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他反而冷靜下來。 這些是狂化獸。 還有救。 他靜下心,雙手飛快地捏了個訣,手掌虛虛握起,再打開時,掌心出現一道白光。 這道光初看平常, 卻蘊含了天地間最純凈的力量, 那是鴻蒙初辟時,盤古吐出的第一口清氣。 光芒刺穿霧氣,照耀四方。 凈化之光普照下,一切的詭魅與陰謀,都將煙消云散。 緊緊纏在容澤腿上的蝡蛇有瞬間的呆滯, 綠豆大小的眼睛裝滿疑惑。 顯然它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容澤趁機將它從腿上撕下,團吧團吧, 打開隨身空間, 扔了進去。 他摩挲著下巴,自言自語:下次試試龍鳳羹。 藏葉等了半天, 也沒等到預想之中的慘叫,只看到一束光亮起, 隨后那些煩躁不安的狂化獸恢復平靜。 他目露驚愕, 還沒想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就聽身邊有人發出慘叫:誰打我? 這聲哀嚎如同薩拉熱窩的木倉聲,打破夜的沉寂,混戰開啟。 五彩繽紛的光球如落雨般密密匝匝地砸下, 刀光劃破天幕,劍身晃出成百上千的劍影。 糟糕,快撤!藏葉大驚,立刻下令。 或許是天道輪回,他們為掩人耳目刻意制造出的茫茫大霧,此時卻遮擋住自己人的視線。 一群夜行人被困在濃霧中,進退皆不得,仿佛被蒙住眼睛,又被投放在危機四伏的森林。 啊!我的腿不能動了? 這是什么鬼東西,它會咬人! 慘叫聲不絕于耳,藏葉卻疲于應付來自各種角度的攻擊,無心顧及下屬。 他面色慘白,實在想不通事情為什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偷襲的一方是怎么淪為被偷襲的一方。 凌厲的掌風迎面而至,他堪堪避開,不由一怔: 眼前那個朝他齜牙咧嘴的人,不正是已經醉倒的飛翼? 飛翼露出森森白牙,舞著長戟朝他捅來:西方教的臭蟲,受死吧! 藏葉狼狽躲開,正要反擊,卻聽敲鑼聲伴隨著疾呼在他耳邊炸開:大家小心,狂化獸來了! 他徹底呆住:這又是什么情況? 可惜飛翼不打算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一擊不成,又揮舞長戟,對著他的胸口疾刺。 藏葉忙舉起蓮花杵護在胸前。 鏘!藏葉后退半步,堪堪穩住身形,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霧。 飛翼的情況也沒比他好多少,虎口被震麻了,兩條胳膊半天都沒法動彈。 那蓮花杵不愧為圣人所賜之物,哪怕不是靈寶級別,威力也不容小覷。 藏葉見他暫時無法行動,把心一橫,忍痛催動蓮花杵,再次發起進攻。 他將神力注入蓮座,從內而外,蓮瓣重重打開,蓮心處有金光閃動,莊嚴清凈的樂聲流淌而出。 他心中一喜,可不等笑意滲進眼底,迎面一條黑影從天而降,朝他面門撲來。 他下意識躲開,那黑影恰好落在蓮花杵上。 不要!待他看清那黑影的動作,嚇得目眥欲裂。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 那蝡蛇喜食草木,蓮花杵原身乃真蓮,且是西方教鎮教之寶十二品金蓮的蓮子結成,天生自帶功德,最受木食動物歡迎。 蝡蛇哇嗚一口,將蓮花杵的蓮瓣撕下來一片,嚼都沒嚼,便抻著脖子費力咽下 它也知這寶貝珍貴,只有吞進肚子里才保險。失去了一片蓮瓣,那蓮花杵就跟沒電了的音樂盒一般,有氣沒力地閃了兩下,徹底沒聲。 畜生!藏葉被氣得頭昏腦漲,掐著蝡蛇的脖子,想叫它把蓮瓣吐出來。 別費勁了,就算你把這蛇給剖了,那花瓣也安不回去。幽幽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帶著幾分風涼,有這時間,還不如想想待會兒要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藏葉一怔,下意識回過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眼底蘊著清泉,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澈透亮。 等等,火光? 藏葉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濃霧已經散去,成百上千的羽人士兵將他們包圍,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 也將藏葉臉上的驚駭照得一清二楚。 藏葉猛地扭頭,死死盯著容澤,憤慨質問,你想做什么? 容澤眼角下垂,顯得尤為無辜:我能做什么,當然是抓狂化獸啦。大師方才難道沒聽見呼救聲嗎? 藏葉震怒。事到如今,他如果再看不出來對方的用意,那也不用回靈山,干脆一頭撞死在這里以謝師門算了。 你算計好的!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對方剝|皮拆骨,生啖血|rou。 容澤嘴角微微上揚,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他說,我不明白大師在說什么,更不知道大師為什么三更半夜會出現在驛館。 藏葉喉頭一哽:他竟忘了這茬。 當前附近都是羽民國的軍官,還有一些好奇心強膽子肥的百姓在探頭探腦,若是他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怕此前在羽民國的布置將付諸東流。 是啊,我可記得藏葉大師的府邸距離這里可是隔了十幾條街呢,您半夜不睡覺,散步散到這里來了?飛翼十分樂得給他插刀,為自己的胳膊報仇。 我藏葉眼珠一轉,想到說辭,揚起下巴,大聲道,貧僧聽聞此地有狂獸出沒,特來驅除禍害。 說著,他拎起瑟瑟發抖的蝡蛇,得意洋洋地瞥了容澤一眼,道:此蛇便是證據。 飛翼簡直嘆為觀止,他見識還不夠豐富,生平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竟冠冕堂皇地顛倒是非黑白,實在可惡。 你胡說!明明是你們放出了狂化獸! 豈有此理,太過分了! 闡教其余人顯然也不太能適應西方教這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作風,紛紛反駁。 西方教門人不甘示弱,叫囂著: 你們有證據嗎?沒證據你們就是血口噴人! 大家都來看吶,闡教欺負人啦。 西方教門人有意拱火,闡教弟子氣得要命,差點當場擼袖子,結果又被對方諷刺:看,還說你們不是欺負人! 容澤眼疾手快地攔住飛翼,總算沒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場全武行。 要真這樣,他們即便渾身上下長滿了嘴也難說請,有理也成沒理。 容澤向飛翼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走到羽霆將軍面前,冷靜道:大將軍,我們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些狂化獸是有人有意投放,可否請您做個見證。 羽霆本就被他們吵得腦袋發昏,聞言立刻點頭答應下來。 容澤笑瞇瞇地對藏葉說:藏葉大師,可否將你手中的紅蛇給在下看看。 藏葉微微皺起眉,雖不知對方打什么算盤,直覺卻不太妙。 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將軟趴趴的蝡蛇遞給容澤。 且慢!容澤突然叫住他。 藏葉神經本就緊繃著神經著,被他這么一喊,手一抖,差點沒把蝡蛇給甩出去。 奄奄一息的蝡蛇: 為什么受傷的總是它? 在藏葉古怪的目光中,容澤不慌不忙,從隨身空間里取出一只洗碗用的膠皮手套戴上。 蛇皮冰涼滑膩的觸感讓他有了心理陰影,還是戴手套比較保險。 藏葉: 蝡蛇:? 手套護體的容澤就好像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找回美妙嗓音的小美人魚,瞬間精神抖擻,接過身心俱傷的蝡蛇,示意飛翼將火把湊近些。 飛翼很上道,干脆就用自己的鳳凰真火取代凡火,將那條蝡蛇照得纖毫畢現,連蛇皮上細小的花紋都一清二楚。 容澤指著蛇身七寸處道:將軍請看此處。 羽霆老當益壯,眼神還很銳利,一眼就看到蛇皮上有條細痕。 作為沙場經驗豐富的老將,他立刻就認出來那是用繩索束縛留下的磨痕。 藏葉假裝不在意,實則偷偷用余光盯著這邊的動靜。他也看到那道磨痕,臉色微變,正想說什么,就聽容澤朗聲道: 此痕可證明,這批狂化獸并非野生,而是有人蓄意飼養。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藏葉眼皮突突直跳,心想,來了。 果不其然,就見容澤轉向他,笑容淡得微不可見:藏葉大師,你能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么?藏葉聲音緊得像喉嚨里卡了一根針,聽著有幾分凌厲,莫非,你以為這狂化獸是我西方教養的? 他目光如刺刀,如果可以實體化,幾乎要從容澤臉上生生剜下一塊rou來。 他冷笑,當場拔劍:我西方教雖比不上你闡教,也容不得爾等隨意誹謗! 就是就是,你們闡教憑什么污蔑我們?難道道教正統就是這般不講道理?西方教門人群情激奮,各自掏出兵器,嚷嚷著要容澤道歉,否則這事沒完。 飛翼等人見勢不妙,也紛紛挺身而出,擋在容澤身前,對敵人怒目而視。 羽霆將軍微微皺眉,嚴肅地提醒:這位仙君,凡事都要講證據。 證據,自是有的。容澤嘴角一勾,打了個響指,都出來吧。 你裝什么神弄什么鬼?藏葉正要冷嘲熱諷一句,面上肌rou猛地抽搐,瞳孔重重收縮。 人群之中,忽的出現一群人,有幾個被用五花大綁的姿勢捆著的漢子他再熟悉不過,那正是他的弟子。 與此同時,士兵與百姓的隊伍中也出現sao動,有人立刻認出對方的身份:是神廟的住持們! 西方教是羽民國的第一大教派,這些住持平時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擁,受人敬仰,哪里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他們個個低著頭,不復當初威風,恨不得跳進地縫里躲起來才好。 藏葉大師,這幾人都是你的弟子,我說的可對?容澤目光落在藏葉漲得通紅的臉上,言笑晏晏。 藏葉勉強從牙縫中擠出話:不知劣徒是犯了什么錯?你們不分青紅皂白拿人,這不符規矩吧? 容澤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語氣也跟著冷了下來:規矩?規矩就是你們在神廟里偷藏狂化獸? 什么?羽霆大吃一驚。 大師不是想要證據嗎?容澤目中閃著冷光,證據就在神廟的巴圖塔里。你們長期在塔中飼養狂化獸,當有百姓不愿信奉西方教或是請神像回家,你們就在深夜放出狂化獸去他們家里搗亂,以此達到斂財與傳播西方教的目的。 我說的這些,這幾位大師都已經承認了。若是諸位不信,大可去塔中瞧瞧,里面定還留下痕跡。 羽霆努力消化著這話中的種種信息,總算明白過來,為何守城兵一直嚴防死守,但總是有狂化獸在城中作亂。 原來不是外患,而是內鬼。 藏葉用看怪物的眼神瞪著容澤,他不明白對方是怎么發現藏在塔中的秘密,但眼下并非糾結此事的時機。 他定了定神,道:沒錯,巴圖塔內的確養了一批狂化獸。 他居然承認了! 飛翼騰的睜大眼,再次為對方臉皮的堅韌程度而震驚。 即便是皮厚如兕,在他面前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一片嗡嗡聲中,藏葉又道:但我等在塔內飼養狂化獸,是為了研究他們的弱點,好早日解決它們。我等謹遵慈悲教義,愿意以身飼虎,換天下人一片凈土。 至于塔內狂化獸偷跑一事,這的確是我教的疏忽,貧僧對此深表遺憾。他對容澤微微一笑,笑容似在挑釁,但貧僧在此保證,只要在家里供奉我教的神像,定能保家宅平安。 混蛋!飛翼咬牙切齒。 這人實在狡猾,黑的都能說成白的,飼養狂化獸還成了好事不成? 容澤半瞇起眼,這藏葉比他想象的還要難纏,幸好,他還留有后手。 他冷笑:照你的說法,只要信奉西方教,就能不受那些狂化獸侵擾? 正是如此。藏葉道,滿臉慈悲為懷,卻是一肚子雞鳴狗盜。 那為何羽櫻公主當日會受到狂化雀的攻擊?容澤挑眉,王室對西方教可不薄,還特意在宮中修建一座九層巴圖塔。 藏葉表情有瞬間的僵硬。 事實上,那日攻擊公主的雀兒,是他下令放出的。 西方教在羽民國大肆斂財,因此家破人亡一夜赤貧的百姓有不少,這引起一些人的不滿,其中就有在國王面前頗有幾分面子的羽霆將軍。 羽霆幾次上書,請國王少修幾座神廟,而把錢用在安置國中百姓上。國王敬重羽霆,再加上國中百姓的確凄苦,還真應允了羽霆的諫言,對西方教的態度也淡了下來。 藏葉見情況不利于西方教的發展,于是他選中國王唯一的女兒下手,自導自演一出救公主,讓西方教重新受到重視。 一開始這戲的確很成功,只可惜中途被闡教橫插一手,導致計劃徹底失控。 你、你血口噴人!藏葉惱羞成怒。 是真是假,本王自有判斷。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驚雷,炸得眾人目瞪口呆。 呆滯過后,在場的羽人全體矮了一身,口中山呼萬歲。 容澤輕輕勾起嘴角:他的殺手锏總算派上用場。 今日白天,他便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國王,并建議對方找個機會偷偷搜羅巴圖塔。 看來國王已經在塔中找到了證據。 國王氣勢洶洶大步走來,眼中燃著憤怒的火焰,對藏葉怒目而視:大膽賊人,你欺騙本王信任,對本王的子民下手,將本王的國家攪得一團糟,最后還想用櫻兒來威脅本王!你,你簡直連畜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