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是坦誠到讓人牙癢癢。

    狄皓瑾就很氣：“你——”

    他還不知道炎爍究竟是何人，原來以為是和樂公主的貼身護衛，但聽他們談話，好像不是，那怎會跟和樂如此親密？

    狄皓瑾問道：“樂樂，他是誰？”

    “他是我朋友。”秦無雙道。

    炎爍抬眸，不太滿意‘朋友’這個介紹，但他沒說什么。

    好在秦無雙補充了一句：“有過命交情的朋友。”

    炎爍被順了毛，重新垂眸。

    氣氛有些僵，狄皓瑾深吸一口氣，決定忽略‘元舒’，他只要在乎和樂就好了——

    “樂樂，請坐。”

    “嗯。你也坐。”秦無雙坐下來，炎爍自動站在她身后，目光不善地瞄了狄皓瑾一眼。

    狄皓瑾在秦無雙對面落座：“樂樂，你……”事到如今，他見到了秦無雙，想說的話都涌到了嘴邊，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了，他卡殼片刻，才重新整理出一個話頭，“你還好嗎？”

    秦無雙大方點頭：“嗯。我如今在附近的村子落腳，自給自足，過得還不錯。充實且安寧。你怎會來此？”

    她當然知道他來這里的原因，但……那是因為知道原著，所以還是要禮貌地問一下的。

    狄皓瑾道：“我來找你。我聽說……”他頓了一下，抬頭看向炎爍，炎爍盯敵人一樣盯著他，他皺了皺眉，湊近秦無雙，小聲道，“我聽說和親隊伍遇襲，很擔心你，所以來這里找你……樂樂，你跟我回雍州吧！大胤和赤焰的聯姻根本就做不得數，你在這里不安全！”

    秦無雙第一時間側頭去看炎爍，炎爍察覺到她的視線，便回給她一個淡然的微笑。

    這表明他的確早就知道她是大胤的和親公主了……

    她心里直犯嘀咕：元舒怎會猜到我身份的？他什么時候猜到的？為什么都不向她求證呢？竟然還裝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跟一個公主相處的樣子……也太自然了吧？

    他到底是誰？

    雖然心里嘀咕，但秦無雙還是有點慌的，她朝身后的炎爍伸手，炎爍把手遞給他，并握緊她的手，她這才安下心來。

    “樂樂，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狄皓瑾不知道她桌子底下椅子背后的小動作，只盯著她的臉，見她回過頭來，便伸手去握她放在桌上的手。

    秦無雙一縮手，輕咳一聲，回道：“我聽見了。多謝你還惦記我。不過……你大老遠從雍州來這里，安南侯可同意？”

    “他同不同意都無妨。我已經在這里了。”狄皓瑾尷尬地收回手，繼續剖白他的一片赤誠真心，“樂樂，你隨我回去吧，我可以保護你。”

    秦無雙搖頭：“我不回去。我在這里挺好的。倒是你，還是盡快回去吧，免得安南侯找不到你，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狄皓瑾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愿回大胤都城了，大胤別的地方也在逐漸淪陷，但雍州不會，你到了雍州便不會再漂泊。一切事宜都交由我處理即可。”

    “可我已經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了。”秦無雙道，“以前的和樂，已經死了。”

    炎爍聞言，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這話聽來似有深意。

    狄皓瑾皺眉，他不習慣秦無雙這樣疏離的模樣：“樂樂，我只是想報答你而已。”

    “我很感激你。”秦無雙給了他一個無法反駁的言論，“但安南侯不會允許他的封地有一個活著的……公主的。我去雍州，只有死路一條。”

    “不會的。”狄皓瑾搖頭，“不會的。我爹不會殺一個女孩子的。”

    “但這個女孩子讓他的愛子以身犯險、甚至第一次不聽話地偷跑出來。你覺得，我會有什么下場？”

    “樂樂……你太敏感了。”

    “是你太不敏感了。”秦無雙道，“我在這里已經是個死人，沒有人認得我，只要我躲藏得夠好，就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你明白嗎？”

    “我明白！可是……”狄皓瑾找著理由，“可是赤焰的人也不一定會放過你啊，你想過沒有？萬一……萬一你被他們找到，還是要跟赤焰的三皇子成親的！屆時你孤身一人，如何逃得掉？！”

    “你跟我回雍州，我同樣可以安頓你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在那里，你想怎么生活都可以，我絕不干涉，也絕不讓我爹發現！”

    “這樣……都不可以嗎？”

    秦無雙嘆了口氣：“阿瑾，你做不到的。”

    “我做得到！”

    “你此番偷偷離開雍州，你爹肯定已經派人在四處搜尋你的蹤跡了，而你若帶著我回去，一旦踏入雍州境地，就會被發現，屆時……我又如何獨善其身？”

    第87章 囑托【第2更】 [vip]

    秦無雙的話說得太直白犀利, 狄皓瑾從未想過她會對他這樣絕情，仿佛幼年時期那個溫柔體貼處處向著他的人換了一個靈魂一般，變得陌生、疏離、戒備……甚至, 還有一點敵意。

    狄皓瑾內心其實特別理解, 和樂已經成為驚弓之鳥, 她能活下來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她對旁人有戒備有敵意很正常, 可……他們曾經相依為命三年啊……

    三年的時光……也不足以讓她信任自己嗎？

    那她為何對她身后那人如此信任？

    狄皓瑾沉默著抬眸望向炎爍。

    卻發現，炎爍正溫柔垂眸看著秦無雙。

    狄皓瑾微微一怔。

    是……他……救了和樂嗎？

    他們……他們……

    房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悶。

    秦無雙笑道：“阿瑾, 你能來找我，又如此擔心我的安全, 我很感激。不過我真的不想離開這里。

    “這里已經算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安身之地了——三不管地界，炎爍治下，百姓還算安穩。他又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如果他能想到我的失蹤是我有意為之，看在我是個弱女子的份上，說不定他會網開一面,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就當我死了，再也不尋我。

    “那我就相當于有了一張免死金牌。以后的人生, 只要我自己好好把握就夠了。

    “我不想參與任何的紛爭。無論是大胤的，還是叛軍的，亦或是赤焰的。再說我一個人的力量，也左右不了什么。

    “況且……大胤是從內里開始腐壞, 已經沒得救了……所以, 如果安南侯要反, 你不必跟他對著干。”

    秦無雙如此冷靜分析的模樣實在太陌生了。

    不只是狄皓瑾, 炎爍也聽呆了。

    和樂……竟比他想象得還要通透。

    “還有……”秦無雙頓了頓，沒忍住囑托了狄皓瑾一句，“阿瑾，就算以后赤焰大胤兩國交戰……你也不必、你也不必因為我而跟赤焰方硬碰硬，凡事以自己的安全為主，可以嗎？”

    狄皓瑾微微皺眉。

    和樂說這些，是真的不打算跟他走了。

    秦無雙繼續道：“我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過一生。利益權勢等誘惑太容易讓人迷失自我，家庭親情的羈絆更是如此。一個人……首先……最應該愛的，是自己。保全了自己，才不枉來世上走一遭，你說對嗎？”

    話雖如此，但其實秦無雙試問自己也做不到。

    當有一天，赤焰大胤真的兵戎相見，炎爍真的像原著里那般殺了安南侯和狄皓瑾的大哥狄明瑜，狄皓瑾怎么可能只保全自己？

    狄皓瑾沒有說話。

    他看著陌生又熟悉的和樂，心中升起一點難以言說的難過。

    和樂長大了，好像……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和樂了。

    不過，他贊同她的話。

    人在危難之時，只要不傷害別人，的確應該先保全自己。

    秦無雙說完自己想說的話，表達完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也囑托了狄皓瑾，自認已經做到萬全，她最后給了狄皓瑾一個笑容：“阿瑾，現在世道亂，你早點回去吧。”

    狄皓瑾又看了炎爍一眼，在他心里，他已經認定，和樂之所以不肯離開，是因為她身后的男人。

    秦無雙站起身：“我該離開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狄皓瑾跟著站起來：“樂樂……你真的決定了？”

    “嗯。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決定。”

    “……好。我尊重你的決定。”狄皓瑾說出這句話用了很大的勇氣。他深吸一口氣，叫住秦無雙，“和樂，你等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狄皓瑾給秦無雙的，是他的盤纏積蓄和能夠當錢的配飾。

    秦無雙笑著婉拒：“這我不能要，我有錢花。你不必擔心我。你們回程路上還用得著呢。”

    “我們你就不用擔心了。給你你就拿著。不然我可不放心留你在這里。”狄皓瑾應塞給她了。

    秦無雙想了想，便同意收下了：“好吧，那恭敬不如從命。謝謝你，阿瑾。”

    “你以前都叫我阿瑾哥哥的。”狄皓瑾嘆了口氣，見秦無雙有些為難，他后知后覺地瞥了一眼炎爍，忍著難過，笑道，“罷了，你……多保重。”

    “你也是，多保重。”秦無雙深深看著他，這應該是她最后一次見他了。

    以后的人生，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交集。

    “元舒，我們走吧。”秦無雙回頭叫炎爍。

    炎爍上前，主動握住她的手：“嗯。”

    出了房間后，秦無雙回頭對狄皓瑾道：“不用送了，再見。”

    狄皓瑾：“……再見。”

    他們下樓離開，狄皓瑾呆愣地回到房間坐下，有些失魂落魄。

    仿佛最重要的東西遠離了自己一樣。

    “阿瑾……你沒事吧？”陳禹這好半晌沒發話，他也著實是佩服和樂公主，小丫頭年紀不大，主意倒是多得很。相比起來，他家的小侯爺實在是幼稚單純多了。

    “……沒事。我大概……只是來晚了一步。”狄皓瑾目光微動，語氣鄭重了幾分，“修遠，你猜那人是誰？”

    陳禹搖搖頭：“猜不出來。看著氣度不凡，武功也高……”他想起狄皓瑾中了對方一掌的事，擔憂道，“你的傷不要緊吧？”

    “沒事。他那一掌沒有用全力，而且他之前跟我過招的力道有點虛，恐怕他自己也是有傷在身。”狄皓瑾捂著胸口猜測道，“可能……是之前保護和樂受的傷吧？也難怪和樂對他那么信任。”

    “他好像也很緊張公主。”陳禹道，“不過……他城府可太深了。既然已經猜到公主的身份，竟然還能不動聲色地待在公主身邊。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圖謀。”

    狄皓瑾被他這句話說得心中一顫，不由囑托道：“修遠，在我們離開之前，務必查清楚那人的身份來歷。我要確保和樂是安全的才能放心她留在此地。”

    “好，交給我吧。”陳禹一口答應。反正只要小侯爺答應離開，也不會帶公主回雍州，那他就沒什么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