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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夜半歌聲(1V1甜HE)在線閱讀 - 牧人

牧人

    舞臺搬到了玻璃水缸前,從別的城市趕來的樂隊歌手一首接一首唱,DJ忙得暈頭轉向。

    杜冰沒把自家的LRL樂隊放在最開始,而是安排在午夜,當鐘聲響起的時候,五個人就閃亮登場了。

    夏聆因為游泳花費了太多精力,得了個破例,坐在臺下欣賞,杜冰這個難得一見的樂隊成員頂她的位置,舉著一把小提琴,拉得激情澎湃。

    ……狗管理還有兩把刷子呢。

    因為正逢七夕節,樂隊們都撿歡樂的曲子唱,LRL也不例外,唱了幾首平時廣受歡迎的歌。而后,杜冰清清嗓子,向觀眾介紹了他們的新專輯,電子屏幕上出現曲目列表。

    接著就是賣酒的好時機,買單點曲,觀眾們對程玄頗有印象,許多女生都指名要他獨唱。合唱了兩首之后,杜冰就開始讓小鳥單飛了,帶著其他叁人下臺,守著剛進貨的昂貴酒水坐在DJ身旁,欣慰又期待地看著程玄。

    夏聆對他的印象完全破滅了,她到底為什么會以為隊長是個高冷禁欲男啊!

    客人點了歌,程玄就職業態度良好地接單,抱著吉他一連唱了叁首,把所有歌手的風頭都搶了,休息五分鐘喝口水,下面還要讓他繼續唱。

    DJ審時度勢,走上臺煽風點火:“最后一首哦,再來一首我們阿玄就不唱了。”

    想買酒的人頓時更多了。

    終于,有個外國人一擲千金買下了天價白蘭地,點了一首《Le  bouvier》。因為曲子里沒有小提琴部分,夏聆沒參與錄制,到現在還沒聽過,只見程玄低下頭,輕拂吉他,幾聲尖銳的錚鳴飄了出來。

    電子屏滾動著中文歌詞翻譯,這是首法國中世紀民謠,Les riers樂隊在上世紀70年代用現代法語唱過一個經典版本。

    橘紅色的燈光打在吉他上,仿佛夕陽照著荒蕪的麥田,和弦如深秋的晚風刮著稻草茅屋,吹起牧人襤褸的衣衫,幾頭老牛在池塘邊嚼著枯黃的草根。

    粗獷拉長的嗓音像在曠野上呼喚,每句歌詞都緩慢地重復一遍,蒼涼而蕭瑟。

    【當牧人從田地歸家,

    把犁棍插在地上,

    發現妻子坐在火爐旁,

    襯裙搭扣松開?!?/br>
    這是夏聆第一次聽他唱如此憂傷的歌,雖然聽不懂奧克語歌詞,卻輕而易舉地陷入他用嗓音編織的情緒中。程玄始終垂目望著吉他,沉浸在樂曲悲哀的氛圍里,身體被一層憂郁的濃霧包裹起來。

    節奏從緩慢變得焦急,背景升起鼓點,像風雨破窗而入,撲滅了微弱的爐火,牧人詢問詢問妻子,卻沒有得到回答。

    【如果你生病了就告訴我,

    我給你煮湯,

    用一頭蘿卜,一個卷心菜,

    一只瘦弱的云雀?!?/br>
    歌聲停止,吉他獨奏一段凄清旋律,高低起伏的曲調描摹出電影般的場景:一貧如洗的小屋內,散發著濃重氣味的油燈快滅了,跳躍的火光將農民夫婦相互依偎的影子投在土墻上,成為黑暗中唯一的溫暖。然而這絲溫度很快就被雪花般簌簌的琴聲凍住了。

    【當我死了,請在池底埋葬我,

    雙腳朝向池壁,

    頭在源泉之下。

    路過的朝圣者,將飲生命之水,

    他們會問死在這兒的人誰?

    是可憐的喬安娜,

    她獨自去了天堂,

    帶著她的山羊們?!?/br>
    高音與和弦一起迸發,蒼涼而無力的情感瞬間將聽眾淹沒,如同看到那片廣袤無垠的田野,一座小小的茅屋,和兩個無力抵抗命運、被生活壓彎了脊背的人。當黑夜降臨,繁星閃爍之時,rou體的痛苦漸漸消匿,靈魂孤單地升入天堂,教堂的鐘聲敲響一下,兩下,叁下,在世的人被束縛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漫漫長夜孤寂無眠,冰冷的時代遠遠沒有終結。

    臺下的人忘記了鼓掌,當程玄放下吉他,喝彩聲才震耳欲聾地響起來,幾乎要掀翻屋頂。

    夏聆聽完這首沉痛絕望的葬禮民謠,整個人都不好了,半天調整不過來心態,把加冰的威士忌喝了一小半。他看到她的表情,歉疚地撓撓頭,又重新折回舞臺上,隨手拿了支笛子,對著收音話筒歡快地吹起來。

    《布雷舞曲》像春風一樣吹散了人們心中的悲傷,很快,酒吧里又恢復了之前的歡樂氣氛。

    “預計營業額再創新高?!毙「:投疟闪艘槐?。

    夏聆飯也吃了,歌也聽了,酒也喝了,突然就不想跟這么多人一起分享程玄了,費了好大勁兒把他從人堆里拉出來,有點不開心地說:“咱們回家吧,我累了?!?/br>
    “好?!彼次兆∷氖?,笑著回答。

    *

    車開到一半,遠離喧囂,夏聆舒了口氣:“今天人多眼雜,還好沒有貝斯特來抓你,我沒聽見奇怪的聲音。”

    “酒吧的音量太大了,就算他們變成貓說話,你也聽不見?!背绦直J貞B度,“如果客人里有貝斯特族,我們也分不出來,只有族人之間才會有感應。今晚我之所以敢上去唱歌,是因為觀眾里有警局的Boss,有他在,貝斯特不敢亂來?!?/br>
    “什么大Boss?”夏聆感興趣。

    “具體的我不能透露。反正就是某個警官的上司來A市視察,警官要例行接待,為了升職變著法兒哄上司開心呢?!?/br>
    夏聆懂了:“哦,請領導來看美人魚跳舞。常規cao作?!?/br>
    她撐著下巴,倚在車窗邊,望著立交橋外明亮的萬家燈火,“我不是貝斯特,卻能聽懂變成貓的貝斯特說話,這算不算有感應呢?真奇怪,難道我家祖宗混進來一只貓,我屬于返祖現象?”

    程玄開下立交橋,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我爸爸在IFM的社會科學院讀博的時候,發過一篇論文,叫《半人族與人類血液相溶的概率與其后果探討》,literature  Review部分提到了一個案例:有個芬蘭人在森林里打獵的時候,被一頭流血的馴鹿撞在石頭上,腰被鹿角頂了個窟窿,之后他就能聽懂馴鹿說話了。后來發現那只鹿是個受傷后化型的圣尼古拉斯族,也就是半鹿族,科學家認為是半鹿族的血液通過創面進入了人體,造成了一系列變化。在世界各地,人類聽懂半人族化型后說話的例子很少見,都是在大型動物和人類發生流血沖突后引起的,貝斯特族的例子還沒有出現過?!?/br>
    “我小時候被貓抓過,抓得我耳朵出血了,是很大的野貓!”她立刻道,“人生第一次打狂犬疫苗,好疼?!?/br>
    程玄“唔”了一聲,眼神有些飄忽。

    夏聆又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叫耳朵旁的聆嗎?我五歲之前本來叫鈴鐺的鈴,因為被貓抓了,敷了很多藥都不見好,正好那段時間我們家不安寧,我奶奶就找了個算命先生給我算。那老先生說我家日后必有血光之災,但我是靠耳朵吃飯的,命里有財運,耳朵不能留疤,就給我改了個字,讓我吃飯能吃順利一點。你說巧不巧,之后我爸真就跳樓了,我現在搞音樂,也算是半個靠耳朵?!?/br>
    程玄忍俊不禁:“那他算得還挺準?!?/br>
    她身子前傾,“我唱歌五音不全,小時候根本沒想過要學樂器!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喜歡上聽音樂了,大概是因為我養的小鳥飛走了吧,心里就很空虛,我爸媽天天吵架,我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拿收音機聽。搬到城里之后,隔壁鄰居學小提琴,我過去玩的時候擺弄了兩下,竟然真給我拉出音來了。我媽覺得我有天賦,就花錢送我也去學,逢人就夸我長大要當音樂家,但是長大了才發現,天賦這玩意最水了,進了學院至少有叁分之一的學生比我拉得好,人家拉帕格尼尼跟玩兒似的,我拉就是車禍現場。”

    “勤能補拙?!彼麄仁卓此揶淼馈?/br>
    不多久,程玄把車停在單元樓下。盛夏的夜空繁星朗朗,蟋蟀在草叢里嘶鳴,小區的路燈壞了,幾點螢火在灌木叢里幽幽浮動。

    夏聆牽著他的手,大踏步走進樓道口,電梯關門的時候探頭看了外面一下。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唱歌的時候是不是想起誰了?”她酒勁兒上來,話特別多。

    程玄愣了片刻,笑道:“jiejie,我們總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心境,我覺得這就是比卡博和人類能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原因吧。”

    “怎么說?”

    “你一聽我唱歌,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并且是最能用伴奏把這種想法表現出來的人。而我呢,好像天生就能體會到你的情緒,比如你剛才看了一眼電梯外面,我的直覺就告訴我,你在看什么?!?/br>
    夏聆抱著雙手,“我在看樓外有沒有貓。”

    “不,你不在想貓?!背绦蒯斀罔F地道。

    她做了個不相信的表情。

    電梯到了九樓,她掏出鑰匙,在手里甩來甩去,顯得心情很好,“你別轉移話題,正面回答。”

    “那個客人點歌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我mama,她去世有二十一年了。”

    程玄的聲音帶著懷念,“她在云南過了大半輩子,從大學里退休后就在鄉下買了個小院,養了四只羊。她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小羊,因為她是1919年出生的,屬羊。她年紀大了以后,記性就差了,老是忘記把我帶回籠子,有的小羊很調皮,趁她不在就欺負我……我那時候不會飛,只能在地上跑,總是滾一身的泥。mama去世之后,那些小山羊也長大了,現在它們都去陪她了?!?/br>
    進了家門,夏聆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沒說。

    程玄道:“她覺得她這輩子過得已經比同時代的人好多了,但是我特別心疼她。她孤單了半個多世紀,再也沒能見到爸爸和變成人的我?!?/br>
    他的眼圈紅了,夏聆輕聲安慰:“不想了,去洗洗澡,上床睡覺。我給你鋪床,玩偶的順序我都記住了,今天史迪仔在12點鐘方向,大草莓在6點鐘方向,枕頭是藍色的蛋殼,對不對?”

    他從鼻子里軟軟地應了一聲。

    夏聆就作風嚴謹地去給他鋪鳥窩了。

    程玄拿著睡衣走進浴室,忽然打開門,喊她:“jiejie!”

    “怎么啦?毛巾忘拿了?”她從臥室探了個腦袋出來。

    他臉紅紅的,“21世紀以來,遇到你是我最幸運的事了!”

    然后把門呯地一關。

    夏聆仿佛看見他對著鏡子努力壓灰毛的畫面,抱著史迪仔笑了好久。

    記憶回到久遠的過去,她坐在床沿,視線落在床頭柜的黑白照片上。

    兩對年輕夫婦朝鏡頭微笑,一對是外國人,另一對是跨國家庭,應該就是程玄的父母了。他mama很美,穿著素凈的大衣,渾身都是清雅的書卷氣,站在英俊高大的丈夫身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她把照片從相框里取出來,背面寫有一行字,出自老人顫抖的手:

    【02/14/1944,西南聯大舊址,我和子期,與好友馬丁夫婦?!?/br>
    字后還有一個墨竹葉般的小爪印。

    柜子上放著程玄的身份證,2000年8月27日生。

    從2000年他母親去世,到他上戶口,這段時間他遭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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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啾啾竟然是個處女座!我掐指一算,離車車不遠了(???)

    《牧人》是最著名的奧克語民謠之一,B站有,流傳到現在已經800年了。它實際上隱含著一個13世紀異端宗教被羅馬教會鎮壓的故事,微博有注釋,我也是查歌詞的時候偶然看到的。翻譯是我照一個版本的法語歌詞自己翻的,配圖是米勒的《牧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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