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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守則 第91節

    “罷了,既然你這樣說了,朕就準你回家賦閑幾年,只是若朝廷有要事,你可不許偷懶躲閑!”

    “臣明白。”

    薛靖謙謝過皇帝恩典,得到了他的準許,目光飄向南陽大長公主的帳內。

    ……

    顧錦元絞著帕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受了驚嚇好不容易尋回來的馬,心思卻不在這上面。

    她同母親說了她與薛靖謙的事,但顯而易見,母親不大高興。不僅如此,她還一口否決了,像是全然沒有轉圜的余地似的……

    論兵法權勢,兩者有的一拼,可薛靖謙要娶她,就得矮聲矮氣地討好她母親……

    這畫面,她確實不太能想象。

    天色昏暗下來,算起來,足足談了一個多時辰了,可惜帳子撩著,顧錦元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薛靖謙出來時,神色平靜得毫無波瀾,她心里微微一沉,低聲迎上去:“怎么?不成嗎?那我再去求求……”

    話音被一個溫暖的擁抱堵住。

    她愣了愣,旋即大窘。

    “你也不怕母親看了更生氣……”她此刻的面容正對著大開的營帳,耳垂微微發紅,輕捶著他的胸膛,試圖推開他。

    卻聽他低笑道:“阿元,殿下答應了。”

    答應了?

    顧錦元怔住,退開幾步,狐疑地看著他。

    她那般好說歹說,撒嬌賣乖都用上了,母親都沒有松口,怎么到他那里,卻像是易如反掌的事似的?

    “那自然是因為,你未來夫婿有本事。”

    “……不要臉。”

    瑩瑩燭光下,她能看見母親沖著他們微笑,顧錦元一顆心這才放到了肚子里,垂眸一笑,借著黑夜,輕輕握住他的手。

    薛靖謙心頭微熱,即將賦閑在家的愁緒淡了淡,反手握住她的,緊緊交疊。

    與北燕一戰,并非他本意,更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他在北燕能被傳成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在大齊,就更對為君者有威懾力。

    薛家是外戚,太子穩坐東宮,這種威懾力,利大于弊。

    不要也罷。

    ……

    營帳內,南陽大長公主看著這一對金童玉女似的佳偶,長嘆了口氣。

    她不想錦元嫁給薛靖謙的理由有很多,今日卻都一一被輕易化解了。

    她在意從前錦元在薛家被折辱降身份的事,可錦元這丫頭自個兒就不在乎了;她在意薛靖謙是個武將,戰場上刀槍無眼,難免走上錦元他爹的老路,可薛靖謙竟肯為了娶她,放棄所有兵權,也就再沒有上戰場的機會了;她在意薛靖謙弱冠之歲還未娶妻,嫁過去薛家太夫人難免催著子嗣要納妾,他卻肯許諾,此生后宅里只有錦元一人……

    公卿之家,簪纓世族,能做到這一點,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更何況,對方是本身就能撐起一個家族的人物,隨便一點,就能將她細細挑選仍舊諸多不滿意的贅婿甩十條街了。

    且重新嫁入薛家,他二人,與原配夫妻是一樣的,再不會為什么貞潔的事拌嘴……

    諸多思量,她再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能急流勇退者,都是有大眼光的,倘若當時她不逼著顧衍暄去保皇,是否也能與他白頭到老呢?

    南陽的眸中隱隱悵然。

    *

    皇帝回宮后,賜婚的圣旨就送到了薛家和顧家。

    出乎意料的,兩家高門貴族的婚期定得飛快,三月末的賜婚圣旨,七月中的良辰吉日成親,細算下來,籌備的時間僅僅三個月而已。

    老百姓們茫茫然不知道誰是誰,但也不妨礙茶余飯后聽說書先生高聲講這對佳偶離奇曲折,又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偶然聽到的顧晝表示憤憤然,認為定是薛靖謙花了銀子到處給他自己臉上貼金。

    欽天監到底還算得力,出嫁的那一日,風和日麗,萬里無云,是連綿細雨時節里難得的一個大晴天。

    薛靖謙一身紅衣,面白如玉,迎親隊伍里,叫了翰林院博學多才的侍讀,偏門奇方閱覽無數的英國公世子,心思活泛的鄭六爺,顧晝絞盡腦汁想出的攔門招數紛紛被破解,郭氏抿著嘴笑,將喪氣的人拉到一邊安慰。

    片刻后,顧晝才背著拜別了祖母和母親的顧錦元上了花轎。

    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中,花轎起轎,圍觀的百姓將東西兩條街都擠得密不透風,兩邊的茶樓上落下喜錢,眾人驚喜地去撿,再起身時嘴里就多了許多吉祥的恭維話。

    下聘時薛靖謙幾乎掏了一半的家底上門,南陽一個子兒都沒要,通通返還到嫁妝里,又拿了自己一半的嫁妝出來,加上顧家公中給嫡女準備的嫁妝,以及顧太夫人的添妝,財大氣粗的程度,用十里紅妝形容都尚覺不夠。

    許多人低聲交頭接耳,說先皇嫁公主的時候,許多也沒這位郡主的嫁妝體面。

    顧錦元坐在轎子里,正拿帕子印著微紅的眼角,聽著百姓們的議論聲,又紅了眼睛。

    不僅如此,母親還給了她三萬兩的私房銀子,處處替她考量,若非長嫂大度,又素來孝順,只怕這嫁妝的事放在別家都夠吵一個月。

    成親的隊伍繞城走了一圈,留下滿地的花瓣和鞭炮。阿舟在轎外提醒她,快到承平侯府了,顧錦元隨著花轎搖搖晃晃的一顆心才微微緊張起來。

    她與薛靖謙,真的要成親了。

    且不是委委屈屈,心驚膽戰地相擁,是在皇帝的賜婚,眾多親長的祝福,全城百姓的矚目之下,轟轟烈烈地,結為夫妻。

    她眼中登時噙了淚,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下轎,跨火盆,拜天地,送進新房。

    眼前的火紅色被龍鳳喜燭明亮的光取代時,她看見薛靖謙俊朗的臉龐,劍眉星目,眸中滿滿盛著她的倒影和不容錯識的喜悅,心中對于未來的憂懼頓時化為泡影。

    顧錦元的嘴角不由也翹了起來,溫柔寧靜地望著她笑。

    薛家族中的親長們見狀都露出了笑容。

    “瞧瞧,多登對的兩個人。”

    “侯爺,夫人,該喝交杯酒了。”

    全福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視,二人笑著接過系著五彩絲線的交杯酒,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那我先去前面了。”他握著她的手,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面頰,夾雜著酒氣的微醺。

    當著親長的面,顧錦元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抽手又沒抽出來,只能扁著嘴輕聲道:“知道了,你……少喝些酒。”

    眾人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侯府與公主府都是皇親貴胄,講究禮儀詩書,自然不會有鬧洞房的鄉禮,薛靖謙一走,女眷們和顧錦元親熱地說了會話,也都離開了。

    阿舟過來幫她卸掉釵環,顧錦元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一整日空腹,此時便用了些糕點,迷迷糊糊地靠在床梆上等他回來。

    待外面傳來響動時,似乎已經二更了。

    薛靖謙面色微酡,目光卻是明亮的,顧錦元屏退了伺候的丫鬟,親手為他更衣。

    “你那么多行伍的兄弟,竟然沒將你灌醉?”她嘻嘻地笑,促狹地看著他。

    薛靖謙挑眉,貼著她的耳垂說話:“他們都是機靈的,知道今日要是把我灌醉了壞了我的事,趕明兒少不了苦頭吃。”

    “真可惜啊。原以為侯爺要醉得跟夜宴那日似的呢,倒不用折騰妾身伺候您了。”她眨了眨眼,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薛靖謙大笑,轉身進了凈房,將一身酒氣洗凈——再怎么變,這人還是他嬌氣的阿元,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如水三分的人兒說話都夾槍帶棒。

    不過,若非夜宴的事,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靠近她……要強了一輩子,到她面前,才曉得,示弱垂憐,也頗有意趣。

    “讓夫人失望了……是為夫的不是……”他大步地朝她走來,迎著那雙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攬住她的腰身,雙雙跌入大紅的喜帳中:“夜色漫長,不如讓為夫好好賠罪。”

    一輪圓月高懸,臥房里黑漆床榻咯吱咯吱聲兒由輕漸重,外頭的更夫打著梆子經過,聲音起起落落間,竟已至三更。

    “你年少時見過我?在哪里?”

    “你那時還小,應該不記得了……也好,那時候,我臟得像個小乞丐,不說也罷。”

    “吊人胃口。你這人,真是沒意思……”

    “你還有精神同我生氣?看來,是為夫失職了……”

    秋風驟起,原本歇下的屋里漸次又有了動靜,珍珠垂簾之下,火紅幔帳殘裂墜落,春意瞧瞧散落,露出些許端倪。

    薛靖謙將那細白柔軟的身段禁錮在懷里,繾綣炙熱的雙眸倒映著燭火,吻了吻她的鬢角,紅被翻浪,不知疲倦。

    惦念了許多年,又錯過了許多年,往后的日子里,他再不愿釋手這蝕骨的心間痣。

    ……

    少年拖著沉重的步伐,滿身的黃沙,倒在了一戶門前。

    他撐不住了,頭一次,他想當個逃兵。

    什么打垮姨娘,什么繼承爵位,什么爹爹的看重,他都統統不想要了。

    木門吱呀一聲響,總角年紀,穿著粗布衣裳卻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了他半晌,又退了回去。

    瞧他,如今連個小孩子都怕他。

    少年自嘲地一笑,扶著墻角要站起來,卻見那小丫頭去而復返,碗里放了個大白饅頭,沖著他而來。

    “我不是乞丐!”他語氣硬邦邦的,十分兇悍。

    那女童嚇了一跳,手里的碗直接掉在了地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旋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你哭什么?”少年亂了陣腳,扁著嘴,自己也覺得有幾分委屈。

    卻見那小丫頭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你,你是不是能吃人的異族人?我都要給你饅頭了,你不要吃我爹娘好不好?”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少年哭笑不得,旋即瞇了眼睛,蹲下來戳了戳她的臉:“那你呢?可以吃你嗎?”故意嚇她。

    小丫頭歪著腦袋想了想,紅著眼睛搖搖頭:“也不要吃我,好不好?”

    少年再也忍不住,唇角綻開大片的笑意。

    小丫頭看愣了:“哥哥不是異族人呀……”

    “為什么?”

    “爹娘說異族人笑起來很丑的,像要吃人。”

    少年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睛:“真好,你還有疼愛你的爹,我爹啊,一點都不喜歡我……”

    小丫頭咬著手指頭,似乎不明白他的話。

    少年自嘲一笑。他真是瘋了,居然和個連字恐怕都不認識的女童來說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