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床邊站了一個年輕男人。

    醫生見他醒來，又說了什么，那男人點點頭，用英文回復了對方。

    醫生走后，他看向池野。

    “你好。”

    但池野不認識這個男人。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艱難地側頭，他從干凈的窗戶玻璃上，看見自己整張臉都包裹著紗布，僅露出一雙眼睛。

    “你的臉傷得嚴重，已經做了第一期的手術，半月后還有一期。”

    沒有多余的廢話，像是例行公事地知會他。

    “陸……陸……”

    聲音含糊不清，心里著急，卻始終說不出“陸浩”這兩個字。

    男人湊近聽了聽，但始終聽不清楚池野在說什么。

    他直起身：“請好好休息。”

    昂貴的VIP病房門被關上，只剩池野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出來后，男人撥通電話。

    “老板，是，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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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是第二期手術。

    手術后，又是半個月的恢復期。

    池野等啊等，終于等到臉徹底消腫，等來了拆紗布這一天。

    教授仔細地檢查了各個地方，最后笑著和住院醫生說了什么，池野聽不懂，但也知道無非就是效果不錯，恢復得很好這樣的話。

    他心急如焚，醫生們前腳離開，他后腳就跑了出去。

    在恢復期間來看過他幾次的那個男人，進來時看到一張空病床，先是一怔，而后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池野跑回了中餐廳，在一雙雙悲憤的眼睛中得知了那個消息——

    陸浩死了。

    死于脾臟重創，失血過多，搶救太晚。

    可池野不信。

    他這么該死的人都沒死，浩哥怎么可能死？

    少年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陸浩曾提到過的住處。樓不高，就在街邊，晚上可以看到對面廣場上的樂隊表演。

    門就那么虛掩著，里面傳出異味。

    陸浩那么愛干凈愛整潔的人，不會把家里搞出異味的。

    池野顫著手，推開了門。

    驟然看到那張巨大的黑白遺照，對上遺照上那雙含笑的眼睛，他腳下一軟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遺照就放在陸浩最喜歡的魚缸旁邊，他愛養魚，卻沒時間喂，這活就落在了陸墨身上。

    可陸墨不靠譜也總是忘記，陸浩為這事沒少罵他，最后說，你還不如小野，他指定不會忘。

    陸墨……

    池野朝著旁邊望去，這才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極為邋遢的人，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們差點都沒有認出彼此。

    中餐廳的廚子們都說陸墨瘋了，陸浩葬禮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笑了整場。

    他抱著陸浩的遺照回了家，然后就再也沒出過門。不吃不喝，像骷髏一樣。

    此時這骷髏正盯著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的臉極為好看，五官立體像是混血，帶著天生的貴氣。任是誰都不會把他和當初那個寒酸的少年聯想在一起。

    陸墨能勉強認出來，是因為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一如往常的淡漠，只難得在此時流露出后悔和悲痛。

    兩人對視了幾秒，陸墨忽地沖上去把池野撲到了地上，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池野知道，他想殺了自己，替哥哥出氣。

    曾經他踹了陸浩給陸墨買的摩托車，陸墨都不依不饒。

    這次他犯的錯，拿命來賠合情合理。

    眼見著池野被掐的雙眼充血，精致的臉上泛著青紫卻仍不掙扎還手之時，門被踢開了。混亂間有人拉起了他，然后朝著陸墨走去。

    池野沖上去擋在了陸墨面前，額頭正對黑洞洞的槍眼。

    他顫抖著，卻死都不退讓。

    槍的扳機終是沒有扣動，彪形大漢把那個面如死灰瘦如骷髏的少年扔在沙發上，把池野帶上了車。

    出來時池野怔住，他又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車，和那個他怎么也不會忘記的車牌。而車旁邊的人替他拉開了后座車門，禮貌道：“老板要見你。”

    池野不可置信，心里卻明白他口中的老板應該是誰。

    一路無話，奢華的勞斯萊斯停在了宙斯酒店的門口。

    頂層，套房。

    池野手心滿是濕漬，跟在那個男人旁邊。

    看見對方用房卡打開了門，卻又忽然腳步頓住。

    門打開的一瞬間，里面的低喘和放蕩又隱忍的叫聲傳了出來。而叫聲生澀又勾人，分明……是男孩的聲音。

    “請先稍等一下，一會兒再進去。”

    黑色的房卡遞到了池野手上后，那人便離開了。

    他就站在半開的房門口，不能進，亦不能退。

    既然剛才那人管里面的人叫老板，那么就是說……那晚昏倒前，他看到的那個車牌不是幻覺，是真的有人救了他。

    而伸出援手之人，此時就在里面。

    思緒又多又雜，還沒等池野厘清，就見里面走出一人。

    男孩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唇紅齒白，是純正的中國男孩兒。他衣衫不整，臉上還帶著被狠狠cao弄過的潮紅，脖子鎖骨上紅痕明顯，手臂上還殘留著指印和青紫。

    他眸中帶淚，看見等在門口的池野先是一愣，隨后雙眼迸射出不甘和嫉妒，擦身而過之時撞在池野的肩膀上，撞得生疼。

    可池野顧不上這些，他小心地，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yin靡色情的氣味，明晃晃地昭示著剛剛在這里發生過什么。

    衣服，避孕套，一些奇奇怪怪形狀的東西，還有裝著液體的瓶子凌亂地從客廳一路向里……

    此時浴室的水聲停了。

    池野望過去。

    看到眼前之人，雙眸倏地睜大，“是你……”

    那個在mama病房門口遇到的男人，那個舉止優雅得體，請他吃飯還送他回家的男人。

    而此時的池慕凡穿著松松垮垮的浴袍，露出結實完美的腹肌，頭發微濕，眉眼間還帶著極致性愛過后的饜足，整個人看上去懶懶的，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駭人氣場。

    池慕凡歪了歪頭，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像是很滿意那張臉，他走近，可池野卻下意識后退一步。

    可下一秒胳膊一疼，整個人猛地被池慕凡拉到身前，干凈又曖昧的氣息撲鼻：“好久不見啊。”

    池野對上那雙攝人的眸子，心中漫上莫名的畏懼。

    驟然知道了他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大哥。

    又驟然知道了……大哥喜歡男人。

    先前相處時的溫文爾雅此刻蕩然無存，池野覺得面前的軀體過分灼熱，近在咫尺，危險地觸碰著他。

    “謝、謝謝。”

    他鼓足勇氣，終于說出了一句話。

    也不知是那句謝謝，還是池野這戰戰兢兢的樣子起了作用，池慕凡心情不錯地放開他，轉而坐到沙發上點了根煙。

    “那你倒是說說，要謝什么？”

    池野轉過身來，沒太敢看池慕凡的眼睛：“謝你……救了我。”

    池慕凡看著他，沒說什么。

    感受到他在打量自己的臉，池野忙補充道：“我會還錢的，我賺得不多，但我每個月都能還錢。”

    他原本，其實是抱著僥幸來的。池慕凡既然能救他，或許……也能再幫幫他。

    可再次見到了本人，對方挑明了身份，池野就知道自己錯了。這個男人他惹不起。

    池慕凡耐心地聽完他說的話，還認可地點點頭，又笑問：“不過你媽治病的錢都是別人付的，而你這張臉比她整個治療都貴，你打算還到哪年去呢？”

    池野愣住，這些事情，原來他了如指掌。

    “不如，”池慕凡滅了煙，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就用你這個人來還吧。”

    池野心里一抖，抬頭對上他：“我是你弟弟。”

    可男人臉上波瀾不驚，好像對親生弟弟提出這種不倫的要求，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哦，弟弟。”池慕凡起身，走到了池野面前。

    一米八九的身高，挺拔又健碩的身材瞬時形成了無形的壓迫。

    “動了手術臉皮也變厚了，”他湊近：“一個私生子也敢這么明目張膽。”

    池野不知道自己哪來那么大的膽子，幾乎是推開了池慕凡落荒而逃。

    房門處似乎還殘留著少年身上的藥味，助理走了進來。

    “老板，需要再抓回來嗎？”

    “不用。”

    池慕凡又點了一根煙，動作依然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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