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沒有,我沒有!王蘊臉色白了,但根本沒人聽他說話,他們都隨著上課鈴的打響而散了。 離開前,顧禾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森冷又涼薄,跟平時截然不同。 此時已經到了上課時間,顧禾進教室時收獲了同學們關心的目光,大家都看見了他明顯沮喪的表情,還有委屈極了的濕紅眼角。 小禾,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周遠杭趴在桌子上,側過臉小聲問顧禾。 顧禾抿唇,搖了搖頭。 王蘊怎么這樣啊,太過分了吧,誣陷你就罷了,還不依不饒。周遠杭有些氣憤。 沒關系的遠杭哥,我沒事。顧禾不想再提這件事。 周遠杭看他明顯不想回憶的模樣,嘆口氣點點頭,換了個方向趴著補覺去了。 顧禾唇角笑意淡了些,他掏出手機找見方子野的對話框,敲了兩個字: 多謝。 方子野顯然也在上課摸魚:多大事。 接著,他似乎又覺得別扭,加了一句: 別謝我,我還挺想看你翻車的,但你們那同學說話太難聽了,我看不過去,下次就不會幫你了。 嗯。顧禾回了他一個字就關了手機。 過了一會兒,王蘊也從外面回來了。班里同學對剛才課間發生的事多少都有所耳聞,因此看向王蘊的目光皆不自覺地帶了點鄙夷。 王蘊只覺得自己被數十道目光炙烤著,這種感覺幾乎要將他逼瘋,恨不得現在就奪路而逃。 他覺得自己有點在這混不下去,他怕被顧禾報復,他有點想逃離這個地方。 老師,我不太舒服,出去一下。 自習課教室里很安靜,顧禾率先伸手向看自習的老師示意。 他是年級第一包年用戶,老師對他也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點頭同意了。 顧禾站起身直接出了教室,同學們目送他一陣,而后下意識又看向了王蘊。 大家一致認為,顧禾是被王蘊惡心走的。 這也難怪,大家當了兩年同學,對班里的情況都心里清楚。王蘊就是班里最沒存在感的同學。 因為他自卑敏感又內向,在班里幾乎沒什么朋友,也就只有每次公布成績老師點名夸獎的時候能提到他。直到這學期王蘊坐到了顧禾旁邊,顧禾人好,干什么都總想著他,顧禾身邊的朋友也都愿意帶著他一起玩。 結果這次卻突然被身邊視為朋友的人捅了一刀,任誰都不會覺得舒坦的。 也就是顧禾溫柔善良,要是換成別的人被這樣對待,早就跟王蘊鬧起來了。 也是,要是換成別的人,王蘊可能都根本不敢干出這樣的事。 教室里的同學各自思量著,心思都沒在學習上。 顧禾那邊順著樓道上了天臺。他是真的有點悶得慌,需要上去緩口氣。 晚秋的風有些涼,顧禾攏攏外套,屈起長腿坐在了墻角。 所以之前論壇里的人也是王蘊? 顧禾自認自己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王蘊的地方,那他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就因為真實的顧禾跟別人眼中的顧禾不一樣?他真的那么惹人厭嗎。 也是,本來大家喜歡的就是他演出來的模樣,厭惡自己倒也情有可原。可如果有一天他演不下去了怎么辦,他將真實的顧禾暴露于人前了怎么辦? 他會被拋棄嗎,會被所有人討厭嗎,會失去一切嗎?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像王蘊一樣,指責他背叛他,然后一走了之? 顧禾心里泛上一陣nongnong的自我厭惡,他抱緊自己,只覺得今天的風冷的可怕。 顧禾在角落里待了很久,直到太陽快落山,天臺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抬眼看去,是王蘊。 王蘊半張臉都埋在陰影里,他兩手插兜,直勾勾看著角落里的顧禾。 你贏了。王蘊說。 顧禾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心不在焉地應著:什么輸了贏了的。 王蘊冷笑一聲: 還是你厲害,你到底有什么手段,把所有人都騙了過去?所有人都替你出頭,根本沒有人相信我! 顧禾這才正眼望向他,眼神中帶了些許憐憫,說出的話意外地平靜,沒帶什么情緒: 你該去醫院看看了。 顧禾是真心實意地給他建議,但聽到王蘊耳中就變成了嘲諷,他的表情一時有些猙獰,生平第一次有了動手的沖動,于是上前一把抓住了顧禾的衣領。 顧禾皺皺眉,想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對方還是讓他失望了。 王蘊用盡全身力氣拽著顧禾的衣領將人懟到了墻上,而后將拳頭高高揚起。他可能是第一次打架,高高揚起的拳頭在空中遲疑了一瞬才落下。 顧禾皺皺眉,都沒用什么力氣就止住了他落下的拳,隨后扯開了他攥著自己衣領的手,朝下一扭,王蘊這就慘叫一聲滾去了地上。 在他跌到地上時,外套口袋里還滾出了個什么東西。顧禾看了一眼,是一部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錄音界面。 顧禾唇角噙起一絲冷笑,似是自嘲自己還對這人抱有一絲希望。 王蘊看見自己的手機掉出來,大驚失色,撲過去就要將手機撿回來,可手還沒碰到,手機就先被一人踩在了腳底。 顧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異常,整個人都攜著一種恐怖的壓迫感,那是獨屬于顧禾的氣場。 王蘊下意識縮了手。 顧禾彎身把手機撿起來,在手里把玩著。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真誠發問道: 王蘊,我顧禾有哪里對不起你嗎? 他頓了頓,細細清算道: 你被方子野為難,我幫你教訓他們,讓他們給你道歉。你不會做的題我給你講到會為止,你復習來不及吃午餐,我每次都幫你帶,是我做的不夠好嗎?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王蘊被顧禾一聲聲的質問凌.遲著,他有些難堪地咬咬牙,語無倫次地接道: 所以這才是你的真實面目吧,我要讓大家看看,我要讓大家都看看! 顧禾聽著這話,突然就沒了跟他繼續糾纏的興趣。他把手上的手機摔去了墻上,力道很大,以至于手機摔了個四分五裂,屏幕碎成了渣,眼看著就報廢了。 王蘊臉色一片煞白。 顧禾用腳踢踢他的肩膀,示意他看自己。而后伸手指指門的位置: 滾,滾遠,馬上滾立刻滾,我不想在這動手。 王蘊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嚇得。 現在的顧禾太可怕,王蘊再不敢跟他硬剛,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天臺。 下樓的時候,他在過道里遇見了謝北沅。 謝北沅掃了他一眼,看著人滿身塵土的狼狽樣,又是剛從天臺下來,這就知道了要去哪里找人,于是抬步就往那個方向去。 但還沒走出去一步,他的袖口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謝北沅下意識甩開了王蘊的手,略帶了些嫌棄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蘊此時完全沒有剛才對上顧禾的那種咄咄逼人,他以為謝北沅也是被顧禾欺騙的那一類,一心想要把他弄清醒,于是小聲跟他解釋: 你能不能聽我講完?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顧禾真的很可怕,他剛剛差點打了我,還摔了我的手機,不信你等會兒上去看!你了解之后可不可以明天替我跟老師做個證?我真的沒有辦法了,不能再讓他猖狂下去了! 謝北沅一臉平靜地聽他講完,最后嗯了一聲,點點頭。 王蘊難掩喜色,睜大眼睛:你信我?你愿意作證? 你誤會了。謝北沅像看路邊的垃圾一樣看了他一眼,隨后淡淡出聲道: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 這話聽在王蘊耳中猶如巨石,他后退一步,臉色由青到白轉過一輪: 你也跟他是一伙的?我就知道!你們都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止在了嗓子眼,因為對面的謝北沅突然抬眼,其中神色是如狼一般的銳利: 你最好弄清楚,你在跟誰說話。 王蘊連退幾步,口中喃喃道:你們都瘋了 謝北沅懶得跟這神經病浪費時間,抬步往天臺走去。 身后的王蘊跑遠了,謝北沅聽著他的腳步聲,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蜷起。 他以舌尖輕頂腮,眉眼間都是寒氣。但這種凜冽感在他看見天臺上站著的那人時就盡數消散不見了。 顧禾兩個手肘撐著趴在樓邊,軟軟的頭發被風吹得亂舞。 謝北沅走到他身邊去,他沒刻意放輕腳步,顧禾聽見了,但沒回頭。 顧禾看著天邊成片成片的火燒云,又聞見了身邊人身上那種令人安心的草木香。 他輕聲問: 三哥,真心真的能換來真心嗎? 顧禾以為謝北沅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但令他意外的是,謝北沅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人可以,畜生不一定。 顧禾愣了一下,之后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被逗笑了。他頓了頓,又問: 那你相信王蘊說的嗎? 謝北沅側目看著他,唇角似乎彎起了: 我信你。 顧禾聽見這話,下意識回頭看去,這就撞進了謝北沅那雙濃重如墨的眼里。 彼時傍晚的微風拂過二人,碎發微揚,顧禾依稀從謝北沅的眼里看見了自己。 他幾乎有些慌亂地回過頭,手有些不安地攥緊了。 他害怕。 如果謝北沅知道自己真實的樣子,他也會離開自己嗎,會用跟王蘊一樣的厭惡眼神看著他嗎,還是再次認為自己被他騙了,再像之前一樣連眼神都不分給他? 書里說的是對的,越在意也就越患得患失。 最開始他只是覺得謝三很特別,也很難搞,他不像別人一樣喜歡他捧著他,這讓顧禾覺得有些挫敗。后來,顧禾下定決心使勁渾身解數接近謝北沅,他成功了,謝北沅會護著他會對他笑了,但顧禾害怕了。 他喜歡謝北沅,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哥哥,都喜歡。 可怎么辦才好呢,謝北沅愿意護的是他演出來的假人,以謝北沅的性格,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在騙他,估計永遠都不會再理他。 顧禾從來沒有奢望過別人看穿自己的偽裝后還愿意對他好。 連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別人又怎么可能。 顧禾垂下眸子,沒看謝北沅,一聲不吭轉身離開了天臺。 當晚,一中的匿名論壇又炸了,有人查了之前爆料顧禾的那個樓主的IP,結果不出所料也是王蘊。 這人是個瘋子吧?綿羊真的實慘了。 是啊,太嚇人了,抱緊綿羊。 我聽說之前他被校霸堵在廁所,還是綿羊去解的圍,第二天綿羊還拉著校霸去給他道歉了,就這他還說綿羊霸凌同學,嘖嘖嘖,綿羊一腔真心喂了狗呀。 呃,就我覺得有點不對嗎?校霸那樣的人,你們真的覺得校霸那樣的人會因為三言兩語乖乖去給他欺負過的人道歉? ?白眼狼你上大號說話。 是的。只有你覺得不對。 這個帖子在首頁飄了一整晚,直到最后有演變成網絡暴力的趨勢才被管理員刪除,但因為里面的人都在同一個學校,因此事情最后還是發展成了校園冷暴力。 第二天是王蘊的生日,這也是他過得最慘的一個生日。 這一天,九班的同學十分默契地誰都沒跟他講話,他之前攢下的那點人緣也盡數敗光了,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種獨來獨往的日子。 王蘊覺得自己似乎走在哪都被人指指點點,在廁所隔間的時候,外面人的閑聊內容也是他: 我是不敢跟他說話了。人家顧禾那么好的人都能被倒打一耙,我缺點太多了,真怕跟他接觸多了他哪天報警說我要殺他。 王蘊待在隔間不敢出去,一直到外面人都走光了才貼著墻回了教室。 他一整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生怕進門時會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或者一屁股坐到圖釘,再或者被鎖在雜物間出不了門。 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根本沒人會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也根本沒人會搭理他,大家都做著自己的事,仿佛有沒有他都一樣。 甚至在過道里碰上方子野時,對方也只會拋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然后從他身邊經過。 王蘊聽見他身邊的人問:哥,你不揍那小子嗎?你被舉報也是他干的。 王蘊心里一緊,但很快就聽到方子野嫌惡的一句: 老子嫌臟。 一整天,王蘊沒有遇上不測,放學時也很順利的離開了學校,去到甜品店打工。 他看著柜臺里的奶油蛋糕,有點饞,但他消費不了這么奢侈的東西,他還要帶著工資回去交給酗酒的爸爸和賭博的mama,他真是懷疑他這些親人都是上天派來害他的,不如全都消失算了。 王蘊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塊奶油蛋糕上。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卻連蛋糕都吃不上,說來,顧禾以前倒是送過他一塊蛋糕,只是那時他覺得惡心,直接丟到了垃圾桶里。 工作結束后,王蘊回家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他一個人低頭走在路上,滿心都是要怎樣把顧禾的真面目扒開示眾。 對,他還沒有放棄,顧禾把他害得這么慘,他怎么可能放過他。 直到王蘊的路被幾個人堵住。 那是幾個穿著花襯衫緊身褲的社會青年,他們壞笑著堵住了王蘊的去路,順便問他借點錢花花。 王蘊咬死說自己沒錢,但面前這幾人顯然不是什么善茬,拉著他就要進小巷子去教訓他。 王蘊哪有跟幾個大漢抗衡的力氣,他被推在地上,手死死摳著地磚,恍神間似乎看見了不遠處走過的一個人。 王蘊似乎看見了救命稻草,喊出的話都破音了: 顧禾!小禾!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腳步一頓,扭頭看過來,隨后就沖王蘊走了過來。 那一瞬間,顧禾在王蘊眼中就是天使,而后,天使笑著跟那幾個社會青年說: 哥哥們,他是我同學。 社會青年果然停下了拽人的動作,皺眉問:你什么意思? 王蘊以為顧禾還會像先前那樣,替他解圍,但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