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里的眼珠凝視著發妖，道：我說，夠了。

    發妖怔住了，她著急道：為什么，大人，我們可以把人類趕出去的！

    已經夠了，發妖。這位墮落的神明不想再說話，他沉默地消失在黑暗里。

    發妖連忙追了上去，叫道：大人！

    隨著這位墮落的神明退場，這些喝多了，又被發妖用怨氣蠱惑的妖怪終于清醒了過來。

    知道闖了禍，又惹惱了舊校舍里大妖的妖怪們紛紛作鳥獸散。

    呱太大氣都不敢喘，此刻終于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原地，活下來了。

    龜仙人用拐杖敲了呱太的腦袋一下，道：你啊，下次說話注意點。

    呱太捂住腦袋上的包，道：我知道啦。

    菱角收劍入鞘，道：而且也沒有打聽到大人想要的訊息。

    ??！呱太這才意識到自己什么也沒打聽到，不由得慘叫一聲，怎么會這樣！

    遠處的左衛門再次戴上斗笠，又變成了那只人立的大青蛙。

    由于其他妖怪都跑光了，最后還是呱太三人收拾的滿地狼藉，以作為舊校舍內大妖怪救命的回報。

    說起來，這位大人真是溫柔呢。呱太道。

    菱角贊同道：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欺負弱小，雖然遭遇了慘痛但仍然不濫殺無辜。是個很可靠的大妖怪。

    不知道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時雨。龜仙人道，我聽到有妖怪叫他時雨。

    第十六章 新朋友

    風谷玉門是隔天早上才知道他們夜晚驚心動魄的經歷的。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風谷玉門已經睡了，于是三個小妖怪就跪坐在風谷玉門門前一晚上，等風谷玉門早上起來的時候向他請罪。

    對不起，大人。呱太把頭埋在地板上，屬下有負您的重托，不但把事情辦砸了，還差點捅出大簍子。

    風谷玉門一邊刷著牙一邊嘰里咕嚕的問：也就是說你們什么也沒打聽到，還差點把命丟了。

    呱太淚如泉涌，哭道：大人，屬下無能。

    風谷玉門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口，嘆了一口氣，道：別哭了，人沒事就好，打聽消息什么時候都可以的。

    沒事的，都起來吧，今天開學，你們是要在家里待著還是跟我一起去學校？風谷玉門問道。

    看風谷玉門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擔心他們的安全，呱太三人感動得眼淚汪汪，道：我們要跟著大人！

    風谷玉門進門換衣服，順手摸了摸呱太的頭，道：那就一起出門吧。

    等換好衣服出來，爺爺已經在叫他了。

    玉門，快點過來吃早飯，不要遲到了。

    風谷玉門應了一聲，道：爺爺沒必要起這么早給我準備早餐，我自己在路上買點就可以了。

    風谷長文擺了擺手，道：沒事的，年紀大了本來就睡不長。

    風谷玉門盯著爺爺看了一眼，然后緊盯著他的眼睛。

    爺爺，他拖長了音節，問道：你昨晚是不是熬夜玩手機了？

    風谷長文一僵，尷尬笑道：沒有沒有，怎么可能呀，那是你們年輕人才干的事，我睡得很早。

    風谷玉門還是要給他一點面子，不好直接揭穿，模棱兩可道：最好是這樣，爺爺，熬夜玩手機不但對視力不好，對身體也不好，要是你熬夜玩手機出了什么事，那我得自責內疚一輩子吧。

    知道了，我不會熬夜的。風谷長文含糊地應了一聲，倒也沒敷衍，只是很不習慣風谷玉門這信手拈來的情感綁架術。

    風谷玉門滿意了，這一招還是跟雪兔學來的。

    雪兔就會經常說：吶吶，玉門跟我們一起嘛，我好不容易搶到的票，要是玉門不來，我會很難過的。

    又比如玉門一起來桃矢家玩啊，我都和小櫻說過了，要是玉門不來，小櫻肯定要問的。

    以前谷玉門深受其苦，如今自己用來，果然效果拔群。

    風谷玉門匆匆吃過早飯，又吩咐左衛門和右衛門打掃神社，呱太、菱角和龜仙人打掃本殿，自己則是給神物換了水，給還沒現身的神明問安。

    早上好，神明大人。

    呱太三個人動作也快，在風谷玉門收拾好東西出門前，也就打掃完畢，跟著跳進風谷玉門的書包，變成青蛙鎮紙、河童筆架、烏龜筆筒。

    等風谷長文吃完早飯，準備給神明問安的時候，就發現什么都被打理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孩子。

    早安，神明大人。

    早安，長文。

    櫻井神回應了一句，雖然長文并不能聽到。

    神明坐在本殿的頂上，目光穿過長長的山道，郁郁蔥蔥的樹林，打掃山道的左衛門和右衛門，落在風谷玉門的身上。

    早安，玉門。

    風谷玉門已經走出這么遠了，自然聽不到神明的問安。騎上自行車，少年穿著白襯衫，在晨光中向學校行去。

    在第一節 課的時候，老師向同學們介紹了轉校生風谷玉門。

    風谷，向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

    風谷玉門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然后向同學鞠了一躬，道：我是風谷玉門，初次見面，請大家多多指教。

    八原這里的轉校生可不多見，尤其是從大城市轉回來的學生。雖然風谷玉門表現的話不多的樣子，但出色的樣貌與體格仍舊吸引了很多目光。

    一下課風谷玉門就被圍住了，同桌和看熱鬧的同學問他過往的細節，風谷玉門就撿著好說的說的。

    對比友枝市那種地方，八原的人要熱情得多。

    風谷玉門的鄰座左邊是中田海，是個寸頭少年，學習不太專心，是個電玩愛好者上課的時候偷偷打游戲被老師逮到了，但成績卻不差，所以老師也沒有教訓得很厲害。

    右邊是上野良子，是個很嚴肅的女生，戴著黑框眼鏡，是班長。隔著風谷玉門的座位就怒瞪了中田海好幾次，是個很認真的很負責的人。

    前桌是高橋啟介，看起來普普通通沒什么存在的人，但是摘掉眼鏡就會發現格外耐看而且有點小腹黑。

    以上三人就是風谷玉門第一天認識的朋友了。不過由于彼此還不算熟識，不知道喜惡和性格，所以朋友還得打上引號。

    上野良子同學一天都很負責，也許是老師提過一嘴，也許是班長的責任心在，會很關心風谷玉門的狀況，并且解答風谷玉門的問題。老實說，上野同學真的幫大忙了。

    放學之后，風谷玉門去學校邊上的商店里買了日式點心包好，送到了舊校舍里。

    白日里的舊校舍十分安靜，一個人也看不見。風谷玉門將點心放在校舍里，大聲道：時雨大人，感謝您昨晚出手救下我的家臣。

    呱太三人也緊跟著鞠躬道：多謝時雨大人。

    舊校舍里沒有回音，風谷玉門也不意外，笑了一聲，便離開了這里。

    等到風谷玉門離開，黑暗里，頭上罩著雨傘的男人才緩緩現身，將那包點心取走。

    日色西斜，天空上的云漸漸被染成橙色、紫色、紅色種種瑰麗的顏色。

    呱太跟在風谷玉門身后，高興地唱著歌。

    走過教學樓拐角的時候，一個風一樣的人影忽然沖了過來，撞到風谷玉門的懷里。

    風谷玉門和他一起摔到在地上。

    對不起！這個人連忙道歉，把風谷玉門拉了起來，你沒事吧。

    他摔到的時候風谷玉門在底下墊了一下，確實很疼。

    小心一點啊，風谷玉門站起來拍拍衣服，看著面前的少年不安的樣子，也沒好說重話。

    正是這時候，陰森的聲音轉過拐角，一個飄在空中如同破布一樣的妖怪探出腦袋，從破布下伸出一雙利爪，裂開滿嘴的利齒，笑道：找到你了！

    那少年臉色一變，連忙逃跑，對不起，我有急事！

    那妖怪朝他追了過去，嚎叫道：你看得見！吃掉你，吃掉你！

    那少年連滾帶爬，往教學樓另一邊跑去。

    風谷玉門嘆了一口氣，我說呢，怎么這么急。他伸手一抓，抓住那妖怪當空飛舞的衣角，喂，不許嚇人。

    那妖怪頓住了，露出一雙巨大的眼睛，你能看到我？

    看得到啊。風谷玉門點頭。

    妖怪頓時露出兇殘的笑容，亮出巨大的發亮的爪子：那就吃了你！

    都說了不許嚇人，風谷玉門皺起眉頭。

    那少年本來已經轉過樓道，但沒有聽到妖怪追來的聲音，小心翼翼回頭看了一眼，便看到了讓他難忘的一幕。

    那兇殘的妖怪哇地怪叫一聲，朝風谷玉門撲了過去，被風谷玉門一拳打在頭上，頓時嗚哩哇啦一頓亂叫，破布在空中扭曲著擠成一團，怨氣不斷消散，然后變成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巨大晴天娃娃。

    誒？那少年先是疑惑，然后又是驚訝：誒！

    騙人的吧！

    第十七章 夏目

    人類可以打敗妖怪嗎？

    啊，不，他也可以看見妖怪嗎？

    少年心中涌起亂糟糟的思緒，一時間愣在原地，沒有露頭。

    風谷玉門一拳教育了這個嚇人的妖怪，輕而易舉驅散了他的怨氣，把他的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似乎是察覺到風谷玉門抬頭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太爽快，晴天娃娃很上道地縮小了自己的身體，飛到風谷玉門不用抬頭就可以看見的高度，漆黑的沒有瞳仁的眼睛偏在眼角掛上眼淚。

    對不起，冒犯了大人，請大人饒命。

    風谷玉門向教學樓拐角看了一眼，知道被妖怪嚇唬對少年人的沖擊肯定很大，所以沒準備繼續停留。

    這個問題，我們稍后再論，跟我走吧。

    風谷玉門轉身朝校外走去，身后除了呱太三個妖怪，還跟著晴天娃娃。

    眼見著風谷玉門即將離開，內心的渴望驅動了少年的步伐。

    他從拐角處跑了出來，叫住了風谷玉門。他眼神飄忽，問道：你也能看到妖怪嗎？

    風谷玉門仔細打量著他，他看起來有些敏感和不安，但最重要的是，他體內有著強大的靈力。

    雖然無法和風谷玉門媲美，但比起一般的妖怪，卻要厲害得多了。

    風谷玉門笑了一聲，道：看得見哦，找個地方聊聊？

    二十分鐘后，風谷玉門和少年在一家甜品店坐下，桌上擺著兩盤奶油蛋糕。

    呱太趴在桌子邊，眼睛盯著蛋糕移不開，口水幾乎要留下來。菱角和龜仙人就像保鏢一樣，守在不遠處。

    少年的眼睛幾乎就沒有離開過呱太，有些緊張，看起來不太擅長與人交流。

    風谷玉門抓了抓腦袋，率先開啟話頭，我是風谷玉門，今年高二，你是？

    少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自我介紹過，慌慌張張道：對不起。

    我是夏目貴志，今年讀高一。

    風谷玉門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你又沒有做錯事情，不用道歉。

    對不起。夏目習慣性地再次道歉，但隨后就意識到了，紅著臉沒有再說話。

    風谷玉門不敢再逗他，怕他嚇跑了。

    夏目也是能看到妖怪吧，我也能看到哦。

    今天對夏目貴志來說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

    被妖怪追逐，認識了風谷玉門，還在甜品店里跟風谷玉門坦陳往事。

    風谷玉門有獨特的安撫人心的辦法，不知不覺間，夏目貴志不安的情緒就被緩解，也放下了心防，才開始訴說自己的故事。

    夏目貴志從小就能看到妖怪，但在其他不能看到妖怪的人眼中，他就是個愛說謊騙人的怪小孩。

    對未知的恐懼轉換成了對夏目貴志的厭惡，明明還是孩子，夏目就被經歷了很多欺凌。年幼就失去雙親的夏目輾轉在各個親戚家，沒有人愿意收養他，到后來藤原夫婦出現。

    那是一段漫長的灰色記憶，夏目貴志偶爾想起都會做噩夢，說起這段故事的時候，臉上是無法抑制的悲傷。

    風谷玉門遞給他一張紙，夏目貴志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留下了眼淚。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夏目又道歉道：對不起。

    風谷玉門很理解他。他也是從小就能看到妖怪，爺爺知道，父親和母親也知道。但他幸運的是，他們從來不覺得他是怪人。

    為了讓他融入正常生活，爺爺和父母從小就告訴他，即使看見了，也不要說出來。

    小的時候風谷玉門還沒有辦法分辨妖怪和人類，尤其是那些人形的妖怪和人類，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不太愿意和人交流。

    直到長大一點后，能分辨妖怪與人類的氣息，也漸漸發現面對妖怪需要害怕的不是他，反而是那些妖怪自己之后，風谷玉門的生活才步入正軌。

    都過去了哦，夏目學弟。風谷玉門把飲料往前推一推，讓他喝一口。

    酸酸甜甜的飲料經過口腔，釋放出了細微的歡愉。甜品能喚醒人本能的快樂，有的時候可以作為轉換情緒的錨點。

    夏目貴志坦陳自己的過去，風谷玉門禮尚往來，告訴他：我和你一樣，從小就能看到妖怪。但是我比較幸運，因為家里本就有神社，所以對這些東西接受程度很高。

    夏目貴志的注意力被風谷玉門吸引，道：神社？

    雖然壓根沒打算繼承神社，但這個時候用來當做由頭倒是很好用。

    風谷玉門笑了笑道：對，就在清泉山上，是個很小的家傳神社。

    貴志可以這么稱呼你嗎？風谷玉門問道。

    夏目貴志連忙道：可以！

    貴志，以后要是有什么困擾的話可以來找我，我就在二年級二班。風谷玉門說道，不要害怕妖怪，很多時候，妖怪其實比人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