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沒上臺。要是被電視臺拍著，也太寒磣了。”旁邊同事一臉幸災樂禍。

    周霞霞四十二，人傻一根筋，剛才抱著包菜下臺，是徹徹底底沒啥形象了。

    周霞霞雖郁悶，還是懟了回去：“領獎有啥寒磣？”

    “確實不寒磣。”同事點了點頭，接著好笑問：“你家那口子不是賣菜？我看大家都不喜歡包菜，要不你讓你們家把包菜收了。這是獎品包菜，寓意多好。”

    周霞霞老公腿腳不好，干不了工廠活。經常開車在哈市賣菜。周霞霞一根筋，她老公笨拙老實，大家背地里沒少笑話。

    周霞霞不理她。

    頒獎完成，接下來又是領導講話……整個表彰工作持續到晚上九點散場。

    “你們logo插秧畫，還真抱著土地不撒手啊？”

    “好歹華夏五百強，這獎品也太搞笑了！”

    “霍大嫂摳門如斯，江湖名不虛傳……”

    ……

    有不少其他員工一邊排隊，一邊逗樂道。他們是帶著任務打探敵情的，現在過去兩小時，他們感覺自己不是打探敵情。而是看了一場驚天笑話……

    還有一些好事者打開微博，直接艾特起霍大嫂官方：[甘拜下風]。

    霍大嫂員工憋著火，不過也知自家企業太筍了。

    霍大嫂有專門的員工宿舍。散場后，有不少員工回往宿舍，還有不少開車回家。

    周霞霞剛到門口，便見自家漢子站在一輛藍色小貨旁，風塵仆仆的等著。

    “你怎么過來了？”周霞霞走過去道。這是他丈夫趙剛。他們家在創新園南十公里的縣城里，創新園有班車，她經常自己坐班車回去。

    “你們不是發獎啊？我怕你拿不動。”趙剛一邊說著，一邊將飲料和方便面搬上車。東西放好，在看到包菜時，有些好奇：“怎么還有包菜？”

    趙剛掂了兩下，這棵包菜雖用塑封袋封著。但枝葉新鮮，他賣了這么多年菜，還第一次見品相這么好的。

    “大會上發的。”周霞霞一臉郁悶。他們家賣菜，家里已經有不少包菜了。

    周霞霞拿出紅包：“五百塊！”

    她去年沒入選，今年第一次拿獎金。

    “把錢收起來，自己買點好吃的。”趙剛道。

    “不用，給兒子寄過去。”周霞霞說的十分自然。兒子現在讀寄校初中，年年三好學生，就是平常太舍不得吃穿了。

    兩人閑聊一會，周霞霞坐上副駕駛，趙剛系上安全帶。

    車子正準備啟動，趙剛突然停住，搖下車窗：“你怎么扔了啊？”

    夜色朦朧，從他這個角度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拿著包菜，毫不猶豫的扔在路邊。路邊十米處是個露天垃圾場。

    第十九章

    “你怎么扔了啊？”趙剛下車，同樣的話又問了一遍。

    “關你p事？”青年白了趙剛一眼。他住員工宿舍，宿舍有電磁爐電炒鍋。但單身在外，他懶的折騰。而且就一包菜，也不值當開火。

    青年點了支煙，十分隨意的離開。

    “唉。”趙剛看心疼的撿起包菜。他起早貪黑賣菜，實在看不得浪費。

    趙剛將包菜放到后車斗：“我明天早點收攤，咱們回去蒸點包子。”這里兩棵包菜，家里還有一堆蔫巴的包菜，正好可以剁餡，一起做成包菜包子。

    “那我明早發面。”周霞霞想了想道。明天周五，兒子放假回家。

    兩人閑聊了一會，這時車窗被輕叩了兩下。

    趙剛搖下車窗。

    “你們賣菜的啊？”一個身著碎花連衣裙，體態嬌小的女生問。

    “對。”趙剛點頭。

    女生舉起一個塑封包菜：“收不收包菜？”

    包菜新鮮渾圓，塑封袋上還貼著一個硬紙卡片：m23精品包菜。

    趙剛，周霞霞：？

    “包菜太大，我一個人吃不完。”

    女生是飲料車間組，家住創新園南區。單身獨居，平常吃飯食堂or外賣，沒開過火。這是一棵十斤重的包菜，按每天半斤計劃，至少能吃二十天。

    一棵包菜吃二十天……太恐怖了。她跟單位同事不熟，也不好送人。就在這極其郁悶中，她看到藍色小貨。小貨上有一些芹菜葉白菜幫，車體右側掛著一個硬紙板：剛子蔬菜。

    女生糾結了一下，果斷敲窗。

    “便宜點收了？”女生推銷道。

    趙剛撓了撓頭：“我都是在菜點收菜，沒收過這么好的包菜……”

    “現在收購價多少？”

    “兩毛。”

    現在八月中旬，蔬菜水果豐收季。包菜收購兩毛，市場上賣五六毛。

    趙剛正準備說些什么，只見女生將包菜塞進車窗：“就兩毛了。”她不圖兩毛錢，只是包菜拿著用不著，扔了可惜，現在轉賣出去正好。

    半分鐘后，趙剛支出兩塊，收獲了一棵大個包菜。

    女生心滿意足的離開。

    “唉。”趙剛感覺自己看不懂年輕人了。

    趙剛跛著腳，將包菜放到后車斗。他正準備上車，又過來一個高個男子：“收包菜啊？”

    趙剛沉默半晌：“收。”

    在接下來的半小時里，趙剛又相繼收了五棵包菜。現在大門口人來人往，趙剛想了想，將蔬菜牌翻面，上面重寫：收包菜飲料方便面！

    有一些騎電車的員工嫌麻煩，直接將獎品放趙剛這里處理。

    不到半小時，趙剛收了三十棵包菜，七箱方便面，三件飲料。

    周霞霞也不著急回去，在一旁抱著手機刷抖抖視頻。

    就在這不斷的收貨中。凌晨一點，趙剛共收：包菜x307，方便面x125，綠茶飲料x79。

    “這么多，能賣出去？”周霞霞有些發愁。趙剛之前都是摻著賣，還是第一次進這么多包菜。

    “總比浪費好。”趙剛嘆了口氣。他明天接兒子不出攤，打算后天把方便面和飲料在旁邊擺著。要實在賣不出去，就按進購價賣，就當賠了油錢。

    ……

    “紅姐，咱們視頻剪不剪？”

    就在趙剛和周霞霞開車回家的同時，《民生大視野》欄目室，王亮吃著泡面問。

    《民生大視野》是一款百姓服務類節目，都是一些鄰里間的雞毛蒜皮，收視率常年墊底。昨天上午，節目組收到任務：制作一期霍大嫂專訪。

    像這樣的正面宣傳都是和《晚新聞》合作。現在《晚新聞》在跟進一個社會熱點，這才臨時安排給大視野。

    王亮吃完泡面，有些抱怨道：“這就是欺負人。”

    《民生大視野》是民生類節目，霍大嫂專訪就像在二人轉里播新聞聯播，壓根不是一個風格。

    “咱們收視率太低，沒辦法。”紅姐名為張紅，嘆了口氣。

    現在電視臺競爭激烈。大家都喜歡熱點爆點，像這樣的表彰大會完全是老太太的裹腳布。《晚新聞》是明顯躲著霍大嫂，他們節目組人微言輕，只能捏著鼻子收著。

    張紅示意眾人打起精神：“今晚加點班，明天出成品。”

    《民生大視野》都是午間十二點播出，離開播還是有十二小時。

    王亮正準備工作，想了想問：“王村新聞還播不播？”

    王村位于市郊區，這段時間和李村因地基問題鬧矛盾。他們已經跟拍了兩期，明天最后一期。

    “排霍大嫂后面。”張紅看著工作安排道。

    霍大嫂是哈市納稅大戶，按雙方商量，表彰新聞不能少于十分鐘。而一期《民生大視野》只有二十五分鐘……太難了。

    眾人閑嘮了一會，開始加班加點工作。

    就在這暴躁的剪輯中，王亮突然大笑：“這也太摳了！”

    辦公室里有五個人，王亮這一嗓子徹底吸引眾人注意。

    “怎么了？”張紅溜著椅子過來問。

    “你看看霍大嫂獎品……”王亮轉了轉電腦屏幕。

    電腦屏幕：霍大嫂表彰選手一字排開，手中抱著三樣物品：綠茶，方便面，包菜。

    一行人在臺上領獎，下方員工鼓掌。無論領獎員工還是臺下員工都是一臉懵圈，只有[霍大嫂20xx年表彰大會]的紅幅耀眼閃亮。

    “霍大嫂名字土，獎品也這么土。”王亮逗樂道。他有理由相信，霍大嫂員工也沒想到自己企業這么清奇！

    張紅點擊視頻。不僅糕點組員工，其他員工也是標準三件套。

    “我錯了，我不該說咱們大米寒磣。”

    “好歹二十斤長粒香米，比包菜強太多了。”

    “哈哈，臺上員工的反應太逗了。”

    ……

    這時其他員工圍了過來。

    他們五一只發了一袋大米，之前吐槽臺里小氣。現在和包菜相比……太良心了！

    就在這不斷調侃中，只見張紅直起身子，指了指屏幕：“把這段重點剪輯，多放點包菜鏡頭。”

    “包菜？”王亮一愣。像這樣的企業大會，一般都在企業發展和領導講話上。

    “包菜還像個新聞。”張紅嘆氣。

    《民生大視野》收視率墊底，但作為一個民生類節目，有個包菜總比企業ppt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