將不染放到床的內側,握著林朝雨的手道:“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問,我都會告訴你的。”無論是什么他不愿意回憶和想起的。 林朝雨不是笨的,相反她十分敏感和注重細節,她其實已經大概的知道了一些什么,一直不問是想等云深主動跟她說。 她知道,那些事情應當是封云深不愿意提及也不想去承認的,林朝雨原本想的是,封云深若是愿意告訴她,她就用心的做好一個傾聽者的角色。若是封云深不愿意提及、不愿意告訴她或者不愿意去回憶那些事情,她也不會主動去問,不會主動的去揭封云深的傷疤。 左右她是喜歡封云深的,無論封云深如何,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但如今有了不染,她也感覺到了封云深的野心,若是封云深想要實現他的野心,那些另封云深痛苦的,甚至連面對她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早晚會有一天會翻出來被所有的人看到。 她不想自己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也不想等那一天到了的時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亦或者是危險來臨的時候,她都沒辦法去防備。 林朝雨重活一輩子是惜命的,她相信封云深在行事之前會安排好她和不染,但林朝雨也還是想要知道所有,不知道所有她總覺得心中不安穩。 縱然如此,當封云深真的開口讓林朝雨問的時候,林朝雨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她不想去揭開封云深的傷疤。 她不惹心讓封云深難過。 一想到封云深可能會遭遇到的事情,林朝雨還沒有開始問什么,自己心中就先替封云深難過起來了,甚至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她突然覺得,她是問不出口的。 她半點都不愿意傷害封云深。 封云深原本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等著林朝雨詢問。卻見林朝雨看著他,突然就紅了眼眶。 原本那些因為即將回憶過去而產生的難受,突然就消失了,他好笑的點了點林朝雨的鼻頭:“傻姑娘,怎么要哭了。” 林朝雨抱著封云深,把臉靠在他的胸口,低低的道:“我不問了。”她心中不安就不安好了,最后一個人知道就最后一個人知道好了。 封云深失笑,心中卻是被無盡的暖意所包裹著。 何其有幸,他能擁有她。 她明明那般聰慧,那么強勢,卻愿意為他變成一個傻姑娘,卻愿意為他變得柔軟。 她明明不是一個熱心的人,卻愿意為他打開心扉。 封云深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他的出生沒有任何人期盼,他也不是任何人相愛的結果。 所以他很有野心,也渴望權利,仿佛只有那樣才能證明他存在的意義一般。 可現在他忽然覺得,他的存在也并非毫無意義的,他也不需要那些才能證明他存在的意義。或許他的存在就是為了遇見懷里的這個人兒,就是為了護著她、寵著她、給她幸福,與她生兒育女。 那些覺得不愿意面對的過往,他似乎覺得也不是那么難堪了。 他將林朝雨溫柔的抱在自己的懷里,輕輕柔柔的道:“可是,我想要讓夫人知道我的所有,我的一切,夫人想聽嗎?” 林朝雨仰著臉看著封云深,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些難過的情緒,但她看到的是封云春風化雪般溫柔的笑意,他那一雙墨黑的眼睛里,倒映著她的樣子,清晰可見,也沒有她預料到的情緒。 林朝雨道:“夫君愿意說,我就愿意聽。”因為喜歡他,所她也想知道他的所有,包括他的過去。 封云深低頭親了親林朝雨,緩慢的道:“我的可可這般聰慧,想來有些事情你已經猜到了幾分。” 林朝雨沒有吭聲,只是還在封云深腰間的手緊了幾分。 “二十六年前,登基不久的皇上南巡,在途徑江州的時候一眼相中了因為好奇圣駕在河邊圍觀的我的母親吳念,那個時候母親已經跟父親快要談婚論嫁了,只等父親來年春閨的成績出來,父親就會上門求娶母親。” “然皇上看中了母親,便差人到了吳家要帶走母親,母親跟父親心心相印,雖然恪守規矩,彼此的心里卻早就已經認定了彼此,她如何愿意入宮。母親當即就想要一死了之,舅舅也想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被皇上派到吳家要帶母親走的,正是蔡元忠。蔡元忠只對母親說了一句話“吳小姐,你若是死了,整個吳家也會為你陪葬的。”母親做不到因為自己一個人牽連整個吳家,不得不跟著蔡元忠走了。” “當父親知道這個消息趕到吳家的時候,母親已經被帶走了。父親大受打擊,很長時間都一蹶不振。在無意中聽到旁人議論皇上如何薄情寡義之后,他深深的為母親趕到擔憂。毅然放棄了讀書考取功名,到了都城尋了門路凈身做了太監,只為能夠離著母親近一些,能夠護著她一些。” “父親本就是十分有才華和謀略的人,很快就在一眾太監里頭混到了御前,成為了皇上的心腹太監,也有了能夠護得住母親的實力。母親知道父親的所做作為之后,痛苦不已,覺得是自己害了父親,而她也早就不是什么干凈的人了,根本配不上父親的好。” “母親一有機會就會勸說父親有機會就離開皇宮,在母親眼里皇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且心愛的人在自己跟前,她卻要委身伺候另一個惡心的人,這令母親痛苦不已,幾度想要自殺,卻都被及時發現救了回來。皇上見母親想要自殺,大為惱怒。他知道母親并非心甘情愿跟他的,無數女子巴結的皇上如何受到過這樣的屈辱,當即就不在踏足母親的宮里。” “因為皇上的不愿意踏足,母親反而覺得解脫了不少,至少她不用再那么難堪了。父親在知道母親尋死的真正原因之后,也自責不已,但他卻做不到拋下母親離開宮中。因為他已經在暗處幫著母親擋掉了不少的暗算,若是他離開宮中,母親只怕很快就會香消玉殞。這是父親萬萬不想看到的,所以就一直耐心的勸著母親。原本父親是計劃著帶著母親假死逃出皇宮的,什么都計劃好了,母妃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母親做不到殘害自己的骨rou,所以不得不繼續留在宮中。她便再次勸說父親離開皇宮,不要再管她了,父親卻仍舊堅定的留了下來。一路護著母妃順利的生下了我,從那之后父親就一直默默的在宮中守護著母親和我。” “后來皇后查到了父親與母親之間的關系,但那個時候父親已經掌管東廠了,皇后便想要用這件事情要挾父親,讓父親為她效勞。父親為了母親,連一個男人的身份都可以放棄,還有什么是不會為母親做的呢?所以他答應了皇后。” “母親知道后,悲傷不已,只覺得自己害慘了父親。是她背棄了二人的誓言,是她害得父親成為了太監,是她害得父親受制于人。父親是多么清高的一個人啊,卻為了他放棄了所有。母親覺得,父親為她做了這么多,她也該為父親做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