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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節從始至終都沒有向他們妥協,明顯是想把他們激怒。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意圖。 難道他不知道把他們激怒只會將事情變的更糟嗎?好不容易平息的罷工有可能因為他這次的不近人情和吝嗇卷頭重來? 所以在那些人不滿的離開后。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林總,萬一他們回去在煽動工人罷工…” 我的話還沒說完。 他就打斷我的話。 “一旦他們有這樣的行為,立刻以違反廠規處理。” “那么多人,你處理的完嗎。難道你要將工廠變成一個空殼,除了原料和機器,沒有一個工人。” “誰說我要處理所有的人。”他臉上浮現著耐人尋味的笑。 有時候他真的讓我捉摸不透。 “和他們簽的那份協議如果讓其他工人看到,你以為其他人還會跟著他們胡鬧嗎。這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私心,不惜出賣其他工人的利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就是禍害。我就是要激怒他們,讓他們翻天覆地的去鬧,然后找借口將他們開除。” 雖然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看他們那么著急的希望協議上的約定能夠兌現,應該遇到難處了吧。為什么他不去調查原因,卻急著將這些人處理呢。 我忘了他也是商人。商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都想將利益最大化。 “你把這份協議打印幾百份,一旦發現他們有煽動工人罷工的傾向。拍下現場視頻,并采取強制措施。”林木節說道。 “什么強制措施?” “報警。你一個人是搞不定他們幾個的。一旦他們狗急跳墻,我怕你會有危險。在他們被警察帶走后,你將打印好的協議每人發一份。我要讓那些工人睜大眼睛看看,他們追隨的人原來早已出賣了他們。在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當他說這些話時,語氣特別平靜,像是再說一些簡單的瑣事。 可是我卻感覺到震撼。 第一次,我覺得他真的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是他特意將這些人叫到三樓開會。 是他許諾的讓步條件。 是他在那張白紙上簽的字。 又是他再達到自己的目的后以最不堪的形式將這些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甩掉了。 而他不但沒有花費一分錢就平息了罷工事件,而且還得到了人心。 以后的我們要有多感恩戴德眼前的老板。 是他在大火燒起時,不顧生死拯救著困在大火中的人。 包括我也曾感動心疼著他為我受的傷。 可是當他冷漠起來,就露出了商人的冷血無情。 “他們也很可憐?”我小聲說出這句話。 我真的不想他就這樣趕盡殺絕。畢竟這些人都曾為工廠奉獻了所有的青春。 “可憐?那誰來可憐我?他們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在以后便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難道我要一次次的滿足他們?我不是慈善機構,我不能留一顆定時炸彈放在身邊,那樣我連安穩覺都睡不好。” “你假意和解,答應他們開的任何條件,騙他們在協議上簽字,好成為日后分解他們勢力的砝碼。你這一步棋下的真是穩,準,狠。既平息了罷工事件,又鏟除了這些不聽話的工人,又讓你獲得了大批人心。可謂是一箭三雕。” “看來你并沒有那樣笨?跟著我時間久了,腦子的靈活度越來越高了。”他帶著笑意的嘲諷語氣讓我渾身不舒服。 “其實,我倒想自己單純一點,想的少一點。這樣快樂就會多一點。”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是他們罷工在先,我必須采取措施向其他人敲響警鐘。我并沒有做錯什么?”他的臉色變的很難看。 “現在我開始懷疑發生在一樓車間的那場火是不是就是你放的?” 我是氣急了,才說出這句話。并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 他的表情凝固了。眼睛里閃現著憂郁的光芒。我特別害怕他這種眼神。 很久,很久。他才開口說道。 “我是你的老板,你怎么可以對我這樣說話,任意猜測我?是誰給你的膽子?” “連老天都在幫助你,這場大火何嘗不是你的及時雨。既澆滅了工人們對抗你的熱情,又讓你順利的從林氏那里要回了大量資金。” 我說的這些話,徹底激怒了他。可是我也不怕他會罵我。 他的牙齒直打顫。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反正哪些話能傷到他就說哪些話,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沒想到在你眼里是這樣的我。我最痛恨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就像曾經的我在上任前一個月,到紡織大學聽課一樣。因為我不想因為對這行什么也不懂,就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我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別人來指示,我有自己的主見和原則。” “是,無論你做什么,都能找到合理的借口。”我苦笑道。 “你看到了別人身上值得同情的一面。就認為我冷血無情。當那些人一次次觸碰我的底線,在我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們站在我的對立面耀虎楊威,希望我像戰敗的獅子低頭妥協,無論他們開什么條件,我都要滿足。可是誰又曾看到當我一個人站在那里時,那種孤立無援的窘況。他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弱,而我也沒有你想象那樣強。” 我們沒有必要在爭論下去了。爭來爭去也沒有什么意義。 我深深嘆口氣。 “林總,不打擾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或許他真的累了。他重新躺在病床上,閉上了眼睛。 可是他的眉頭緊緊皺著。 我捏緊那份協議走出了病房。可我的心猶如千斤重,重的我始終無法抬起頭迎接溫暖的太陽。 我們為這件事相互爭執了一番,已經感激他沒有大聲訓斥我逾越規矩。 或許我應該站在他的立場上看待問題。是不是內心的愧疚感就會少一點。 有時候我真的特別為他著想。無論他做了什么,我都能找到理由原諒他。 我總是能輕易的原諒他。 我回到了工廠。一切都如他猜測的那樣。 那些人回到車間就想煽動工人再一次罷工了。 他們編造了林木節的許多壞話。 說他將林氏原本發給工人的賠償金全部私吞了。 說林木節不顧工人的死活,將錢都用來裝修車間了! 說林木節說話不算話,是披著羊皮的狼… … 總之,很多難聽的字眼,我都快聽不下去了。林木節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壞。要不然不會在發生火災時拼了命的去救人。 我看著患有糖尿病的張叔叔費力的站在人群包圍的中心大聲說著話。 看到一向和善的王阿姨站在旁邊煽著風點著火,企圖將工人的怨氣激發出來。 他們說的激情澎湃,如果再不阻止,局面會越來越難以控制。 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的立場不斷搖擺。因為我也是底層出來的,所以我明白這些人的心境。而我也會同情林木節,他坐在那樣的位置,必定要做出某種選擇。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的腦海閃現林木節的臉。他在大火中救了我,那么多人只有他沖進來,如果我們沒有被趕來的消防員救出來,或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醒過來了。而這些人有什么錯呢。他們只不過想多要點錢,如果生活不那么艱難,他們何至于為了一點錢什么都不顧了。 我猶豫著,徘徊著。 事態不能往更嚴重的方向發展了。一旦他們成功煽動工人罷了工,林木節沒法收場,他不會任由這些人胡鬧了。像他曾說的那樣將這些人全部開除,在最短時間內找到可以頂替這些罷工的人。那時候豈不是更多的人失去工作。 我不能在糾結了。 我顫抖著雙手拿起手機報了警。 警車在廠門外響起時,這些人還在洋洋灑灑的說著要帶領大家爭取權益,不能讓資本家鉆了空子。 當警察跑上來將他們抓走時,他們露出了驚慌的神色來。 “為什么要抓我們?我們又沒有做壞事?” “有人報警,說你們聚集多人擾亂公共秩序,蓄意挑釁鬧事。”一位警察說道。 “誰報的警?”江叔叔厲聲質問。 “我。”我一邊回答,一邊站起身來。 那么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了我。我有點害怕了。 有看好戲的眼神,有善意的眼神,有充滿敵意的眼神,有不知所措的眼神,有鄙視的眼神。有厭惡的眼神… 就像有聚光燈照在我身上。 混亂的場面出現短暫的平靜。 我并不想報警的。但我真的害怕會控制不住局面。 “原來是你。”王阿姨尖銳的聲音響起。 “對,她就是和林木節一伙的。他們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要鬧哪一出。”一人接口說道。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或許可以解釋他們剛剛對林木節的言論是不對的。林木節并沒有貪污林氏投進來的錢。可是此刻的我說這些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吧。 “怪不得只要有林木節的地方,就會有她。小姑娘,你還真是資本家的走狗。沒想到你就是那個深藏不露的叛徒。” “不…我沒有…”我急的快要哭了。第一次面對這么大場面。我沒有林木節的淡然心境。 我的心早已亂的如一鍋粥。 “說謊的騙子,資本家的走狗,我們小看了你,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為了一點利益,為了得到好處,什么都做的出來。” 他們繼續對我惡語相向。 平常伶牙俐齒的我此刻卻沒有反擊的余地。因為我面對的這些人,他們已失去了最初的理性,露出了人性最大的惡。 我緊張的手心全是汗,雖然早已做好準備迎接這些善惡是非。 可是當那一刻來臨時,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語言攻擊,面對眾人的質疑。 像有一顆石頭壓在胸口,讓我透不過來氣。 “怪不得她入職不到一個月就提拔為工會的一員。” “怪不得她入職不到兩個月就從織造部門提拔為林總的秘書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必定在哪方面有過人的地方,才會讓林總對她刮目相看吧。而這種過人之處應該不是工作能力,而是另一方面吧。” “她是那個黃珈藍嗎。曾和劉海雯鬧的不可開交的那一個。” “她竟然報警?讓他們去坐牢,她的心怎么這么黑?” “想出風頭,想討好林總的歡心,做的也太過分了吧。” “張著一張蠻討人喜歡的臉,怎么做這么骯臟的事。竟然報警,要有多狠的心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 … 我忍著委屈不讓淚水流下來。 拿著厚厚的協議書,卻沒有勇氣發出去。我畏懼了,退縮了,害怕了。 這個時候我終于懂得了林木節的心情。 在拔河比賽的現場,他氣的臉色通紅的模樣,沒有人聽他的辯解,只有不懷好意的曲解。 我不想成為叛徒。 我不想報警。 我不想讓事情發展的太惡劣。 我不想讓雙方鬧到最后是兩敗俱傷。 我不想讓林木節難以收場 我不想… 那么多我不想,可是有誰會相信我的一片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