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完了完了! 有人唉聲嘆氣,有人捶胸頓足,誰人不知白景軒睚眥必報,當初他被懸鏡堂滿天下追殺,這些真人長老沒有個出手阻止,整個冥天宗全被裴景桓牢牢掌控。 都怪你!說什么宗主時日無多,裴師兄遲早繼位,讓咱們聽他的命令行事,這下倒好! 怎能怪我!當時宗主渡劫失敗命不久矣,大家不都看在眼里嗎! 眾人在殿外爭吵起來。 藺宇陽微微搖頭,轉身將殿門關上阻隔聲音,扭頭卻不見白景軒,他繞過殿后幾道門扇,在臥房內見師尊正垂首斜倚榻邊,臂靠于憑幾,手落在膝上緊緊攥起,將衣擺都揉皺了。 他心覺不對勁,靠近榻前,卻見白景軒牙關咬緊,額發已被層薄汗浸濕了,似乎勉勵忍耐著什么。 師尊!他忙附身而下,您怎么了? 白景軒輕嘆口氣,剛剛重塑的靈脈尚未徹底恢復,還十分脆弱。之前他為破陣遭到陣法反噬,盡管已經十分小心,可還是受了重創。 他路忍著渾身劇痛回到宗門,他心里清楚,在群豺狼虎豹面前,不能流露出絲毫脆弱。 而且在清理門戶后就要立刻回到冥天宗,這才符合復仇歸來的勝者姿態,若他再回幽蘭谷,又不知要引來多少無端猜測。 藺宇陽忙起身道:我去找葉師叔!剛轉身就被身后之人拉住了。 無妨,別去。白景軒咬牙道。 見徒弟擔憂的神色,他痛苦的神情里擠出絲微笑,小事,玄冰泉就能治好。 藺宇陽看出了師尊的顧忌,弟子會小心傳訊,且葉師叔修為深厚,潛入宗門也必定不會被旁人發現。 白景軒搖搖頭,不必。他說的是實話,雖然靈脈受損,卻并非是不可逆的傷害,假以時日便能自行恢復。 再者,這冥天宗的防空結界乃祖師所設,非同小可,哪怕是葉青也無法做到悄無聲息潛入。 藺宇陽還是不放心,可見白景軒如此篤定,便只得應下。 他攙扶著師尊躺下。因玄冰泉全力修復身體時,宿主會進入龜息狀態,誰也喚不醒。 白景軒很快昏睡過去,入睡之前還囑咐道:切莫讓旁人進殿。 藺宇陽點點頭,待其閉眼后打來凈水,小心翼翼地為其拭去額汗。 方帕拭過白皙如玉的肌膚,至纖薄的唇畔時頓住了,彷佛被股莫名的悸動牽引著,他伸指觸碰如花瓣般淺粉的下唇,柔軟的觸感彷佛電流般從指尖瞬間躥至心頭。 無以名狀的心悸感令他大腦片空白,他鬼使神差地俯身,咫尺之間,伴隨著陣幽蘭香氣襲來,二人的唇瓣越來越近。 直到他的鼻尖觸碰到片微涼的肌膚,觸感如當頭棒將他敲醒了。 他倒吸口涼氣,猛地后退數步,微微喘息著面露震驚。 他在干什么?! 方才那幕再次閃入腦海,彷佛那少年不是他自己,而是個陌生人,他怎么可能干這種事? 那是師尊! 他瞪大了雙眼怔了許久,隨后逃也似的路奔出殿外。 他猛然打開殿門,剛踱步而出卻見眾真人仍矗立殿外,他呆滯了片刻,慌忙整理好神色,清了清嗓子,各位師叔何故在此? 為首人問道:宗主可有何示下? 示下?藺宇陽微思忖,心道這些人定還惶惶不安,擔心師尊降責吧。 可他不能說出實情,便道:師尊累了,已經歇下,諸位師叔請回吧。 執事堂首座面露惶恐,試探性地問道:藺師侄,你師尊就沒提起過什么?比如...... 比如?藺宇陽臉色沉,不以為然地輕哼了聲,比如諸位師叔在宗主危難之時非但不施以援手,還助紂為虐落井下石? 當他不知道滿世界傳播關于師尊的謠言都是誰干的么? 裴景桓派懸鏡堂弟子追殺他們,難道這些真人長老會不知情么? 眾人聽這話臉色鶩地煞白,人慌忙道:我等確是受大師兄......說著連連呸了幾聲,受裴景桓脅迫啊。 長老們連連附和。 又比如......他說著,目光凌厲地掃已是膽戰心驚的眾長老,幫裴景桓與溫誠牽線搭橋,沆瀣氣? 這只是他的猜測,但據他所知,溫誠恨極了裴景桓,若無人從中協調,他們兩人斷不會走到起。 他說完,觀察著眾人的反應,只見他們皆是面露震驚,慌忙擺手道:絕無此事! 這話從何說起! 冤枉啊! 看起來每個人都情真意切,倒不像在說謊。 藺宇陽微微瞇眼,思索片刻后不置可否地道:這些話,還是請諸位師叔今后自己說與師尊聽吧。說完頓了頓,唇角揚笑道:如果他老人家還愿意見你們的話。 隨后便頭也不回地鶩自離開。 身后傳來眾人的哀鳴與爭吵聲。 雖然他明白,師尊連裴溫二人都能饒過命,必然不會太過為難這些長老們,可若是不嚇唬把這群見風使舵的小人,他就咽不下這口氣。 * 來到回春堂外,他沉下口氣,頓了會,似做好了心理建設才踱步而入。 回想起他以往在這里受到的冷遇,實在不愿邁開這步,但想到師尊的傷勢,他又必須來此。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宗門內有味虛靈丹,既能修復內傷,進階時服用還能幫助提升功力。 因其珍貴,宗門內的長老與高階弟子們可在即將突破瓶頸時使用。 若非他無法打開與師尊結契的萬寶鏈,本不需來此。 他已經想好了說辭,不能透露師尊受傷,便只能謊稱自己練功需要了。好在門人無人知曉他已突破騰云境。 剛踏入院門,便遠遠傳來個聲音,喲,這不是宗主撿回來的那個野小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藺表示:師尊太強了,要怎么才能追上啊嚶嚶嚶 第31章 取藥(一更) 三名弟子圍了上來,上下打量他一眼,為首的笑道:稀客呀,我記得今日不是領份例的日子呀。 藺宇陽目不旁視地道:方師兄何在? 眾人發出一陣哄笑。 憑你也要見方師兄?一人說著,輕蔑地以手背拍上他的左肩,卻被他一把捏住手腕,吃痛中發出一聲嘖,反手一推,后撤兩步后,擺出攻擊的架勢,回春堂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嗎! 三人正欲動手,此時堂內一名女子聞聲而來,見了藺宇陽雙目一亮,喜上眉梢道:藺師兄! 女子小跑上前,見了三人的架勢微微蹙眉,不滿地道:你們又欺負人! 分明是他先動手的! 女子卻無視了三人的喊冤,再次掛上笑臉對藺宇陽道:藺師兄,今日來取什么?說著拍拍胸脯道:三品以下靈藥靈草現在我說了算! 藺宇陽見了女子,凌厲目光終于柔和了些,江師妹。 整個回春堂,唯一對他和聲悅色的便只有這位江語瑤了,且數年來幫了他不少忙。 我來領虛靈丹。 此話一出女子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四周也爆發出一陣笑聲,憑你也想領虛靈丹! 女子飽含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啊藺師兄,這一品靈藥我做不了主。說完又湊近了些,悄聲道:你知道的,這一品靈藥只有方師兄才能......而且就算他肯給你,怕是得三千靈石...... 靈草靈藥本是各門人按其品階的份例領取,但回春堂卻借此勒索靈石,根據草藥品階的不同明碼標價,已經是宗門上下不成文的規定。 藺宇陽當然沒有三千靈石,可他只是微微點頭,也不顧眾人阻攔,自顧往堂內走去。 三名弟子一擁而上,攔在門前,方師兄不會見你這野小子的,快滾吧! 誰不知道藺宇陽是不受宗主待見的野小子,怎么可能掏得出三千靈石,而且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這小子每回來都沒好事。 藺宇陽目光一凜,正欲一把推開眾人,卻聽得堂內傳來一個聲音,聽說有人想領虛靈丹? 來人懶洋洋地踱步出門,衣襟繡著標志回春堂的百草紋,眾弟子見了他都畢恭畢敬地道了一聲方師兄。 那方師兄抬眼瞟了一眼藺宇陽,嘲諷般地嗤笑了一聲,就你? 我諒你拿不出三千靈石,這樣吧,給你條出路。他說著,沖一眾手下使了個眼色,在他們手下撐得過一炷香,就給你。 只見藺宇陽目光冰冷,忽然他為圓心爆發出一陣靈流颶風,迅疾向眾人席卷而去。 接得住我三招,再說話。 * 紫府內玄冰泉旋轉速度逐漸緩慢,白景軒恢復一絲意識,朦朧間忽覺口中襲來一陣苦味,以及異樣的杏仁氣息充斥鼻腔。 他微微皺眉,睜眼時見藺宇陽的臉龐落在視線里。 對方見他醒來,欣喜溢于言表,師尊,如何? 他剛剛感知到口中有藥丸的存在,那藥物便瞬間融化消散了,同時一股熱流游走四肢百骸,殘余的痛感立即消散大半。他立刻反應過來,問道:虛靈丹? 藺宇陽微微點頭,將他攙扶坐起,又送上一杯清茶,潤潤嗓子。 他斜眼瞥見對方的手背關節發紅,還有些微挫傷,一縷疑惑涌上心頭,這是打架了? 為師......睡了多久? 不足半日。 看來他這是被這藥給苦醒的,他含入一口清茶問道:藥哪來的? 藺宇陽送茶的動作頓了一下,回春堂領的。 他們就這么給你了? 從之前少年背上留下的傷疤來看,回春堂那些人斷不會給藺宇陽什么好藥。 結合對方手上的痕跡,他心下立即將整件事推斷出了個大概。 藺宇陽遲疑了片刻,輕笑道:弟子自會去戒律堂領罰。 這句話無疑印證了白景軒的猜測,他于是責備道:你為何要多此一舉?他不是說過玄冰泉便夠了么? 雖然虛靈丹的確可以加速恢復,但確實沒有必要為此犯下門規。 不過此藥效果拔群,剛服下去,蒼白的臉上立刻恢復了一絲血色,看起來不再是一幅病態的模樣了。 藺宇陽見狀欣喜道:如何是多此一舉?師尊這不就好多了? 白景軒面露不滿,正待細問時,殿外便來了訪客。正是戒律堂首座華真人找上了門,大致是說有人狀告藺宇陽與同門斗毆,要帶其回戒律堂領罰。 他端坐于高座上,并沒有聽來人說下去,而是抬臂打斷了,只問了一句,打傷了幾個? 華真人一愣,隨后沉聲道:四個。 白景軒眉梢一挑,見藺宇陽不過是細微擦傷,似乎頗為滿意地道:不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回春堂掌事的幾名弟子都在琴心境與騰云境之間。 可這一想法剛閃過腦海,他就自嗔了一句,他在得意什么?他不是不希望徒弟進境過快的么? 華真人以為自己聽茬了,不錯?什么意思?他思忖了片刻,心里恍然道,大概是宗主已自行審問過弟子,供詞一致,所以說不錯。 想到這他點點頭,繼續道:那便請師侄走一趟吧。 雖口中這么說,心中卻十分不滿,原本這種小事隨便派個弟子來就是了,可偏偏藺宇陽身為宗主關門弟子,要進清玄殿拿人,便只得他親自前來。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完全沒留意到白景軒話鋒一轉道:你們戒律堂出息了,敢與回春堂沆瀣一氣。 他的思維還停留在方才的抱怨里,又因以往關于藺宇陽的事情白景軒根本不上心,便心不在焉地回道:是。 只聽立在一旁的藺宇陽沒忍住發出噗嗤一聲,他才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后大驚失色道:宗主這是何意? 白景軒繼續托著茶碗頭也不抬地道:回春堂歷來巧立名目,借本應派發的物資勒索錢財,你們戒律堂揣著明白裝糊涂,當本尊全然不知么? 這句如當頭一棒,令他當即腿軟,本就因裴景桓之事而戰戰兢兢的他,眼下更是一時間六神無主。 正猶豫該坦白還是抵死不認,又聽得高座之人道:回春堂勒索,戒律堂包庇,你身為首座,給本尊說說按門規該如何懲處? 他支支吾吾了一會,想到一旦認罪即將造成的后果,噗通一聲跪下高呼冤枉,本座......呸!我實在不知此事啊。 不知?白景軒冷笑了一聲,三品靈藥五百靈石,二品靈藥一千,一品三千,還有各色珍稀靈植靈草都明碼標價,還要本尊說下去嗎? 階下之人冷汗涔涔。 連本尊都知曉得一清二楚,你身為戒律堂首座,全然不知? 華真人終于聽明白了,這是要借口此事拿他開刀啊,全宗門上下默許此事已經多年了,回春堂是個肥差誰不知道,戒律堂也借此順道撈了不少油水,可從來也沒聽宗主提起過啊。 看來裴景桓那件事他們是在劫難逃了。 光此一件,戒律堂與回春堂就都跑不掉,當初挑頭支持裴景桓的就屬他們二堂。這一招一石二鳥,高,實在是高! 白景軒,你夠狠! 一旁的藺宇陽更是詫異,師尊竟然知道這些?在他的記憶中,師尊一門心思追求至臻境界,根本對于門內瑣事毫無興趣,也從不過問,全交給各堂首座真人處理。 眼下竟然能把回春堂的價碼說得如此清楚。 我......我確有失職之責。華真人還抱著一絲僥幸心里,擦了把額汗道。 失職?白景軒目光一掃階下之人,本尊座下弟子因即將進境,入回春堂領虛靈丹,卻被勒索靈石,這才起了沖突,你未調查清前因后果便來清玄殿拿人,又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