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就連平日侍從們給他送飯,他也能明顯感應到窗后的氣息,分明在意,卻偏躲著不見,白景軒微嘆。 可自從知道了對方的存在,不知為何,胃口便也隨著心情好起來,不再是一筷未動便讓人收走了。 二人就這樣平靜而從容地過著日子,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可一連幾日,屋頂那一抹熟悉的氣息卻消失了。 為何他不來了? 堂上的白景軒心頭有疑問,心不在焉以至于腳步遲滯,說話也頓住了。 學生們面露疑惑,見天尊面色有異,又不敢發問,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直到阿茹怯怯地喊了一聲:天尊? 白景軒這才回過神來。 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他想了想,便謄抄南華卷吧。說完便拂袖離去。 待他離開,眾人終于發出議論聲。 天尊今日是怎么了? * 白景軒若有所思,在臥榻上輾轉發側,卻怎么也無法入眠,不知為何腦海里全是藺宇陽。 為什么對方不再來聽講了?是在忙什么重要的事嗎?還是又故意對他避而遠之? 想來他自從來到這里,對藺宇陽在做些什么全然不知。 他莫名地有些忐忑,心中有疑問必要得到答案才行,他睡不著,便索性起身至院子散步。 靜謐的夜空掛著一輪圓月,月光照亮了一片云彩,那突兀的裂縫橫亙在云彩間,長長地延伸至黑邃的夜幕邊緣。 他仰頭望著那道裂縫,長嘆了一聲,一年來,他嘗試過各種方法,包括回到上天界尋找記載,詢問各路神祇,都沒有任何答案。 連他都未曾見過的情況,這三界之內更是無人知曉了。 凃云也徹底消失無蹤,三界內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連魂魄的印記也消失了,哪怕他使用追魂術也是徒勞無功。 自他有記憶以來,這是他遇見過的最為失控的情況,幾乎令他有些無措。 所有的線索都斷了,他只能將希望寄托于藺宇陽,企圖從其身世之謎里尋找到解開一切問題的關鍵線索。 他雖憂心,但看見如今幽蘭谷的人們一心向正,藺宇陽也不像過去十幾世殺伐果斷的滅世之人,他松下口氣,安慰自己道:應不會再重蹈過去的覆轍。 想到這里,他鼓起勇氣,想要問問徒弟為何不來聽課,便往藺宇陽的居所踱去。 不知不覺間已經繞過了好幾道回廊,此時從不遠處的水榭隱約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他面色一凜,迅疾尋聲而去。 水榭里隱約有幾道人影。 白景軒正欲上前,卻遠遠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當即腳步一滯。 饒......饒命......人影懸在半空,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咽喉,艱難地發出嗚咽聲。 你的背后是誰?藺宇陽的聲音冰冷,眼神中的寒意令人膽寒,華微宗?滄海宗? 都是......誤會...... 誤會?一旁的池文越抬高了音量,有人親眼看見你悄悄銷毀了傳音符。 那人的咽喉被掐得更緊,幾乎喘不過氣。 藺宇陽一手保持著抓取的姿勢,一手揮出一道靈光沒入對方的額間,那靈流似有指引一般在其身體內游走。 而這道靈流也似乎對其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使其劇烈掙扎起來,發出痛苦的呻|吟。 慘叫聲劃破漆黑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未久后藺宇陽似乎探到了什么,冷笑了一聲:你們華微宗還真是一成不變。 正如冥天宗控制線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華微宗的飛魚堂亦然。 藺宇陽沒有給對方解釋的機會,指尖微動,只聽又輕又脆的一聲響,對方的腦袋便立刻詭異地聳拉下去。 他一松手,那人影便噗通一聲落地,成了一具死氣沉沉的尸體。 白景軒吃驚地看著藺宇陽全程面無表情,目光里甚至寫滿了冷酷。 他正欲上前,卻又聽見對方冰冷的聲音道:我說過,華微宗或是滄海宗門人,見一個,殺一個。 這句話令白景軒心頭一沉。 這還是他認識的藺宇陽嗎?之前他還以為這一世并不一樣,可如今看來卻是大錯特錯了。 池文越看著倒地的尸體,有些擔憂地道:這入谷迷陣的法門怕是已被他傳出去了...... 無妨。 藺宇陽冷笑了一下,正想說出下一句,卻忽然感應到了什么,目光一滯,往暗處的回廊望去,見到一襲淺青白的影子。 夜風下,輕紗衣擺微微揚起,一陣蘭香隨風飄至他鼻尖。 他面色一沉,低聲道:師尊。 人影緩緩走出黑暗,步入了亮銀色的月光里,發出低沉的聲音,你在做什么? 藺宇陽瞥一眼地上的尸體,波瀾不驚地道:沒什么,谷內時常混入些老鼠,需得清理。 清理? 如果說之前的白景軒的心疼感還在于愧疚,如今就已是自責了。 這就是對方不來聽課的原因?忙著殺人? 之前那個心思純凈的少年去哪了? 被他一劍斬殺了嗎? 他五內俱焚,一時間竟分辨不出是怒火抑或是難過,只覺頭疼感更重了。 他想斥責幾句,卻悲哀到說不出話來,只感到一股異樣的氣息直沖胸腔,須臾后開始猛烈地咳嗽。 師尊。藺宇陽一個閃身來到他身邊,雙手攙扶他道:您怎么了? 他喘勻了氣息,一把將其推開道:無礙。 藺宇陽被這一推,微微一滯,沉下口氣道:師尊可是舊疾復發?我這就派人請葉師叔來。 說著便眼神示意池文越,后者心領神會,當即退下了。 不必。 白景軒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間反感對方的觸碰。 他抬眼看向身側的藺宇陽,影影綽綽間,累劫以來被他斬殺十數次的魔尊形象再次出現。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腳底也微微踉蹌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落入一懷里,耳邊傳來一個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師尊,弟子送您回房。 他微微仰頭,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月光照耀下,有那么一瞬間,仿佛出現一個人影與眼前的俊臉逐漸重疊。 那是誰? 劇烈的頭疼感忽然襲來。 他一手扶著額頭發出一聲悶哼。 師尊! 頭暈目眩間,他身型微微一晃,便覺被一雙臂彎打橫抱起,便再也沒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白:給他們上課比給你上開心多了?。ㄖ钢更c點) 藺:(一把抱?。熥饉給我上......不開心嗎? 作者:喂!你給我收斂一點! 第50章 圍谷(二合一) 強烈的光線照入眼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白景軒下意識地抬臂遮擋光線,同時緩緩睜眼。 你終于醒了。耳畔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 他眨了眨眼,認出了這個聲音后忽然目光一凜,即刻召劍而出。 嗖地一聲,劍鋒抵在了對方的脖頸上。 他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句:葉青! 醫圣擺出一幅目瞪口呆的表情,須臾后喊道:喂!真是狗咬呂洞賓,我千里迢迢趕回來給你診病,你上來就刀劍相向。 白景軒冷哼了一聲。 只見劍鋒被對方伸出二指緩緩推開,他氣也撒了,便任其小心翼翼地捏起劍身,隨后一把奪過了劍柄。 葉青長出口氣,你是有多恨我,驚鴻劍都出鞘了! 一面說著還一面擺出一幅驚魂未定的模樣,我好怕啊。 白景軒沒搭理他,二指捏訣收劍回鞘。 連莊子都不要了,重財忘義。 葉青歪了歪腦袋,誰說我不要了?何時那小子把通明澗掏個干凈,我還得收回來的。 話雖如此說,可人跡罕至的靈獸森林如何能掏的干凈?不過是葉青礙于面子的說辭罷了,讓出了莊子就是讓出了,非要嘴上逞能一番。 白景軒有些不屑,卻聽得對方繼續道:對了,你砸了我的前廳。葉青說著還攤出一只手掌,坦然道:賠錢。 白景軒嘖了一聲,尚未開口,卻見一個玄衫人影走了進來。 葉師叔,如何? 只聽葉青唔了一聲,搖搖頭,沒毛病。 什么? 藺宇陽顯然有些吃驚,昨晚師尊可不像是沒事的模樣。 葉青嘆道:靈脈無損,無傷無病。 那怎么...... 不知。 堂堂醫圣,竟然也有不知病理的時候。還如此坦然,白景軒幾乎要翻出一個白眼。 可沉下心來,他也大概能猜出自己近一年來的各種不適,應與天穹那道裂縫隱約有些關聯,但到底是什么,他卻并不清楚。 于是擺手道:算了。 藺宇陽先是疑惑地看一眼白景軒,隨后沉聲道:怎么能算了? 說著來到榻邊,輕拉過白景軒的腕脈探了一會,隨后微微搖頭,問葉青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么? 葉青微一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一眼白景軒道:心病還需心藥醫。 心?。?/br> 藺宇陽望著床榻上的白衫人,此時對方身著輕薄的中衣,長發垂腰,落下幾縷在前襟處,顯得更纖弱了些。 他心頭一顫,所謂的心病,是刺向他的那一劍嗎? 看見師尊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又聯想到之前在思過閣聽見對方的那一句自責,他的心臟揪痛了一下。 果然因為這個? 他一向冷峻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絲憂慮,望著白景軒的視線也變得有些灼熱。 葉青本欲離開,卻被藺宇陽喊住了。 師尊還需要人照顧,葉師叔不如再留一段時日。他說時,目光未曾從白景軒的臉上移開過。 葉青蹙眉嘖了一聲,這莊子如今這般熱鬧,他根本住不慣,可看見白景軒的模樣,他又有些猶豫,正思索間,聽得藺宇陽道:您不是想要門派大比上華微宗的那株圣靈草么,我們贏來了。 聽見這句,葉青的耳根微動了一下,須臾后瞳仁一動,好吧,那我便受點累,每七日來給他診脈一次,不過住這就算了。這回你放心了吧? 藺宇陽陰沉的臉色這才恢復了一絲柔和,點點頭道:謝師叔。 葉青見狀嗤了一聲,低聲嘀咕道:還與從前一樣,師尊長師尊短的,一點沒變。 沒變嗎? 白景軒微露訝異,為何在他的眼里,藺宇陽卻似完全變了一個人。 * 到底該怎么把徒弟拉回來,白景軒一籌莫展。 一個變得冷酷無情的人,還能回來嗎? 他并非不明白清除谷中的jian細是必要手段,他只是看見曾經明媚的孩子會變成如今這幅冷血的模樣就難掩悲傷。 最重要的是,他擔心對方再次一步步走向深淵,繼而演變至無法挽回的地步,因為他明白自己已經再也下不去手了。 他漫無目的地踱步,不知不覺間已經穿過了漫長的數道回廊水榭以及園林,來到前院。 他常住之處為幽靜的別院,鮮少到人多口雜的前院來。 他聽見一陣喧鬧與嬉戲聲,抬眼望去,見孩童追逐打鬧,人們正忙著重建倒塌的前廳,經過數月的忙碌已經初見成效了。 有人瞥見了他的出現,吃了一嚇,正欲張口卻見他食指抵在唇邊,搖頭示意,這才有些忐忑地閉上了嘴。 在冷清的清玄殿,亦或是各處都緊緊有條的冥天宗,他鮮少見這樣有煙火氣的場景,便時不時地總想來看看。 人們熱火朝天地忙碌著,全然沒有留意到他。 不遠處的院墻下,幾名孩童與阿茹圍在一處,似正竊竊私語著。 他好奇地上前,聽見這樣的對話。 它們好小呀。 好可愛,我能抱回院子里養么? 鄧師兄會答應嗎? 阿茹輕輕拍拍一名孩童的發髻:當然會,他要是不答應,我就幫你揍他。說著還捏起了拳頭。 她說時,目光瞥見一襲淺青白的衣擺,視線往上,看見白景軒正面露好奇地看著他們,她吃了一嚇,忙起身道:天尊。 白景軒擺手示意對方不必多禮。 孩童們紛紛起身,他才越過間隙看見墻根處被掏了個洞,里頭似有毛茸茸的東西,好像還在動。 他好奇地道:那是什么? 一名孩童道:是小貓,剛出生的,還沒睜眼呢。 白景軒哦了一聲,兩步上前也學著他們的樣蹲下。 孩子與他一同蹲成了一圈。 五只毛茸茸的小東西縮成一團,發出孱弱叫聲。卻是不見母貓的蹤影。 它們餓了。 找不見它們的mama,該怎么養呢? 幾名孩子議論著。 喂羊奶。阿茹道。 可是谷里沒有羊呀。 白景軒伸出二指,指尖靈流徐徐涌入,片刻后小貓似得到了安撫一般,叫聲逐漸減弱,隨后便呼呼睡去了。 以靈力滋養即可。白景軒說著,正欲起身,聽得阿茹對孩童道:既然決定要養,就要把它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不可輕言放棄。 孩童們得了準許,開心得忘乎所以。 阿茹又點點頭,我娘說過,要學會珍愛生命,必得先當一回娘親,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它們的娘親啦。 白景軒聽見這話微一挑眉,心覺這話雖直白,卻頗有道理。 此時聽孩子們犯了難,這里有五只,可我們只有三個人。 那剩下兩只就交給......阿茹還沒說完,就被白景軒壓下了,她疑惑望向天尊,卻見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蹙眉伸手小心翼翼地撈起兩只小貓便起身道: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