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活寡使我快樂 第63節
即便是他能夠在幾個七境妖魔的手下躲藏起來,這些天他吃什么,人是在燭龍谷駐軍地被沖散的,行軍者沒有遠行的打算是不會帶很多干糧在身上的。 魔獸的居住地寸草不生,魔植也不能吃,魔獸的rou吃了會被魔氣浸染,對于修者來說那是自尋死路。 一個多月,南榮慎即便是個修士,也不過是個脫凡境上品修士,本質上和普通人族相比,只是強在戰力非常,和耐力持久。 不食五谷的情況下,究竟能活多久,誰也沒有做過測試。 但是一個多月,未免太久,若他還在搏斗之中受傷了,就更是希望渺茫。 無怪乎如南榮元奚那等心智堅硬堪稱鐵筑之人,也會失控。 他也知道,這一次他的好弟弟,那個從小到大,同他相依為命一步步走過千難萬險的唯一家人,生還的幾率已經所剩無幾了。 不過縱使如此,搜救隊依舊沒有放棄,從九月末到十月末,直到迎來了第一場大雪,海潮國防線再度嚴密布起,魔獸獸潮卻屢次都是小股,并沒有如每一年的入冬一般,迎來苦戰。 但是這些小股的獸潮,也不容小覷,因為所有出現的妖魔獸,全都是高境,平均不低于五境,普通的人族士兵和沖陣的妖奴,徹底變得毫無抵擋作用。 溫蓉蓉的白馬軍和德明宗的妖奴卻仍舊在找人,找到了這時候,他們抱著的希望都不是將南榮慎完完整整地找回來,而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溫澤陽不肯回壇渭國,傷好之后就回到燭龍軍中,一個人帶三個軍,分別是整裝過后的虛羅軍,南榮元奚新派來的元雪松為副將的德明軍,還有便是溫蓉蓉的白馬軍組成的大妖軍。 而海潮國的鴻達至尊,也以親信組成了軍隊,掛在海潮軍旗下,帶著海潮國的各路軍隊迎戰。 圖東都城大雪紛飛的時候,距離南榮慎失蹤過了整整四個月,已經年關將至,但是圖東都城里面,不同于往年,并沒有任何新年的氣氛。 國喪未過,新帝的孝在先皇未死的時候遲遲不至,在先皇死后,卻延綿不絕。 城中依舊不許掛彩綢,不許點彩燈,整個皇宮,乃至整個壇渭國,在紛紛揚揚的大雪里面,一片素白,像是在某個節點,被封印在了悲傷之中。 但是就在除夕夜,溫蓉蓉正在去同家人吃年夜飯的時間,一只青絕鳥跋山涉水地飛來,給溫蓉蓉送來了一個留影石。 與此同時,南榮元奚,也收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留影石,都是閼逢命人送來,卻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 溫蓉蓉攥著留影石,站在紛紛揚揚的細碎雪花里很久,本想等到年夜飯之后再看,她知道,若是好消息,閼逢絕不會一句話也不讓青絕鳥傳回。 但是最后她還是折返回了蘭庭院,打開了留影石。 畫面很短,在魔獸領地的最深處,那是溫蓉蓉和南榮元奚的人還沒有搜索到的地方。 崖邊上一把深深扎入石壁的,已經折斷的雙尖鎖焰槍,還有一截枯骨。 拿著留影石的人是閼逢,他蹲在那截枯骨面前,視線不看溫蓉蓉這邊,側臉帶著綿密的哀傷,“是人骨,南榮慎的腿骨,不知道被什么啃食了。” 再往前,便是萬丈深淵,那截折斷的雙尖鎖焰槍,還有這腿骨,都在昭示著一件事――南榮慎已經死了。 閼逢說,“主人,給南榮元奚的那份留影石,我并沒有說話,但是想必他也能猜出一切,我們……” 閼逢轉過頭,視線看過來,“我們還要找嗎?” 溫蓉蓉扔了留影石,按著心口蹲在屋子里。 過去了這么久了,她早覺得她已經走出來了,南榮慎于她來說,至多算是朋友。 可是直面他的死,溫蓉蓉還是覺得有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心臟。 或許在她的內心,南榮慎比她以為的朋友,要重上許多,而她不自知罷了。 最后溫蓉蓉在紅煙的攙扶下起身去吃年夜飯,同時對傳信的青絕鳥說,“告訴閼逢,盡可能地收集……越多越好。” 哪怕是要立衣冠冢,總要有東西能下葬才是。 南榮元奚收到了留影石之后,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許久,他垂著頭走出門,站在沒有燃著燈燭的幽暗之中,開口聲音嘶啞道,“接著找。” 現如今虛羅門和德明宗,乃至十宮樓幾乎是資源共用,青絕鳥一個晝夜便能抵達幾千里之外的海潮國。 收到命令的兩宗人馬繼續尋人,終于在幾天之后,在深崖之底,找到了南榮慎。 還活著的南榮慎。 彼時他正在被魔鳥啄食魔鼠啃食,除去殘缺的一條腿,被分別啃食的四肢和脊背,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他一只手抓著殘缺一半的雙尖鎖焰槍,另一只手中還抓著一只吃了一半的焱嘯鼠,昏死在了魔族的血河邊上。 被魔氣浸染的他看上去像一截腐朽熏黑的干柴,只有微弱到幾乎難以感知的氣息,能夠證明他還活著。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到的這里,就連這些尋人的大妖,也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魔族血河他們只在傳聞中聽過,卻從未看到過。 這里魔氣重到妖族都感覺到了不適,層層魔障一直覆蓋到山崖之上,這里是溫蓉蓉也不曾標注過的地方,簡直就是真正的魔獸老巢。 閼逢他們一落到崖下,便有魔獸圍上來,個個都是高到難以估量的境界,走動間地動山搖,身上滴滴答答盡是魔族血河的河水,雙眼中散發著不正常的紅光。 閼逢帶來的大妖頓時分成兩隊,一隊和魔獸動手,一隊驅趕魔鳥和正在啃食南榮慎的焱嘯鼠救人。 他們在魔獸領地尋人尋了這么久,對于對付魔獸,早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以脫身為主的戰斗,總是輕松些,死傷也非常少數,但是這崖下因為感知到了他們的闖入,越來越多的高境魔獸圍過來,眾人抵抗得越來越吃力。 而救人的妖族將南榮慎從血河之中撈起,驚見他半張臉因為浸在血河之中,已經被血河中的魔氣燒灼焚化得露出了白骨。 血rou化為了淤泥一般的東西從他半邊側臉滑落,他們簡直難以相信,這樣的一個樣子都不能算作人的人,居然還頑強地活著。 大妖們且戰且退,卻依舊不敵這些不斷自血河里面站起,圍過來的高境魔獸,有人被掀飛進血河瞬間便尖叫著被腐蝕得遍體鱗傷的時候,閼逢突然抬手,將所有人卷至身后。 而后他張開雙臂,面對著群魔雙眸綻出如霧氣般的銀色幽光,身后五尾陡然自衣袍下伸出,竟有遮天蔽日之勢。 霎時間這一處幽暗被閼逢身上散出的幽光映照得亮如白晝,驅散了魔氣,令面前的魔獸動作有了些許遲疑。 閼逢立即下令,“帶讓人,用好護身靈器,上崖,突圍!” 眾人隨他良久,立即定神,從袖中掏出護身金鐘罩,瞬間撐開了無形的護身罩,然后迅速朝著崖上飛掠。 閼逢得妖術很厲害,尤其是迷惑之術,這是狐族最擅長的法術,可是他的妖術不常用,因為他的妖術每次使用,都非常傷身。 他雖然得到了五尾狐的傳承,卻骨子里有一半的血脈是人族,他并非純血大妖,因此每一次用過于強橫的妖術,他的骨骼肌rou,就會像是撕裂融化一般的瘋狂疼痛。 但是此時此刻,他咬著牙,撐著這妖術屏障,幾欲跪地,卻生扛著,仰頭看著救人的妖族已經飛掠上了崖頂,他才總算是嘔出了一口血,單膝跪地,周身幽光消散,五尾也隨之消失。 此時此刻,崖下僅剩他一人,身后是進入便會被腐蝕的魔族血河,前面是已經回神虎視眈眈的欲將他撕扯成碎片的魔獸,而閼逢的妖力消耗過多,已經沒有逃命的力氣了。 他閉了閉眼,一時間心中悲愴,但是就在這些高境魔獸即將一哄而上的時候,突然自半空中甩下一條巨粗的蛇尾,環紋艷麗刺目,不是對著魔獸甩去的,而是朝著閼逢甩去―― “快抓住!在那干什么呢還不跑,念阿彌陀佛呢!” 閼逢瞬間從半跪在地沉思人生的造型,一把抱住了巨粗的蛇尾,然后蕩秋千一樣飛過了那些一哄而上卻撲了個空的大魔頭頂,直接甩到了懸崖的中半段。 閼逢扒住山崖,感激地對著半身化蛇半身女子人形,坐在懸崖峭壁之上的點翠說,“你這尾巴,真的太好用了,怪不得主人說你是重點培養對象!” 點翠驕傲的揚起頭,把尾巴隨便朝著山崖之上又狠狠一甩,卷住了一塊巨石,然后把自己當成樹藤蕩起來,一把抱住了趴在山崖上的閼逢,直接把他們倆都甩上了崖頂。 而后一眾人自動分為善戰和不善戰的兩撥,善戰在外,不善戰比較擅長遠程攻擊的,例如弩箭用得好的就在里面。 這些遠程攻擊的也護著救上來的人,和方才戰斗的時候負傷的同族,然后呈現半弧陣勢,迅速撤離這個高境大魔隨時出現的危險地帶。 這種陣勢和大妖們的配合,一半是他們摸索出來的,一半是溫蓉蓉給他們配的。 每一個隊伍里,必定有擅長近戰的,擅長遠程攻擊,擅長探測和觀察的,還有撤離的時候能夠幫助大家逃命的。 甚至還有正面對戰不能跑的時候,到處背著藥包給隊友治療的。和實在干不過又不能跑的情況下,去求援的。 閼逢帶的這一隊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搜尋隊,是因為瞞著溫蓉蓉越俎代庖找了生死齋長老助安欒王上位,而被發放到海潮國來深入魔獸領地的旃蒙帶的隊。 他的隊伍里有三個銀靈樹妖兩個大肚子千欒獸。 那個隊伍,魔獸還在幾里開外沒出現千欒獸就能感知到,那些常年大著肚子懷著孩子的族類,是妖獸里面最沒有能耐的妖蛛,連被人族抓到,都只是刨子入藥。 但是他們因為弱小,所以感知危險的能力超絕,境界高了之后,還能吐出蛛絲來布置陷阱。 最絕的是他們隱藏能力非常強,甚至能夠偽裝魔獸,做個什么梁上君子,什么偵察兵之類的,不要太好用。 而他們和隨時能夠斷尾求生的銀靈樹妖搭檔起來,在這高境魔獸遍地的領地行走起來,也是如入無人之境。 旃蒙去得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只不過他想要找到南榮慎遺骨,將功折罪請求溫蓉蓉原諒的算盤落空了。 這一次立功的明顯不是戰斗力最強的旃蒙隊,而是運氣向來最好的閼逢隊。 閼逢上了崖邊之后,就又是一副四平八穩的領隊做派。 在正中間安排著逃生的戰局,同時派出了青絕鳥,去白馬山莊命人準備救助的藥物和靈脈池。 點翠對著他的人模狗樣翻了個白眼,但是心中也是歡喜至極。 這幾個月他們深入魔獸領地,雖然帶著數不清的靈器護身,只為找人從不戀戰,所以沒有死,卻難免有傷。 同伴們換了一批又一批,今天本是最后一次搜救,這邊的路已經走到頭了。 若不是有擅長觀察的妖族眼尖在崖下發現了雙尖鎖焰槍的另一半,他們不會下崖,也不能根據被啃食的不像個人樣的南榮慎一個殘缺消瘦的背影,而認出他來。 一切都是運氣,閼逢注定立功的好運氣,也是南榮慎堅持到了這里,縱使慘烈至此,卻連老天也想讓他活下來的運氣。 點翠想到這里,側頭看了眼被包裹在布袋里面抬著,根本沒個人樣的南榮慎。 幾月前還是殺震軍中的大將軍,徒手扼殺二境妖魔獸,何等的威猛威風? 現如今……現如今看上去,活像個被魔獸嚼光了骨rou,消化完之后吐出來的殘肢。 雖然救起人的第一時間已經喂過了上好的傷藥,但是南榮慎如今這樣子,就像個四面漏風的竹籃,還浸染了魔氣,傷藥真的能見效嗎? 她活到現在應該全靠心性堅韌,就算把他救回來了,若他失了心中那份求生意識,他又真的能夠活過來嗎?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南榮慎兇多吉少,但是他們連夜急奔回白馬山莊之后,還是令青絕鳥將南榮慎已經尋到的消息送回了壇渭國。 同時也派人通知了海潮國的鴻達至尊。 溫蓉蓉在大年初二,收到了閼逢送來的消息,南榮慎找到了。 一個人被高境魔獸追趕,在魔獸領地里面躲藏了四個多月,他竟然還活著。 溫蓉蓉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妖奴山莊里面,青絕鳥興奮地告訴了她這個消息,溫蓉蓉有很長一段時間,腦子里幾乎是空白的。 “找到了,還活著……”她短促地笑了下,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正跟祁懷夢在測試靈器,手中抓著靈器接到這個消息,若是不及時被搶下去,她險些傷著自己。 “留影石呢?”溫蓉蓉抓著傳信的青絕鳥要留影球。 青絕鳥想起南榮慎的樣子表情僵了下,想到閼逢長老說主人見不得血腥場面。 便連忙道,“對不起主人,是我急著趕回來送消息,閼逢長老還沒來得及給我留影石。”溫蓉蓉抿了抿唇,微微嘆了口氣,便明白了。南榮慎肯定傷得很厲害,厲害到連閼逢都不敢給她看,怕會引起她的不適。 但是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南榮慎居然傷得那么厲害。 整整十日之后,第一個留影石送回來,那時候南榮慎已經治療了十天之久,卻依舊昏迷不醒。 留影石是在白馬山莊的靈脈池錄制,彼時海潮國的鴻達至尊,已經派了渡生谷的佛宗大能,還有南榮元奚老早便尋覓好的各路神醫,聯手合力為南榮慎診治了多日了。 閼逢悄悄按照溫蓉蓉的吩咐,將靈脈兌了水,給南榮慎泡澡,他已然rou眼可見地恢復些了人樣。 但溫蓉蓉還是看了一眼,手里捧著的留影石便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