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 謝北沅垂下眸子，若有所指一般道：

    不怪你。

    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懷里的人僵了一下，但那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他就聽到了顧禾的回應。

    顧禾語氣淡淡的，似乎也沒有那么意外, 只問：

    你知道了？

    嗯。

    顧禾的思緒空白了一瞬。

    在那件事發生以來，也有人會把錯誤歸在顧禾身上，但大多數人還是會安慰他, 說不怪他，叫他放下。

    可顧禾做不到，也不敢說，他只能繼續裝成風輕云淡的樣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懦弱。

    現在又聽謝北沅提起這件事, 顧禾眼眶有點酸，視線也重新被彌漫上來的水汽擋住。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眼淚，于是一把推開謝北沅，自己又像鴕鳥一樣縮進了被子里。

    顧禾，出來。

    謝北沅看著被子里那一大團，有點無奈地叫了顧禾的名字。

    不, 我在哭！

    顧禾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太丟人了，他不想讓謝北沅看見，就又把被角壓緊一些，只是他說話的時候還哭得一抽一抽的，聽著有點滑稽。

    我不笑你。

    話雖這樣說，但謝北沅還是沒忍住輕輕揚起了唇角。

    顧禾這時恰好偷偷探頭出來看了眼，他眼睛紅得像只兔子，看見謝北沅那絲笑意時多少有點委屈：

    騙子。

    說罷，他又想像烏龜一樣縮回腦袋，結果卻被謝北沅捉住了。

    謝北沅翻身壓住顧禾，不讓他躲，也沒給他掙扎的機會。顧禾抬手想捂住臉，可兩只手都被謝北沅扣在手里。

    干什么？

    顧禾兇巴巴反問道，像個炸了毛的刺猬。如果沒哭抽抽，那可能會更有威懾力一些。

    他皮膚白，哭起來的時候眼圈和鼻尖都紅紅的，看著叫人心疼。

    謝北沅眸色有點沉，他看了一會兒，隨后緩緩低頭，極其溫柔地吻去了他眼角的淚水。

    顧禾被他弄得有點癢，微微瞇起了眼。

    謝北沅抬手撥開顧禾的頭發，垂眸看著他，緩聲認真道：

    什么事都會過去的，別怕，我陪你慢慢來就好。

    顧禾點點頭，他有想說的話，但又覺得自己好rou麻。

    不過，反正是說給謝北沅聽的，rou麻點也沒關系：

    有你我就不怕。

    謝北沅聽見這話，笑意漸深，他低頭輕吻顧禾的唇角，道：

    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時間聯系我。顧禾，我會一直在。

    說罷，他放開顧禾，翻身躺到他身邊。

    顧禾看向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回過神后，伸手屈指勾了勾謝北沅的衣角。

    接著，他又不安分地在謝北沅腰側的位置畫著圈圈，但還沒幾下就被抓住了手。

    顧禾有些心虛，這就往旁邊挪挪，枕到謝北沅手臂上，問：

    你今天回家嗎？

    不回，陪你。

    謝北沅正在翻學校論壇，此時見顧禾湊過來，便十分自然地按滅手機屏幕，扔去了一邊。

    顧禾沒注意到謝北沅的動作，他正為另一件事心煩：

    謝北沅，你知道的吧，我今天闖禍了。

    顧禾指的闖禍不是指打架斗毆，謝北沅也知道他的意思。

    我還頂撞了教務主任，你是沒看見，他氣得眼鏡都歪了。

    顧禾這小沒良心的還在笑，笑著笑著聲音卻漸漸小了，他嘆了口氣：

    你說，他們會不會討厭我啊？

    大概是會的吧，顧禾想。

    畢竟，人發現自己被欺騙后都是會生氣的。

    為什么要討厭你？

    顧禾有時候像個剛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連問出的問題都天真得可愛，謝北沅也有耐心給他一一解釋。

    因為

    顧禾像是在思考原因，話音也跟著頓住。

    謝北沅等了好久也沒有回音，于是轉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這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睡著了。

    謝北沅看了一會兒，輕輕把這人挪到枕頭上去，又給他蓋好被子。

    他在顧禾額頭上落下一記輕吻，起身的時候，他瞥見自己的手機在亮，這就關掉了床頭的臺燈，拿著自己的手機去到了客廳里。

    電話是顧蘭打過來的，接通后，顧蘭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似乎有些疲憊：

    北沅，小禾怎么樣？

    今天下午，周佳和祁文先后給顧蘭打了電話，他們言語中的顧禾跟顧蘭認識的顧禾又有些不一樣。

    他還好，已經睡了。

    謝北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接著電話，邊拿起茶幾上的照片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三個小孩子抱在一起笑得開心，那個叫顧苗的女孩跟顧禾眉眼很像，連笑容的弧度都有幾分相似。

    今天小禾的美術老師給我打電話了，他說小禾要棄賽，因為他有很嚴重的應激障礙，畫不了人物，是是真的嗎？

    謝北沅有點意外，顧蘭居然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他停頓片刻，答：

    是。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再出聲的時候，顧蘭的聲音里帶了些許哽咽：

    我知道了。學校那邊還有不到兩周就是寒假，我給小禾請假了，他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沒關系。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謝北沅把照片放回原位，答：

    不麻煩，應該的。

    電話掛斷之后，謝北沅一個人坐了很久。

    他看遠處的地面上還躺著一把玩具槍，這就過去把它撿起來，擦去其上灰塵，拿在手里端詳一陣。

    他記得謝北辰小時候就特別喜歡這些東西，一天到晚就拿這些東西煩他，還天天吹自己以后是要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當時他嫌謝北辰聒噪，現在想想，要是顧禾小時候也那么傻樂著無憂無慮，那也還挺可愛的。

    謝北沅看著手里的玩具槍，想了很多事情，很晚才睡著。第二天一早的時候，他睜眼就看顧禾趴在他身邊。

    這家伙似乎在猶豫什么事，過了好半天才一咬牙心一橫：

    謝北沅，我攤牌了，我就是個大慫包，我不想去上學！

    顧禾覺得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小朋友，他心里還裝了一大堆理由，就等著謝北沅問他原因時搬出來懟回去，但他冥思苦想一早晨的成果并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謝北沅什么都沒說，只按下他的腦袋：

    那就不去。

    顧禾趴在謝北沅胸口，隱約能聽到他一下一下的心跳聲。

    今日恰好是冬季難得的晴天，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沒有夏季熱辣，卻依舊懷著化雪的暖意。

    顧禾又在謝北沅懷里睡了個回籠覺，之后謝北沅就把顧禾送回了家，自己趕著下午的點去了學校。

    在跟謝北沅告別后，上樓的時候，顧禾心里一直在打鼓，他在想教導主任最后有沒有給顧蘭打電話，自己晚上在顧蘭問起時又該怎么跟她解釋。

    但令顧禾意外的是，一向忙著工作的顧蘭今天居然在家，打了顧禾一個猝不及防。

    可顧蘭神色如常，什么都沒問，甚至腰間還系著新買的小熊圍裙，手里拿著鍋鏟，開門后往顧禾身后看了一眼：

    北沅呢？

    顧禾有點摸不著頭腦：他走了。

    嘖。顧蘭有點不滿的樣子，恨鐵不成鋼道：

    你這小孩，談戀愛也不知道讓對象來咱家吃個飯。

    ？

    顧禾心里多少有點抓狂：

    誰家的mama會這么熱情地想要招待孩子的早戀對象啊喂！

    這話顧禾當然沒說出口，他乖乖換鞋進了門，看見桌上那些菜，愣住了：

    媽，這都是您做的啊？

    顧蘭解了圍裙，驕傲道：

    當然，快嘗嘗，好不好吃？

    顧禾多少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顧蘭因為工作的原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親自下廚做這么多菜了。

    他去洗了手，出來的時候還是試探著問了句：

    你今天沒上班啊？

    顧蘭將一頭長卷發綁成馬尾，聞言不滿地哼了一聲：

    那破工作有什么好做的，交給別人了。我兒子都快高考了，再不陪陪，上了大學就更難見了。

    顧禾聽著這話，垂眸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伸手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這是顧蘭的拿手菜。

    他咬了一口，入口酸甜，還是記憶中的味道，連過火粘鍋后帶著的那絲糊味都一模一樣。

    好吃嗎？顧蘭有些期待地看著他。

    顧禾笑著點點頭：

    好吃。

    之后幾天，顧蘭一直沒有上班，也沒問顧禾為什么不去上學。顧禾猜她可能知道了自己的事，但誰都沒有先戳破。

    算一算，顧蘭這些日子陪顧禾的時間，可能要比以前好幾年加在一起還要多一些。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禾好久沒去過學校，都快忘記自己還是個學生，每天就待在家里刷刷題，還有洗碗，以及陪顧蘭看電視。

    聽謝北沅說，今天過后就是寒假了，顧禾翹課半個月的負罪感也總算是在聽到這個消息后緩和了一些。

    好，關于寒假的安全問題大家啊估計都聽煩了，我也不多說，大家注意就好。這個假期不長，但也不要玩的過火，寒假作業開學檢查，各科課代表如果沒事就可以放學了。

    說罷，周佳抱著一沓離開了教室，在她走后，九班教室里掀起一陣歡呼，大家都埋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宋媛媛轉頭看向自己后座空了一個的座位，有些擔憂：

    謝北沅，小禾還好嗎？我們可以去看看他嗎？

    在顧禾請假之后，原來好不容易按時上課的謝北沅也變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今天卻難得得準時到教室，還待了一整天。

    此時，謝北沅看著她，點點頭。他像是在思考什么，裝書的動作有些慢。

    最后，謝北沅隨手把書包扔去一邊，自己起身上了講臺。

    原本亂做一團的學生們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這邊，于是哄鬧的聲音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謝北沅在九班一直是個比較特別的存在，他話不多，很冷淡，不太愿意理人，除了跟顧禾玩得好的那些人，幾乎沒有別的同學跟他搭過話，更別指望他會主動說些什么。

    但現在，那個男生就站在講臺上，目光不閃不避地看著下面。

    他的氣質太過壓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來一場什么振奮人心的大型演講。

    但那人沒有演講者的激情澎湃，開口的語氣也是跟他人一樣的平靜淡漠：

    很抱歉，占用大家一點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23 03:44:06~20210724 02:47: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53809922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427722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zly 4瓶；奈奈子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7章

    下一站, 中心廣場，請從左側車門下車

    地鐵廣播的語音在車廂內響起，顧禾站在最后一節車廂, 倚著墻, 百無聊賴地低頭刷手機。

    他把手機上的APP都翻了一遍, 沒什么可看的, 最后手指停頓了一下，點進了學校論壇。

    顧禾好久沒進過這了, 現在首頁飄著的帖子幾乎都是因為放了寒假而開的歡呼樓，但一群啊啊啊中間，卻十分突兀地躺著一個：

    我靠，爺磕的cp成真了！！！

    顧禾看見這個標題就心里一跳，下意識地覺得這樓大概跟自己有關, 于是點進去看了一眼，里面的標簽果然是狼羊。

    標題下面，樓主在主樓連打了好幾排感嘆號, 最后一行才點到正題：

    姐妹們姐妹們，今天下午九班的事都知道了嗎？！

    歪個樓，狼羊是真cp這事不都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嗎，怎么還在這喊？

    別理樓上，我聽說了！天, 是真的磕到了。能讓孤狼那種性子的人那樣做的，估計是真愛了，讓我們祝福這對新人！

    什么跟什么啊？

    顧禾看得一頭霧水，他往下翻了好幾頁，底下的人全在喊磕到了，卻沒有一個人能給吃瓜群眾科普一下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他不在的時候謝北沅干什么了？

    顧禾心里貓抓似的癢癢, 而正在這時，列車進站，這一站上車的人多，進來的乘客幾乎要把車廂擠滿了。

    為了避免過于擁擠，顧禾努力往后面貼貼，下一瞬，原本站在他身邊的人拉了他一把，接著側身靠了過來。

    謝北沅的手支在顧禾耳側，將人護在自己懷里。

    顧禾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手拉住他衣角，另一只手繼續往下翻回復，希望能看到科普樓層。

    謝北沅這個姿勢，垂眸正好能看到顧禾的手機，他掃到了幾個字，突然抬手捂住了手機屏幕：

    別看了。

    顧禾愣了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

    是啊，正主就在自己眼前，直接問就好了，干嘛還要在論壇里找答案？

    思及此，顧禾揚起唇角，問：

    到底什么事啊謝北沅，怎么還神神秘秘的？

    謝北沅幫他摁滅了屏幕：

    秘密，別看。

    顧禾不喜歡被劇透，此時聽謝北沅這樣說，也欣然接受了：

    好，不看。

    謝北沅微微彎起唇角，他似乎是想說什么，結果還沒開口就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于是身子往前傾去，對著顧禾像是一個擁抱的模樣。

    顧禾下意識環住了他的腰。

    謝北沅很快穩住身子，后退半步，離開時側過了頭，唇在顧禾耳尖輕輕掠過，帶起一片薄紅：

    乖。

    顧禾耳朵又燒了起來，他左右看看，見旁邊的人都沒注意到這邊，于是抬頭飛速地在謝北沅唇角啄了一下，小聲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