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白景軒早有預料,正欲推算靈草的下落,須臾后卻怔住了。 天衍之術,失效了! 第4章 驅逐宗門 天衍之術能推演過去未來,獲知世間萬物,是道源本身,是天道規律,世間的一切事物,哪怕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逃不過其演繹與計算。 可自從落入這具軀殼之后,天衍之術卻莫名失效,這令白景軒十分不安。 葉青見他陷入沉思,挑眉咦了一聲,你竟如此平靜? 如今的白景軒根本不可能再等一千年,這句話無異于宣告他的死期。 醫圣微瞇著纖長的鳳目,目光狐疑地端詳片刻后,忽然雙指一揮,一道極細的銀針直指白景軒咽喉。 針尖懸在半空,幾乎緊貼著皙白的皮rou。 藺宇陽厲聲道:葉師叔,你這是何意!一面已經迅即召劍在手,指向對方,卻不敢輕舉妄動。 葉青完全無視了指向他的劍鋒,只是目不旁視地直盯著榻上的白衣人,一字一頓地道:你不是白凌,你到底是誰? 你在說什么?白景軒仍是云淡風輕地道。 若換成從前的白凌,知曉自己靈脈盡毀卻無藥可醫,百年修為一朝散盡,早該氣急敗壞了。而你卻面不改色,心平氣靜。說,是奪舍還是御魂術? 這話說中了藺宇陽的疑慮,他只是不相信身為天下第一人的北冥仙尊,有被他人奪舍的可能。 他似是自我解釋一般地低聲道:師尊歷經重大變故,性情有變也在情理之中。 可葉青卻并不買賬,冷哼了一聲:我葉青一生熟知之人,唯獨他白凌,至死也不會改變。 只見白景軒只是輕笑了一聲,不論奪舍還是御魂術,難道能逃過你醫圣的法眼?見對方不答話,他坦然地攤開雙臂道:你大可一驗。 葉青狐疑地蹙眉,一面收回銀針,一面指尖捏著一道咒術,盈盈藍光閃過后,他的眉心舒展開,低聲道:奇了。 說著還不放心,又伸指于半空揮動,隨之憑空勾勒出一道符箓,再輕輕一推,閃著白光的復雜符咒飄飄然沒于白景軒額前。 若是奪舍,此時應被當場驅逐魂魄,御魂術也該被掐斷,恢復宿主元神。可他卻什么反應都沒有。 藺宇陽原本略微緊張的神色放松下來,開口道:葉師叔這回可放心了? 見葉青仍面露一絲狐疑,白景軒略微思忖,道:你少時為研制蝕心蠱的解法,偷了南疆迦藍宮的秘籍,卻行跡敗露當場受伏,被扒光了扔進...... 夠了!葉青高聲制止,同時臉色浮現一絲隱約的窘迫,沒好氣道:我信你行了吧。 這樁陳年丑事他只對身為好友白景軒提過,這回葉青徹底打消了疑慮,可卻也因在小輩面前差點被揭了老底而面露不快。 他整理了神色后哈地一聲抬掌拍上白景軒弱不禁風的肩膀,沒想到你也有轉性的時候。 得到醫圣的認證,藺宇陽心頭最后一絲疑慮也被打消。 但想到師尊竟遭如此變故,他有些不平地道:師尊如此修為,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如今卻一朝盡毀,實在是天道不公。 回想起之前白景軒瀕死的模樣,又隱約記起自己兒時的境遇以及近日來的處境,一股無名火油然而生。 葉青干笑兩聲,嘲諷道:這世上竟有人為白凌抱不平,真是稀奇。 可白景軒卻是沉下了臉,心道這事也能怪他?知不知道你師尊是個什么人? 于是面露不滿地冷聲道:休得胡言亂語!怨天尤人,非修行之人所為。 葉青發出嘖嘖兩聲,此話從你口中說出,還真是不習慣。這天底下最易怨天尤人者,當屬他白凌才對。 許是方才聽這小子胡言亂語,竟真有一絲動怒,白景軒不由自主地開始咳嗽。藺宇陽立即上前為其撫背順氣。 他余光瞥見少年腕上的傷口猶在,不滿道:讓你敷藥,為何不聽?若是好好聽他的,傷口早該愈合了。 急著帶師尊來幽蘭谷......藺宇陽無聲地輕笑道:忘了。 白景軒喘勻了氣,沉聲道:懸鏡堂的兵刃附著特殊咒符,你若再不處理傷處,只怕這只胳臂就廢了。 藺宇陽點點頭,取出那株蓮葉狀還釋放著靈息的植物。 一旁的葉青瞪大了眼,尚未發出一聲慢,就見少年一掌捏碎了根莖,淅淅瀝瀝的汁液參差不齊地滴落在傷口處,還有大量灑在了地上。 他痛心疾首地發出一聲長嘆,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藺宇陽面露疑惑,只見葉青捶胸頓足道:若是交給我,何須浪費一整株靈草。要知道這一株草能煉出一整爐正元丹呢! 說著還伸手指向二人,怒不可遏道:你們這樣糟蹋天靈地寶,是要遭天譴的! 白景軒不以為然,不就是一株草,對他來說與路邊野草沒有分別。 他無視了仍在一旁作咬牙切齒狀的葉青,接過少年手腕,認真地將汁液均勻涂抹在傷口處。 長長的劍長觸目驚心,但藺宇陽似乎并不覺疼痛,而是面露訝異。 師尊竟然親自為他抹藥? 他疑惑地端詳正斜倚榻上的白景軒。 其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抹陰影,一雙動人心魄的鳳目眼尾微揚,目光里少了往日的凌厲,多了一份溫和與淡泊,還有隱約的疏離感,彷佛世間一切都與之無關。 這樣的師尊他從未見過。 難道死里逃生,竟能將一個人改變得如此徹底么? 可轉念一想,比起之前那個對他動輒打罵,從不正眼瞧他的師尊,眼下這個言語關切,目光柔和的師尊,難道不好? 回想這許多年,他只是因為師尊救了自己一命的這份恩情,便認為對方做什么都是不容置喙的。 只因他在這世上與旁人再無一絲瓜葛,更無情分,唯有師尊,是他與這世間唯一的牽絆。 他早已學會了忽略自身的疼痛,對這個世間的任何期待也早已消磨殆盡,甚至把性命交到師尊手上,任其處置。 本以為他的一生就該如此了。 可眼前之人的變化卻令他的心底沒來由地燃起一點星火,似一團灰燼中砰然亮起,發出微不足道的隱約光芒。 靈草效果顯著,傷口已經有愈合的趨勢,白景軒這才松開徒弟的手腕,掏出一塊帕子擦凈了手指上殘留的汁液。 頭也不抬地對葉青道:先治好內傷,六陽續結草我來想法子。 葉青見狀輕嘆了聲,一面挽起袖口捏出一枚一銀針,一面懶洋洋地道:有言在先,我的診金可從不打折。 * 有醫圣這一杏林妙手,再加上各種靈寶與玄冰泉強大的修復能力,不消半月,白景軒已然能夠如常人一般行動自如。 要知道這可是受天雷劫損毀五臟六腑的身體,如今竟然還能恢復如常,換作旁人聽了定要當作是天方夜譚。 可是白景軒卻并未感到一絲喜悅,沒有靈脈,他就如同一個廢人,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找到六陽續結草方才是他的第一要緊事。 可葉青的話卻言猶在耳 五千。葉青說著攤手伸向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藺宇陽顯然是吃了一驚,葉師叔妙手回春,只是我們來得匆忙,不曾攜帶如此多靈石,不如等我 靈石?葉青露出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二人。 白景軒無奈地微微搖頭,但凡醫圣出手,上千靈玉不過是個起步價。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讓藺宇陽把靈獸森林掃蕩一遍,而非僅取他需要的藥材。 于是他無視了徒弟疑惑的目光,沖青衫人道:等我三日。 他自顧向園子里大步而去,身后傳來藺宇陽微愣后的驚詫聲:五千靈玉? 一塊靈玉相當于一百靈石,五千靈玉那便是五十萬靈石,還不得把整座靈山給搬空了? 白景軒念動一串咒語后不遠處飛來一只灰白的山雀,撲騰了幾下翅膀后轟然化作碩大的灰羽載著二人駛向天穹。 第5章 入城(修標題) 西天部洲,寧源城。 熙熙攘攘的街市,從小巷內繞出一白一藍兩道人影。 來往人們見了他們都不由自主地蹙足觀望,發出嘖嘖驚嘆。 藍衫少年高梁薄唇,生得豐神俊朗,一頭烏發高高束起,發尾處伴著一片耀眼奪目的紅晶石,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而走在其前方的白衫人更是長身玉立,一道如針尖般的極細銀葉豎在眉間,肌膚如白雪般剔透,端得是秋水為神玉為骨。 人們見識了謫仙該有的模樣,都看得癡了。 可若他們移開目光,從二人身旁擦身而過,心中便會無端地生出一絲疑惑來。 方才似乎見了兩個從畫中走出的人,可是,長的什么樣來著?卻是半分也記不得了。 原本還有些擔憂暴露行蹤的藺宇陽,見了這匿容咒的成效,終于放下心來。 施加咒術與呼喚迦樓羅鳥不同,后者因與白景軒已簽下契約,不需任何靈力,只需口念便能召喚。而其他咒語卻需靈力驅動。 白景軒只得將此咒傳授弟子,本以為是臨時抱佛腳,起不到太好的效果,不曾想這小子竟果真是個天才,才堪堪能把將咒文念全,便能令其完美運轉。 藺宇陽有些沉默地走在路上,回想起最近半月師尊的行為舉止,與之前判若兩人,不僅態度溫和,還教他一套全新的心法,再也不必作為爐鼎修習六壬心訣了。 雖然他一向對修行之事并不上心,一切以滿足師尊的需要為前提。可這破天荒地被師尊關心起來,竟令他有一絲觸動,特別是師尊那句今后只需為自己修行的囑咐。 他望向四周,這里是西天部洲最為繁華的城鎮,熱鬧的街市令他有些眼花繚亂。 對于鮮少出山門的他來說,一切都顯得異常新鮮。 師尊,是要做什么? 白景軒也面露一絲難色。他一時間也沒想到該如何憑空變出那交子,可作為旁觀世間的天道化身,總還了解些社會的運轉規律,那便是任何東西都有價值。 難道他一屆仙人,還翻不出個值錢的寶貝么? 他自覺有理,便信步邁開了腿,走馬觀花地逛起了街市。 路過一間鋪子時,幽淡的書香飄至鼻尖,很像是清玄殿書房里的氣息,墨香里又平添一絲幽蘭氣,藺宇陽受香氣吸引蹙足停留。 而白景軒則忙于找尋目標,二人竟不知不覺間被人群沖散了。 鋪子里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小冊子,藺宇陽好奇地取過一本翻看,清玄殿里都是些道經或功法,亦有些儒家典籍,總之枯燥乏味得很。 師尊還動不動便罰他抄經,以至于他很長一段時間看見經書就胃痙攣。 不知世間的人們都看些什么書呢? 可印入眼簾的書名卻令他微微一怔,《北冥天尊與儀瀾仙子秘史》,他隨意翻了兩頁,滿紙寫的都是他師尊與儀瀾仙子如何纏綿悱惻情意綿綿,用詞之露骨,令情竇未開的他如遭雷擊。 他幾乎是眨眼之間本能地將冊子一扔,直落入柜臺內掌柜腳邊。又一掃柜臺,才發現大量書籍上都寫著他師尊的姓名或尊號。 什么情況? 掌柜轉過身來,撿起冊子,見面露震驚的少年,打量了片刻后道:這位客官,若是這本不喜歡,我可給您推薦其他類型的。 藺宇陽回過神來,疑惑道:為何......都是關于北冥仙尊的本子? 這您都不知道?白景軒乃是三界第一美人,擁躉能從小店排到擎天樹,自然關于他的話本是最暢銷啦。 藺宇陽面露恍然,又見柜臺后方的書架上,幽暗間半遮不掩的封面,隱約能看見人形輪廓。 修士視力極佳,換做凡人斷然看不清那封面上的畫面,可他卻著實看清了。 兩個身型修長的男子相擁而立,白衫人正埋首在紅衫男子肩頭,含情脈脈,眼含秋水,眉間赫然是一道銀葉。 藺宇陽直勾勾地盯著那本冊子,整個人都僵了。那是......師尊?另一人是誰? 掌柜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捂嘴一笑,轉身取出了本子,壓低了聲音道:客官好眼力,這可是新進的話本,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本子遞了過來,說的是東極與北冥二位仙尊的...... 本子遞到了面前,藺宇陽根本沒有聽見掌柜后頭說了些什么,只看見畫面上,白景軒前襟松散,露出大片肌膚,身軀柔若無骨。 雖然畫師根本畫不出師尊的神韻之萬一,可畫面中的美人卻也著實稱得上絕代芳華四字。 他瞪直了眼,不知從來躥出一股火氣,本能地一把抓過本子,力道之大,將整本書都揉在了掌心。 掌柜見狀高聲道:客官,這本子您可是要了? 此時藺宇陽感到肩頭有人拍了他一下,轉身卻見白景軒站在面前,聯想到方才的畫面,瞬間臉色漲得通紅。 一把將本子擋在身后,結結巴巴地道:師......師尊。 白景軒疑惑地看著僵成了根木頭的徒弟,不明所以,找了你許久,在這里做什么? 他說著,越過藺宇陽的肩頭看見柜臺內花花綠綠的冊子,正向前一步想看清些,卻感到一股力道將他的手腕擒住了。 他目光疑惑,只見藺宇陽急急地高聲道:沒什么!師尊,走吧!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這孩子一把扯走了。 身后傳來掌柜的聲音:客官!您還沒給錢呢! 只是一眨眼,一顆靈石不知從哪飛入柜臺上,掌柜低頭嘀咕了一句,抬眼見遠去的二人。 藺宇陽一手拉著白衫人,一手背在身后,從手心躥出一團火焰,將藏在掌心的本子瞬間燒成了灰燼。 白景軒很是莫名,平時藺宇陽對他畢恭畢敬,今日竟然敢不由分說地拉起他就走,還把他手腕捏得生疼。 難不成自己對他太溫和了,慣得這孩子蹬鼻子上臉了? 看來今后還是得稍微嚴厲點才行,他如此想著。 * 二人直到來到一間當鋪前,白景軒道:等等。 他端詳了片刻門外掛板上的文字后,確信自己沒有找錯地方,這里是專司玄門生意的元貞行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