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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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很怕,怕一片漆黑里冰冷的湖水,怕夜色深處閃動著火星的煙頭,怕記憶深處永遠捱不到天亮的噩夢于是他在癔癥般的恐懼里伸出手,摸索著攥住江聲的胳膊,語氣有些不自然的哽咽,問他能不能抱抱自己。 江聲好像沒聽清他在說什么,愣了兩秒才后知后覺地用力點點頭,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手足無措地將他整個人裹進懷里。 他像一把骨頭,伶仃碰撞支離破碎的骨頭,被對方這么用力卻小心翼翼地收攏、擁抱,勉強維持著骨架的形狀,寄生在少年的體溫中。 于是他枯朽的骨頭開出了花,是明亮月圓之下,成簇生長的紅花刺槐。 后來江聲帶他找到了二樓回廊另一端的窗戶,連著墻頭,能借力跳下去。 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好嗎?江聲把他安置在窗戶旁的臺階上,彎腰摸摸他的頭發,別怕,書包和衣服都給你,抱著它們什么都不要想,就當是在抱我我去找人開門,很快就回來,等我,好不好? 陳里予低著頭,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沒什么力氣,又很快松開了。 這個動作立刻讓江聲產生了某種自作多情的聯想小貓害怕的時候想被他摸摸,又不肯像寵物狗一樣撒嬌討寵,只會伸出小爪子來碰碰他,一幅再不摸我就撓你的模樣 陳里予大概沒有這個意思,但耐不住某些人過度解讀。于是江聲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后頸。 乖哦,他輕聲哄道,我馬上就回來,放心,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作者有話說: 江江:養貓達人 紅花刺槐的花語是隱秘的愛 我的意思是,江江,你老婆意識到自己喜歡你啦(?) 抱我 第13章 夜色 江聲攀上窗臺,借著月色挪到圍墻頂端,又不知踩著什么跳下去了。陳里予從衣服的空隙里看著他,聽見不輕不重的落地聲沒有慘叫,聽起來是平安落地了,他后知后覺地鈍鈍地想。 對方離開后,這幢小樓徹底沒了聲音,寂靜得仿佛另一個世界,身前身后一片漆黑,目之所及,唯一的光源是皎潔的圓月。 他聽著自己的呼吸聲,耳邊的環境在一點一點收攏,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氣于是他更加清晰地聽見他的呼吸聲,與同樣愈發清晰的心跳摻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同步。他像一具空殼,盛著可有可無的呼吸與心跳,血液汩汩穿行,包裹著凝固的噩夢。 臆想中的腳步聲隨著耳鳴向他逼近,他看見一片黑暗里黃白的月亮越來越紅,越來越亮,匯聚成一星亮得突兀的火光,尼古丁的味道就在他眼前,灼灼地揚言要燙瞎他的眼睛。 他伸手去擋,一次兩次,終于煙頭的目標如他所愿轉移到他的手臂上,摁滅,碾壓,留下灼痛的疤痕他腔內的呼吸和心跳聲在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無休止的啼哭,哭叫著求饒,斷斷續續地喊mama,mama救我 那一截紙一樣蒼白的細嫩手臂上,盛著不下百個煙頭燙傷的舊疤痕。 他是不敢穿短袖的,也不敢挽起袖子來畫畫,哪怕夏天悶熱得難以忍受,哪怕冬天冷水浸濕袖子一夜也不會干。 那時候他很瘦,比同齡人矮一截,聲音也細甜,他喝得爛醉的生父會用煙頭燙他,一邊燙一邊罵,用酒鬼特有的惡心含混的語調逼問他,生得細皮嫩rou說話像個太監,怎么不出去賣,怎么不去陪睡給他掙酒錢。 這就是母親病故前,他記憶里高大英俊、從來不對他說一句重話的父親,會請最好的老師教他畫畫,會說我們小瑜白白嫩嫩的真可愛,誰家的小公主小王子都比不上你。 他的記憶是碎的,碎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是灰白的,拼湊成混亂而沒有盡頭的噩夢。有時候灰白里染上一點點顏色,他想起收養他教他畫畫的老師,又想起老先生去世那晚下了瓢潑大雨,師母在急救室外抱著他哭成個淚人,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也會想到母親,六七歲時候他完整幸福的家庭,房子是干凈敞亮的,母親抱著他畫畫,父親坐在一旁給他們切水果,給蘋果切出小小的兔子耳朵,放到他手心里逗他笑。 還有江聲他不知道江聲現在在做什么,也許在心急如焚地找工作人員來開門,也許已經接到鑰匙,在跑回來找他的路上。 不知道為什么,他對這個人就是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信任,知道對方一定會來找他,會跑著來找他。 陳里予抱著江聲的衣服,靠在他的書包上,將自己蜷成一團,肩膀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將恐懼與不安強按回心底,強迫自己不去想墜河那天的夜色,或是小時候種種噩夢般的現實。 教他畫畫的老師說過,人的大腦是單線程的,不能同時想兩件事,所謂的一心二用不過是在兩個念頭間反復切換只要他一直想江聲,想他被人照亮的長夜,就不會回憶起那些痛苦的東西,也不會疼痛窒息 哪怕生理性的恐懼讓他渾身發抖,手腳灌鉛一般冰冷沉重,他也還能忍。 江聲果然沒有讓他等太久,幾分鐘后門口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隨后急促的腳步聲模模糊糊地靠近他被江聲抱住的時候他還能聽到對方同樣急促的心跳聲,柔軟的衛衣布料被體溫浸的有些燙,帶著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后背略微發潮,大概是跑出了汗。 沒事吧,江聲喘著氣問他,手掌覆住他的后頸,意識到自己握過鑰匙和生銹的門鎖,又移開了,小心地用手背安撫他,沒事,我回來了 陳里予搖搖頭,第一次伸手回抱他,手臂箍得很緊,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他不會喜歡我陳里予抱著他,默默地想。內心是一片奇異的寂靜,只有這句話反復回蕩,空空地提醒他,這個人不會喜歡他。 這個人有這么溫暖的懷抱,對誰都那么毫無保留地好,值得足夠幸福的人生關于妻子、子女,關于完整的家庭與健全的人際關系,唯獨不關于他,一個畸形的怪物,被這樣那樣痛苦的經歷折磨的體無完膚,渾渾噩噩地看不見未來,背負著吞噬旁人的冰冷消極,帶著過分的獨占欲。 他學不會如何正常地表達愛,他只擅長口是心非,擅長孩童般幼稚的圈占,他有藝術家與生俱來的周旋浪漫,卻不能直白地說一句我愛你。 他只能貪戀地擁緊對方,汲取江聲溫暖的鮮活的體溫,然后近于絕望地想,他怎么能喜歡上這個人。 如果江聲不是個同性戀呢不,他不可能是,他的家庭也不會允許他是如果江聲意識到自己對他抱有非分之想,還會這么認認真真地抱著他安慰他嗎。 走吧,差不多了 他聽見江聲的話語,不自覺帶入想象中,誤以為對方是在趕他走,連忙搖了搖頭,更緊地抱住他,語氣是罕見的示弱:別走,我害怕 像怕黑怕冷的小動物一樣。江聲失笑,心口軟得一塌糊涂,低下頭,將下巴擱在他頭頂,哄小孩似的抱著他輕輕搖晃:一起走嘛,校門都要關了送你到家門口,明天早上再去接你,保證起床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這話太不切實際了,陳里予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卻也能從每次他離開的方向猜個七七八八,至少不順路,可能還和學校到他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真的嗎 真的,江聲拍拍他的頭,歪打正著地猜到了他的懷疑,認真道,早上又不堵車,騎車到你家再一塊兒走過去,十幾分鐘的事兒正好晚上還要送你回家,車就停你家那兒,送到之后我還能騎回去。 對陳里予這種重度起床氣患者來說,早起十幾分鐘無異于要他的命了,他也不知道江聲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還帶著一點兒寵溺的笑意,仿佛只要他能點頭,早起一個小時都愿意。 于是他愣了片刻,抓著江聲衣擺的手抓緊又松開,還是點了點頭。 江聲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擁抱、牽手還有在耳邊說悄悄話哄人,都不是普通同性朋友間該存在的互動,不知是直得一根筋還是有意裝傻,分開之后自然而然地抓住陳里予的手,帶他摸黑走向樓梯的方向。 抓緊,走我后邊兒,語氣也自然,仿佛這么牽著手走路順理成章,別跟丟了。 其實周圍沒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也能看清人與物的輪廓,更不會一松手就跟丟。 以陳里予對江聲的了解,這個人的道行還沒有高到裝傻充愣牽著手還面色如常的程度,如果這時候自己表現出被冒犯的嫌棄,對方大概還會被燙著了似的趕緊松手,手足無措地邊解釋邊道歉,恨不得負荊請罪。 那就是把他當好兄弟了。陳里予在心底里搖了搖頭,失望一閃而過,又被他壓了回去。 他其實很排斥這樣越線的肢體接觸,長大之后好了不少,十幾歲時候更嚴重,同齡小朋友不小心碰到都會讓他產生對方揚手要打自己的錯覺,本能地退避三舍。 那時候能正常碰他的只有自幼教他畫畫的老師夫婦江聲身上有種讓他安心的熟悉的平和氣質,與他記憶里那對和藹的夫妻很像,和他母親也很像。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剛認識的時候這個人才能偶爾對他動手動腳又不被他排斥但這種熟悉什么時候變了味道,變成了某種摻雜私心的借口,被更加曖昧的依賴取代,他也分不清。 江聲牽著他走到大門口才終于松手,轉身替他理了理披在身上的自己的校服,摸摸他的頭發:去前面路燈底下等我吧,小心看著點兒路,我得把這扇門鎖上,一會兒還要去還鑰匙。 陳里予默然,已經清醒過來,卻強忍著沒有躲開他的手,點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偏開身子走了。 月色如燈,夜霧清淺,小徑通向開闊的cao場,燈還亮著,有體育生在跑道盡頭訓練,背后是商業街與萬家燈火。 陳里予看不到的是,在他離開之后,江聲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低頭看著牽過他的那只手,耳根悄無聲息地紅了。 過了良久,他才慢慢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彎起來,像是想到了很好的事。 作者有話說: 以后就周五周六周日更新叭 江江,想開一點,你彎了(?) 抱我 第14章 玻璃 江聲在校門口攔了輛車,第一次沒有陪陳里予走回家。 回去晚了我爸媽會擔心的,你家里人肯定也不放心。他摸摸小貓的頭,解釋道,明天再走,好不好? 誰想跟他一起走似的,那么遠的路,又冷又累。陳里予的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下來,被大起大落過后倦怠的麻木所取代,他靠在車座里點了點頭,歪過腦袋不讓江聲摸他,也懶得解釋什么:嗯。 江聲卻以為他不高興,無措地眨了眨眼:別生氣啊,我這不是 噓陳里予豎起根食指,在他嘴唇邊點了點,讓我睡一會兒,別煩我。 對方的嘴唇出奇柔軟,帶著些許起皮的干澀,蹭得他心里一癢就這樣吧,他靠著車座后背,仰起頭,默默地想,就這樣吧,反正他什么都能忍,也能忍住滿心的獨占欲和畸形的依賴。 他們不是同路人,他不該也不能奢求自己能占有對方的一生,更無力去為之做出改變。他只要保持現狀就足夠了,藏起不合時宜的貪念,不讓江聲察覺,就這么離他近一點兒,短暫地同路一程,借著現有的朋友關系偶爾越線就足夠了。 江聲是個很顧及他人感受的人,尤其聽他的話,說不煩還真不說話了,學著他的樣子往后一靠,偏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怎么看怎么奇怪,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江聲思索片刻,才意識到視野里沒有陳里予,多繁華的夜景也索然無味。 已經睡著了吧,就算沒睡著,應該也閉著眼吧,再說他只是想越過陳里予看看那邊的風景,沒有偷窺人家的意思江聲花了五秒鐘說服自己,把頭轉向了另外一邊。 真奇怪,同樣是癱在座位里靠著椅背,為什么他像只沒骨頭的棘皮動物,人家看起來就漂亮又優雅,像一尊精心設計的處處符合黃金分割比例的藝術品 陳里予,陳里予,里予是野騙人,明明乖得很。 仿佛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陳里予掀開一點兒眼皮,掃了他一眼。睫毛長得根根分明,沾著暖黃流逝的路燈光,像京戲里貴妃娘娘執的金紙扇,顯得眼神也朦朧,似嗔似怒。 江聲猛地別開視線,深吸了一口氣,佯裝鎮定地清清嗓子:吵,吵到你了 心里編排了多少大戲,才覺得眼神也能吵醒他陳里予搖搖頭,視線從衣領移到他衣擺下,愣了愣,又閉上了眼睛。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思春期漫長又飄忽不定,總是很難對自己的某些生理反應做出解釋的,上課回答問題能原地起立,體育課看到女孩子跑步會心癢,早晨隔三岔五躲不過的尷尬,還有被暗戀的人瞪一眼江聲若無其事地拉拉衣擺,擋住寬松校褲反常的褶皺,直起身子來坐正了,把自己擺成個乖巧可愛的表情包,不敢再說話。 莫名其妙的,希望陳里予別發現,就算發現了也不要討厭他,他可不是變態江聲心虛地摸摸鼻子,心想對方也是男生,十七八歲的年紀,該有的都有,一定能理解的。 越想越心虛,他心知肚明的,陳里予和他身邊任何一個尋常的男生都不一樣,可也許真像別人說的,他太直了,太笨了,怎么也想不通是哪里不同,只知道他沒法把陳里予當兄弟看,從這個人出現在他視野里的那天起,就已經與周遭的所有人區分開來。 就像被鎖在斷電的就綜合樓里的時候,同樣的情境下換了別人,他也許也會翻墻出去借鑰匙,卻不可能那樣抱著人安慰,或者懷著私心去牽對方的手。 他確實對陳里予有點兒非分之想。 好在這時候車停下來,恰時打斷了讓他苦惱又惴惴不安的尷尬沉默。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江聲總覺得下車時候陳里予又往他他的衣擺以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復雜,一觸即離,等他找到機會去看的時候,對方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自顧自地關上車門,背包,沒有說話的意思。 這種感覺很像上課不小心打瞌睡,腦袋一低猛地醒過來,抬頭正好對上老師的視線,老師朝他笑笑,不知是看見了他睡覺還是單純地表揚他抬頭聽課,下了課什么也不說,留他一個人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