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七姑，我剛往長青居跑了一趟，到了才知道您在這兒議事呢?！?/br>
    翡翠喜盈盈地說，“我是來報喜的，二表少爺考中了舉人，舅老爺府里要開宴席慶祝，夫人問您后日有沒有空過去?！?/br>
    這個時候開宴？樂則柔微不可查地皺皺眉頭，笑答，“翡翠jiejie告訴夫人，我后日過去?！?/br>
    翡翠猛灌了一盞茶就要走，“夫人找后日赴宴穿的衣裳呢，我得趕緊回去幫忙找?！庇旨被鸹鸬刈吡?。

    趙粉和翡翠正好趕了一個前后腳，她手里拿著一張紙和一本冊子，把紙雙手呈給樂則柔。

    “今兒榜下有流民鬧事，我耽擱了些功夫，七姑您瞧，這是今年的榜?！?/br>
    樂則柔連忙接過來看，瞧見第一個名字樂則憲，喜道，“六哥哥得了案首，回頭得好好恭喜他一番?！?/br>
    趙粉湊趣兒跟她一個個看下去，嘰嘰喳喳說誰是哪家的孩子，記不清楚的就翻一旁的冊子找。

    豆綠一直弄不通這些盤根錯節(jié)的姻親關系，但此時聽她們說話不由咋舌，“竟然十之八九都是認識的人，看來念書這個事兒還是得看世家傳承天賦，寒門小戶人家少有念書這根弦兒的。”

    趙粉也贊同地點點頭，“正是如此，所以自古有書香門第的說法。”

    樂則柔聽了她倆一本正經(jīng)的道理就搖頭笑，點點那張榜單，“你們江湖兒女心地單純，讀書哪有什么弦兒不弦兒的，不過是錢和好先生罷了。”

    她數(shù)著細長的手指講，“養(yǎng)一個進士出來要費多少銀子？就算這人萬事順利三十歲能中進士，家里就要養(yǎng)個萬事不做只讀書的閑人三十年。衣食住行，更別提一年的紙筆書墨，先生束脩，再少也要幾百兩銀，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擔的起的。”

    “就算一家人熬干心血耗著供著，好先生難求，無隅書院世家子弟就占了十之七八，余下的一二也往往是家中薄有資產(chǎn)送去的，只有零星幾個是寒門出身。”

    她兩手一攤，看看目瞪口呆的兩個丫頭。

    “一邊讀書一邊干活，還遇不到什么好先生，這樣下來寒門子弟往往考個秀才已經(jīng)千難萬難。此時家中能靠著秀才功名免了賦稅，還能有些別的進益，愿意苦熬著往上走的人就更少了?！?/br>
    豆綠聽著她的話慢慢皺起眉頭，擰著手絹問，“照您這么說，寒門便是天生出不了進士老爺了，也太不公些?！?/br>
    樂則柔大笑，“傻丫頭，別說世道公不公平，事實就在眼前擺著。寒門出進士，往往是祖父一輩極好的運氣攢下些錢財，勤勤懇懇供出一個秀才，秀才的兒子說不定能考進士做官。

    這得是祖墳冒青煙的家族才有好氣運，得沒有敗家子兒，且孩子都是讀書的料，這樣幾輩人辛辛苦苦才能供出一個官來改換門庭?！?/br>
    說到這兒，她也頗有些感慨，“而世家子弟，族學昌盛，即使父兄沒有中進士的，族中總有長輩金榜題名能提攜指點，要是書讀的好，即使家中窮些也有族里供著讀書。

    且世家子弟與寒門的眼界不同，尋常人家覺得能替人寫信賺家人日常就千好萬好，世家子弟想的則是做什么官。

    其實天資稟賦聰穎的人有許多，父親在時曾帶我去過礦場，賬房記性極好，算數(shù)連算盤都不用，但他家里窮，能當上賬房已經(jīng)是僥幸。他比咱家的人都聰明又能怎樣呢？只能埋沒了?！?/br>
    她突然想起了安止，林家小公子出口成文落筆為詩，可……

    趙粉忍不住插嘴，“但也有高隱這樣的人啊，可見寒門子弟還是能有讀書出路的?！?/br>
    樂則柔笑瞇瞇問她，“你可知高隱有過目不忘之能?！?/br>
    趙粉和豆綠都十分驚訝，趙粉更是脫口而出，“就這么一個糟老頭子……”

    樂則柔呷了一口茶，緩聲說，“別小看這么一個“糟老頭子”，他聰明極了，能從村子里考上會元的人，他是本朝頭一份，這樣的聰明人幾百年也未必出得了一個。

    其實他不算寒門，他的腦子就能抵得過所有家世背景?！?/br>
    高隱一個去縣里念書的窮小子憑什么被酒樓伙計接濟，他都連進去酒樓的錢都沒有。而且他能得到鄭相青眼，這不是單純過目不忘的讀書人能做到的。

    高隱太聰明了，聰明得令人側目，令人害怕。

    據(jù)說樂家當時也給過高隱銀兩極力拉攏，包括后來拜師鄭相也是樂家寫的薦信。如果高隱當年中了進士，不出意外就是樂家的派系了。

    “可惜……”

    可惜高隱當時還是太年輕，看不透世情，鋒芒畢露。一篇策論劍指世家，自己斷送了好前程。

    樂則柔沖兩個滿臉震驚的丫鬟笑笑，輕松地說，“不過他也有運氣，當年閱卷的有一位很狂傲的老先生，否則真不一定點他的會元。不說這些了，你找個小子明兒去碼頭一趟，我尋思著欽差快到了?！?/br>
    “對了，趙粉你對對榜紙上可有誰不是世家出身，咱們也去送份賀禮，封五十兩銀子。”

    ……

    運河上幾艘官船飛快地行著，六皇子站在窗前望著船外的陰雨嘆氣。

    江浙旱得厲害，京畿一帶卻連日大雨，皇帝嘴角長了一個火泡。

    六皇子也憋出來肝火，無他，樂則柔寧可把糧食都散出去也不愿賣糧給他籌錢，還把功勞都推到樂家頭上。皇帝朝會上嘉獎江南樂家在旱災里功績斐然，連著二皇子也十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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