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不知該怎樣將御守還回去了。

    太宰一向很聰明, 知道用小小的手段攪得人心煩意亂，夏油杰本想在所有人離開后詢問他原因，但現(xiàn)在, 他犯了同樣的錯誤, 根本沒資格開口說教。

    夏油杰站在薨星宮的臺階上, 望向幾步之遠(yuǎn)的瘦削身影。

    明明只是幾年沒有見面, 太宰卻將自己活的越發(fā)隨意，馬斯洛提出來人類生存的五大需求, 可太宰連最低的生存需要都少的可憐。

    很多人將太宰妖魔化了，魔鬼、黑色幽靈、外星人，明明太宰只是個普通人類, 有喜歡的東西和討厭的東西，會因為想吃蟹rou，孤身從冰冷冷的河水里爬出來，也會在陽光溫暖的午后，找個角落愜意瞇上半天。

    聰明的頭腦帶給太宰的從來都只有負(fù)擔(dān)。

    等等。

    夏油杰居高臨下地望了過去，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比太宰高了許多。

    他回憶方才一起走過的路，沒有錯，正常地面的平行位置，他也比太宰高出幾厘米，而這樣的高度夏油杰在心里比了比，剛好夠他輕輕松松抬起手撫摸太宰的發(fā)頂。

    這讓夏油杰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伸伸手就能將太宰攬進(jìn)懷里，而太宰稍微蜷縮身子，就能將耳朵依靠在他的心臟，露出貓咪依賴的信任姿態(tài)。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聯(lián)想到這些情景。

    欣喜和迷茫彌漫過四肢，他清晰感覺心臟在跳動。

    太宰是需要被保護(hù)的。

    夏油杰數(shù)次意識到太宰需要保護(hù)，無論兩人最初的約定，還是第一次見面時的自殺傷痕。

    但從來沒有這一次印象深刻。

    不，不對，夏油杰看著前方那人稍矮幾厘米的發(fā)旋，又在心底偷偷改口。

    太宰本來就應(yīng)該被保護(hù)，他很脆弱，生命力被肆意透支，他的健康狀態(tài)岌岌可危。

    他那么脆弱。

    他怎么可以不好好保護(hù)他呢？

    夏油杰抿了抿唇，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將御守放回口袋里，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去。

    后面的腳步聲響起，他看到太宰的肩膀微微松懈下來不出所料，以太宰的智商，早就猜到后面發(fā)生什么，兩人都在裝聾作啞，也知道對方在裝聾作啞，卻默契地沒有點破。

    不，只有太宰是這樣想的。

    太宰。夏油杰叫他。

    夏油杰終于意識到，自己不打破太宰的保護(hù)殼，這人就會永遠(yuǎn)龜縮在原地，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這人顧而言他的機(jī)會，強(qiáng)迫太宰直面感情。

    怎么了？我們不是要去看你的學(xué)生嗎。太宰也想過，夏油杰有可能會踏出那一步，但轉(zhuǎn)瞬他就把猜測拋在腦后。

    幾率低到為零。

    太宰和夏油杰是同樣的人，不愿意將內(nèi)心的訴求暴露在外界，想象一下吧，讓他坦白心聲，這比森鷗外不喜歡幼女都可怕。

    他們不急，等你回高專，每周都能看到。

    薨星宮的中央栽種一顆參天巨樹，隔開幾米遠(yuǎn)就會被阻礙視線，夏油杰看不見太宰的背影，他加快速度，走到他的旁邊。

    你不應(yīng)該把御守給我，這是學(xué)生送給你的祝福。

    距離近了，夏油杰更能清晰地掃視太宰身上的情況，青年手腕下的皮膚蒼白，從下方延伸出一道駭人的傷疤，偏一厘米就是大動脈的位置。

    他盯著那處，緩緩說：也是我送給你的，太宰，我希望你能快樂一點。

    太宰有一瞬間腦海空白。

    他們兩人確實很像，但太宰忽略了，夏油杰是個看似謙虛實則非常傲慢的人。

    和太宰不同，夏油杰很難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緒中，失敗了就坦然接受，他拿出三輪霞贈送的御守，放在太宰的掌心里，然后用自己的手嚴(yán)絲合縫包裹住他的，兩只手溫度相貼，不讓太宰掙開。

    走吧，他側(cè)頭對太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信神明，所以，那只是個禮物，不用放在心上。其他的，身體方面我會聯(lián)系專業(yè)的人幫你調(diào)整。

    至于生命安危，我這個特級也不是白當(dāng)?shù)摹Ｏ挠徒苷Z氣平淡，但話語里的自信心誰都能聽出來，他的確是太宰少見的遇到的天賦出眾還努力的代表人，幾千只咒靈的能力記得清清楚楚。

    夏油杰告訴太宰不用放在心上，這不可能。

    他蜷縮了下小指頭，御守的布料粗糙，讓太宰想忽略都沒辦法，他不愿意深思夏油杰作這項舉動的意義何在，淡聲提醒道：快到最底層了。

    夏油杰這才憾然松開。

    選擇成為咒術(shù)師的學(xué)生并不多，太宰去見了每一個年級，有五條悟的，有夏油杰的，他應(yīng)付自如地面對所有人的問好。

    期間發(fā)生了點小意外，熊貓很想看一眼夜蛾正道口中念念不忘的學(xué)生，它撲了上去，然后險些死機(jī)。

    這時從旁邊伸出來一只手。

    太宰轉(zhuǎn)頭，夏油杰手里拿著材質(zhì)特殊的手套，他認(rèn)出這是自己以前用過的，在高專上學(xué)時，不過他很少帶。

    比起手套，他更喜歡纏繃帶。

    直面那雙帶有疑問的鳶色眼睛，夏油杰微妙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不對勁，他僵了僵，很快恢復(fù)原樣，若無其事地解釋說：自從你離開后宿舍就沒人動過，所有東西都在里面包括你的槍和大衣。

    實際上哪有這么輕松。

    太宰離開前有極大的污點和嫌疑，高層把他的宿舍翻了又翻，恨不得連墻皮都拆下來一層。

    夏油杰是個尊老愛幼的人，于是他客氣地請他們離開，又帶著幾個特級咒靈的禮物，登上門前去拜訪老人家。

    他用了幾個月時間將宿舍變回原樣，然后和五條悟一起，將房間鎖了起來，夜蛾正道沒問鑰匙在哪，他擔(dān)心自己知道后會被高層逼問，于是干脆將這里交給兩個問題學(xué)生。

    太宰沒有說話，他勾了下嘴角，接過手套帶了上去，舒展了下頂?shù)街讣獾氖郑悬c小。

    不難理解，畢竟這是他十五歲時的手型。

    他摸了摸高達(dá)兩米的熊貓，咒術(shù)對異能的抵抗被這個融合的世界延續(xù)了下來，一層特質(zhì)的布料，就能讓熊貓活動自如。

    學(xué)生見也見過了，夏油杰帶太宰回曾經(jīng)的宿舍。

    他本來要去拿鑰匙，但太宰撿起地上不要的發(fā)卡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女生落在地上了掰直，捅進(jìn)去戳幾下，大門就開了。

    房間和臨走前沒什么兩樣，但太宰敏銳地察覺到了細(xì)微不同。

    上學(xué)時，夏油杰一直避免進(jìn)他的房間，太宰戒備心很重，這是無法改變的生活習(xí)慣，他的物品擺放有極大的規(guī)則性，方便記憶和發(fā)現(xiàn)闖入者。

    他笑著沒有評價，轉(zhuǎn)而問道：帶火機(jī)了么？

    夏油杰直接扔給他，站在玄關(guān)的位置沒有進(jìn)去，他看著太宰拿出塵封已久的大衣，抖了抖，然后沿著角落里點燃了。

    吞噬而上的火焰中，映照太宰的半邊臉蒙上朦朦朧朧的光暈。

    第71章

    夏油杰看了許久, 保持安靜，等衣服已經(jīng)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才出聲問：為什么燒了？

    太宰松開手, 任由大衣掉在地上，剩下的一小塊布料被火焰吞噬。

    我不喜歡, 他的語調(diào)快而上揚, 視線不離開地面，等火光漸漸沉寂, 才抬起頭, 彎了彎眼眸，好啦,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這是真的，偶爾也讓我任性一下。

    所以等你燒完后我才問, 夏油杰嘆氣, 我了解自己的性格。若是知道原因, 我可能會阻止你。

    太宰微微睜大眼睛。

    果然，他不擅長應(yīng)對直白的感情，緩了好久, 才開玩笑地問道：我需要說謝謝嗎？

    夏油杰微笑：那我就提前說句不客氣了。

    他的手指無意間碰到懷里的御守, 忽然意識到, 自己又露出沒有感情的微笑了, 夏油杰決心改掉這個壞習(xí)慣，收斂全部表情, 他轉(zhuǎn)移想法似的蹲下來，捻起一小塊帶著余熱的灰塵。

    我以為你和森首領(lǐng)的關(guān)系還不錯。

    太宰微妙覺得夏油杰的思維不太對勁，難以費解地說：大部分人都覺得我們關(guān)系不好, 森先生本人也這樣想。

    夏油杰抬頭瞥了他一眼，直言不諱：四年過去了，擁有未來記憶的你什么都沒做，反而幫助他取得了許可證。

    太宰又不說話了。

    夏油杰似乎打定主意要撕開年輕干部臉上故作冷漠的假面。

    他站起來，身高比太宰高上四五厘米，這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你親口承認(rèn)森首領(lǐng)是你的老師，由此可見你認(rèn)為他的教導(dǎo)很有意義，而太宰，你不是一個會弒師的人。

    太宰驀地嗤笑了聲，低聲自嘲說：那可不一定，所有人都覺得我會

    他反駁的聲音太小了，就像是在自言自語，夏油杰沒聽清。

    什么？

    太宰抬起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無血，但嘴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沖淡了一身黑衣瘦削帶來的陰郁感，竟然有些清爽的模樣。

    沒什么，我要加入公安了，留著這件衣服不合適。而且我的大衣五年前就換了。

    五年前？

    明明太宰四年前才回去，在港口黑手黨換了新的黑大衣。

    夏油杰意識到什么，笑容比剛才真實了不少，高專時的校服同樣給你留著，就在衣柜里，但教師制服要等幾天，我們沒人知道你的尺寸。

    太宰哦了一聲，仿佛沒意識臨時做出的決定會影響計劃。

    他剛出來時可沒打算現(xiàn)在就跳槽。

    敦君都沒跟來。

    太宰發(fā)了幾條短信，然后四處用視線尋找打掃房間的工具不出意外這是將來他住的地方，太宰可不希望變得臟兮兮的同時說道：我今天出來，港口黑手黨有人看到了，超過一天沒回去，森先生的電話差不多就要到了。

    夏油杰迅速說：那等下我去買個新的。

    他生怕太宰反悔，因此語速極快，等說完，才注意到太宰搜查的舉動，高專近些年的待遇提高了不少，宿舍也是，垃圾放在原地就行。

    話音剛落，郵件的提示音接連響起。

    太宰拿出手機(jī)，盯著上面的消息，公安終于回復(fù)了，我們現(xiàn)在要去一個地方。

    公安對融合后的記憶深信不疑，他說要離開，對面迅速發(fā)來了詢問，太宰敷衍地回答，難不成留下來讓自己努力當(dāng)首領(lǐng)嗎。

    大概是這句話給公安帶來了危機(jī)感，生怕這位頭腦強(qiáng)大的臥底真的變成黑手黨，但又舍不得放棄干部的位置，于是對面討論了幾分鐘。

    現(xiàn)在終于有回復(fù)了，對面發(fā)來一條地址，并說明一個小時后接頭人會聯(lián)系太宰。

    出門的時候，太宰對夏油杰簡單解釋了下，大概是巧合，說什么就會出現(xiàn)什么，兩人在距離目的地不遠(yuǎn)的街道上，遇到一身黑衣服的降谷零。

    金發(fā)黑皮的公安看到兩人也很驚訝，顧忌自己正以臥底身份出差的情況，剛和琴酒分開沒多久，他豎起手指打了個靜音的手勢，示意兩人跟著他走。

    我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特殊，留在原地不安全，抱歉具體的事情無法告訴兩位，但請稱呼我叫安室透。

    另外，這里是公安的勢力封鎖范圍，那群人進(jìn)不來。等到角落地方，降谷零才說。

    夏油杰點頭表示理解，太宰在不遠(yuǎn)處，一臉興趣地觀察四周，就仿佛從來沒看過東京的建筑一樣。

    這副狀況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話說回來，降谷零視線移過去，像是許多年沒見面的老朋友閑聊一樣，太宰準(zhǔn)備回高專了嗎？

    太宰走了一圈，回到原地，似乎在這期間確認(rèn)了什么。

    嗯準(zhǔn)確說是回公安，沒想到和我接頭的人居然是你，連我都有點驚訝。太宰說話時每個字都像在蹦出來，話題跳脫，讓人無法招架。

    是希望看咱們認(rèn)識的情面上，讓我知道真相后不會生氣，順便拉攏我嗎？

    降谷零一點驚訝都沒有。

    我早就提出過，讓我做這種測試只會暴露得更快，他無奈抓了抓金色的頭發(fā)，笑容爽朗地說，不管怎樣，以后就是零組的同事了，織田作先生也在里面，歡迎回來，太宰前輩。

    太宰治十四歲臥底在首領(lǐng)醫(yī)生森鷗外的身邊，稱得降谷零一句前輩。

    雖然在一個小時前，他剛得知消息震撼了好久。

    走在路上，降谷零解釋道：前輩這幾年幫助森首領(lǐng)做的臟活太多了，而你從小離開公安，被森首領(lǐng)教導(dǎo)長大，長官也是權(quán)衡之下才會做出這樣的測試，非常抱歉。

    沒關(guān)系，太宰極輕極快地說道，他說話有一種奇怪的韻律，輕佻而陰郁，但又讓人鬼使神差地聽下去，反正等我回去后，就一個個找上門算賬。

    降谷零：

    降谷零寧愿自己沒有聽下去。

    為何分開幾年，他就忘記太宰治是個不嫌事大的性子了，這人難道一點成長都沒有嗎？隔壁工藤先生的孩子都成熟不少了。

    那么，安室你的判斷是合格了？夏油杰說。

    跑偏的話題回歸正處，降谷零終于想起來自己為何而來，當(dāng)然合格了，我已經(jīng)說過歡迎回來。

    夏油杰心說，我只是擔(dān)心后續(xù)會翻車，畢竟在過去線里被太宰一次次抓住的經(jīng)歷令人印象深刻。

    他并不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深深懷疑書的能力，整理措辭后，斟酌著說：我以為你會更嚴(yán)格一些，太宰這樣的經(jīng)歷，恢復(fù)身份會困難很多吧。

    很簡單，我說了公安在拉攏我，太宰替他回答了。

    臥底不會選擇嫉惡如仇的人，容易暴露，而這樣的人一般也不會在意我做出的事情，除此之外，臥底長時間無法聯(lián)系組織，更相信自己的判斷，讓安室來，最后絕對會變成先斬后奏的結(jié)果。

    其實在上面一部分人的眼里，降谷零同樣也是臥底，不適合做這種公平性的測試。

    潛伏在一個黑色組織多年，哪怕不愿意，也要違背正義感的信念，若是被權(quán)利和金錢腐蝕，還會墮落到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