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衛(wèi)昭說過的，他說用野菜和面蒸一蒸，挺好吃的，我也想嘗嘗。”

    劉秀云又道：“也請衛(wèi)昭來？”

    清辭被她點(diǎn)破也不惱，白皙的臉蛋因?yàn)槿疹^曬得發(fā)紅，胳膊上也沾著泥灰，偏她笑得溫煦：“是呢。我仔細(xì)想了下，那日我說話確實(shí)太莽撞了，還當(dāng)他是什么都不懂，其實(shí)阿婆您說的對，年紀(jì)越小的孩子，也很是有自尊的。”

    衛(wèi)昭雖然年紀(jì)小，但出生在可以算是扭曲的家庭里，性格難免敏感。

    這樣的小孩，對于旁人的一舉一動(dòng)，想的也多。

    劉秀云聽清辭這么一說，也記起衛(wèi)昭的好，話不過腦子便隨口而出：“認(rèn)個(gè)干弟也不錯(cuò)。”

    清辭卻冷靜不少：“他父母尚在，哪有這樣的道理？只是鄰居間的幫襯就夠了。”

    她說完，便去了衛(wèi)昭家中。本想請他晚上來家吃飯，但蔣氏說他一早就去了山上砍柴。

    清辭沒法，只能請蔣氏在衛(wèi)昭回來時(shí)告訴一聲。

    ****

    她這邊前腳剛走，何花就來了。

    何花那日回家后，越想越氣，跟劉大壯說了一下，二人一致認(rèn)為是被孟辭給耍了。

    畢竟孟辭他們都是見過的，早些年投奔劉秀云時(shí)，帶來了不少的錢財(cái)，將家中置辦的可好了。

    讓他們眼饞了好久。

    如今，她們住著的房子，可是老劉家的老屋。

    劉大壯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劉秀云過繼給兄長的。

    可他并不覺得這是個(gè)事兒。

    他爹娘也就是劉秀云的兄長嫂子死后，劉大壯和他的兒子劉胖可就是老劉家一脈單傳的香火，任誰都得高看他一眼。

    最好再乖乖地將家中好吃好喝的都送來，這才是正理兒。

    但他不敢跟劉秀云說，只能耳提面命地令何花去做，何花也樂得其成。

    畢竟，沒誰不愿意占便宜的。

    雖然在他們心里并不覺得是占便宜，而是理所當(dāng)然。

    何花這次學(xué)聰明了，一進(jìn)門并沒有扯別的，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耙棠福鞄蛶兔Π桑∨謨核蛲砩仙×耍堘t(yī)要花好些錢呢，我們家情況您也知道，拿不出來，只能麻煩姨母了......”

    她說完，便腆著臉將雙手伸出放在了劉秀云面前。眼睛瞇成一條縫，笑得尖酸又刻薄。

    劉秀云面露為難。

    何花便繼續(xù)道：“姨母你別怪我說你，你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呢？大壯跟你親還是那孟辭？難不成那些錢你還想存著給孟辭娶媳婦不成？我可告訴你，那可不成！我們家胖兒還沒撈著呢。”

    劉秀云的臉?biāo)查g沉了下去，她感到很憤怒。何花說的不假，劉大壯跟她有血緣關(guān)系，理應(yīng)是最親的。

    而清辭不過是她主家的姑娘，本應(yīng)沒什么情分的。

    可誰親誰不親，又豈是血緣能說明白的？！

    “家里的錢，都是孟辭自己賺的。他若想要娶媳婦，那也全是他的。”

    何花聽完這話瞬間就炸了，她擼起袖子就往屋里沖，一邊罵道：“只要我在，這件事就不可能！房子住著我們家的，還好意思不給錢？叫你聲姨母是給你面子，別以為可以賴賬，你不給，我就自己拿。”

    何花到底是個(gè)年輕力壯的小媳婦，一把便推開前來阻攔的劉秀云，沖進(jìn)正屋便開始翻找。

    劉秀云到底年紀(jì)大，又存了不想與何花鬧掰的心，掙扎著爬起便去阻攔她，沒成想又被何花一把推開。

    還未跌倒，就被清辭從后托住。

    清辭聽到家里的吵鬧聲就快步跑進(jìn)屋里，正巧看見劉秀云被推到的一幕，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她將劉秀云扶好，堵在門口。

    她向來是個(gè)脾氣好的，從未發(fā)過大火，可現(xiàn)在卻止不住似的，眼里都要冒火了。

    清辭努力壓著氣性道：“你將錢放下，今日的一切我就當(dāng)沒瞧見。”

    何花卻來了勁，并不想妥協(xié)，她也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cuò)了。

    眼前一老一少，在她看來根本就不足為懼。

    劉秀云她剛才見識過，就是個(gè)老人，力氣都沒剩多少，至于孟辭，之前說的好話都是瞎捧，其實(shí)就是一白白瘦瘦的小少年，就這副身板怎么跟她比？

    是以何花并未停手，仍舊翻箱倒柜。

    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是清辭一個(gè)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歸置好的。

    可被何花不到幾息就弄亂，徹底將清辭心底的火攪弄到頂點(diǎn)。

    她頭一次發(fā)狠，猛地上前，一把將何花推了個(gè)半倒，隨后趁她沒反應(yīng)，將她手中的錢袋奪了回來。

    何花捂著被撞的生疼的胳膊：“你、你敢打我？”

    清辭并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

    “我叫你一聲嬸子，也是給你面子。你若要跟我說房錢，那好，我也跟你好好掰扯一下。這間是老屋，院子都是破的，且不說能不能租出去，便是租，幾文錢也是你賺了。”

    “而我們住進(jìn)來的這幾天，光是你從我們這里拿走的小米和帕子，就白白讓你撿了不少便宜。”

    “你現(xiàn)在還一口一個(gè)賴賬，敢問嬸子，你何時(shí)能將從我們這兒拿走的米錢也還回來？”

    何花到底是個(gè)女人，先前再發(fā)狠，也是見人好欺負(fù)。如今清辭一個(gè)半大的小少年立在她面前，雖瘦弱，但氣勢猶在。

    何花是個(gè)欺軟怕硬的，不敢再在屋里亂拿，只道：“進(jìn)了我的肚子，你還想讓我吐出來？那可沒門！”

    何花說完便往外跑，回頭威脅道：“你們且等著，回家我便跟胖兒他爹說，你們欺負(fù)人，我要讓他給我討公道！”

    她之所以有底氣，正是因?yàn)榧抑杏袃蓚€(gè)男人。

    哪個(gè)不比這婆孫兩人強(qiáng)？

    清辭并不畏懼，甚至也大著聲兒道：“您最好告訴他，我倒是要看看，對長輩不敬，到底是誰占理。”

    劉秀云扶著腰哀聲嘆氣：“作孽呀！”

    清辭倒沒嘆氣，她回到屋內(nèi)快速地將里面藏錢的地方看了一遍，都沒少。她又將拿回來的錢暫時(shí)放回原處，等打開床頭的木匣子，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金簪子不見了

    “阿婆，這金簪子您動(dòng)過嗎？”

    “我沒動(dòng)過呀，那是夫人留給您的......糟了！肯定被何花拿去了！她在屋里翻了好久，我、我沒攔住她。”

    清辭沒再多言，追了出去。

    ****

    衛(wèi)昭在山上忙活了好一陣，砍了足夠的柴便往村里走。

    他人雖然小，但是勁兒大，懷里抱了好多，將他整個(gè)人都快掩蓋。

    胳膊上的傷痕還沒好，青青紫紫難看極了。

    他并不想讓人過多關(guān)注他的境地，不想讓人看低了去。

    可那人偏偏是清辭。

    衛(wèi)昭知道清辭是關(guān)心自己，那關(guān)心也讓他留戀的很。可他也一直忘不了，那日他被繼父暴打，清辭就從門邊經(jīng)過。

    她明明就看到了，卻若無其事地走遠(yuǎn)。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埋怨，可沒辦法控制。

    后來，他所有的怨氣隨著遞來的錢袋一同消散。

    但清辭又提起。雖然句句都是關(guān)心，卻讓他回憶起那日，目睹清辭離開后生出的類似被人拋棄的無助，與陣陣刺人的絕望感。

    就在衛(wèi)昭想著事的時(shí)候，耳邊又傳來熟悉的聲音，他幾乎是立刻就抬起頭，努力從樹杈里探出視線。

    隨即他便看到清辭在追著某個(gè)人，嘴里還喊著什么。

    他的情緒也跟著緊張起來，連忙往那邊趕去。眼見著被追趕的婦人離著他近了，想都沒想，就將懷里的樹杈一股腦扔過去。

    第12章 、第 12 章

    何花跑得早，壓根就沒想到會被清辭追上。眼見著身后的少年窮追不舍，她便生出股奇異的滿足感。

    當(dāng)年清辭初來劉秀云家時(shí)，他們都見過，小少年雖然身上臟兮兮，但是氣度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

    自家的胖兒在清辭的對比下，宛若見了鳳凰的雞。

    讓她在心里嘔氣了很久。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劉秀云家里遭了洪水，心想著這次他們便高貴不起來了。

    住在破屋里，定會連乞丐也不如。

    可沒曾想，她們頓頓吃的還是小米，院子里竟然還養(yǎng)上了五只雞......

    何花那剛剛得到平衡的稱桿再次歪斜，滿腦子都是撓人的妒忌。

    但眼下不同，她剛進(jìn)正屋就瞧見床頭的小木匣，打開一看，里面的金簪子差點(diǎn)閃瞎她的眼，她便二話不說揣進(jìn)兜里。

    到了她的手，就別想著再拿回去了......

    何花正美滋滋地想著，眼見著與清辭的距離越拉越大，正是開心的時(shí)候，誰曾想到，天降下一堆干樹杈，全部砸在了她的身上。

    “哎呦！”她慘叫一聲便摔在了地上。

    何花身上的衣物被樹杈刺破，直刺進(jìn)皮rou，疼得她眼淚直往外流，“誰扔的，怎么這么不要臉！我的金簪子呢？你這個(gè)小孩子，怎么走路的？你賠我的金簪子！”

    衛(wèi)昭沒說話，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陰冷冷，像在看守，等著清辭近前，這才往后退了半步。

    他垂在身旁的手蜷縮了幾下，有些緊張似的，擦了擦掌心的密汗，又不動(dòng)聲色地抬起眼皮，盯著面色泛白的清辭看。

    清辭跑了一路，累的臉上沒了血色，乍一看見摔倒在地的何花，心里一陣暢快。

    她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只順手拿起一根樹杈，為自己打氣似的。

    她拿著樹枝柱在地上，語氣頭一次兇巴巴的：“明明是我的，你若再顛倒黑怕，別怪我不客氣了！”

    清辭唬起人來還是像模像樣的，畢竟在鄉(xiāng)下住了幾年，對婦人們當(dāng)街罵架的場面也看過不少。

    又是男兒裝扮，雙眼一瞪，氣勢便出來了。

    何花呸了一聲，胡亂扒拉了下堆在身上的樹杈，瘸著腿跑走了。

    清辭沒來得及道謝，便一腳扎進(jìn)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