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地郁悶極了，早飯都沒吃撐就不吃了，捂著沒有完全變硬的肚子他遇到了姬滿齋，而姬滿齋也極其罕見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平和又挑剔，“丑倒也不丑。”

    謝天地：……救命啊……

    教師公寓里，蔣文彬坐在沙發(fā)上，頭一次覺得家里又大又空，像是有孤魂在游蕩，他搬出了一雙兒女，葉小娟也還是不肯回來，這次葉小娟……像是鐵了心了……

    心口一陣陣的抽疼，蔣文彬從隨身口袋里拿出藥瓶，倒了兩粒，卻是倒不出第三粒了，藥吃完了。

    蔣文彬又倒了倒藥瓶，空的，他看著掌心的兩粒藥片久久發(fā)呆，良久才用掌心包著兩顆藥片往嘴里一扔，藥片遇水即化，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彌漫，蔣文彬咳了幾聲，生生地把苦藥咽了下去。

    腰間傳來教書時(shí)久坐落下的酸疼，蔣文彬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臥室走去。

    臥室里不算凌亂，也絕對(duì)稱不上整潔，咋一看，好像還是往常的樣子，可想去找一張藥膏出來，卻是左翻右尋，哪里都找不到。

    腳上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東西，蔣文彬低頭定睛一看，是他前兩天翻出來的毛線衣，還太厚了，現(xiàn)在不是很合適穿，灰色雞心領(lǐng)，洗得很干凈，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彎下腰撿起毛線衣，多年穿著令這件舊衣服更加柔軟。

    這是葉小娟給他織的毛衣。

    葉小娟的手很巧，織的毛衣又好看又經(jīng)穿，天氣一冷，他穿著葉小娟織的毛衣出去，村里的那些小青年就沒有一個(gè)不紅眼睛的，搭著他的肩膀酸溜溜地說道：“多讀幾年書就是不一樣。”

    他那時(shí)候是怎么樣的？

    蔣文彬攥著毛衣，模模糊糊地想：那時(shí)候，他一定得意死了，全村最漂亮最能干的媳婦被他討到手了，讓他們羨慕去吧！

    蔣文彬拿出手機(jī)，手機(jī)通訊錄里聯(lián)系人不多，上頭第一個(gè)就是：a葉小娟。

    這是孫女幫他設(shè)置的，說這樣發(fā)生什么事，他就能最快地聯(lián)系到葉小娟，連孫女都知道，他最重要的人是誰，怎么他自己反而走著走著，就忘了呢？

    蔣文彬手指顫抖地按下?lián)芡ㄦI。

    電話那頭通了五下，接通了。

    “喂？”

    那頭是略有些陌生的開場，甚至于比他們夫妻當(dāng)年初遇時(shí)要更陌生。

    “我心臟病的藥放在哪兒？”蔣文彬生硬道。

    “在你左邊床頭柜的第二個(gè)抽屜里，里面有個(gè)白塑料袋，藥都裝在里頭，還有你的膏藥，都是新的，保質(zhì)期到明年九月。”

    這么些年，夫妻兩人常常冷淡，又時(shí)不時(shí)地爭吵，像這樣的對(duì)話卻是時(shí)常發(fā)生。

    無論她的心有多寒，她在他身邊一天，就好好地照顧他一天，從他的衣食住行，到他常用的藥品，她像照顧孩子一樣地照顧他，而他，也像個(gè)被寵壞的孩子一樣將生活中唾手可得的一切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

    “還有事嗎？”電話那頭葉小娟的聲音極力鎮(zhèn)定，但蔣文彬還是聽出了一絲顫抖，“離婚的事，你決定好了嗎？”

    藥的苦味揮之不去，蔣文彬張了張嘴又合上，兩片干澀的嘴唇貼在一起，重新張開時(shí)便有濕潤般的刺痛，他輕聲道：“小娟……我錯(cuò)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蔣文彬拿著那件舊毛衣，在這間凌亂的臥室里，他佝僂著懺悔他在這場婚姻中的過失。

    是，他曾在繁華都市中迷失了自我，因?yàn)樘摌s所以羞于承認(rèn)妻子的身份。

    是，他曾在婚姻中短暫地精神出走過，他并不像他宣稱地那樣全然無辜和忠誠。

    是，他曾貶低自己的妻子，無視妻子的訴求，用自大到可笑的自尊心來凌辱他的妻子。

    是，他曾在兒女面前將妻子對(duì)家庭的付出粗暴地歸結(jié)為每月不足三千的工資，而從沒有教導(dǎo)過兒女要尊重他們的母親。

    他終于肯承認(rèn)，他不是個(gè)好丈夫……

    “小娟……”蔣文彬緊緊攥著毛衣，嚎啕大哭，“我錯(cuò)了小娟……”

    電話那頭仍然是很安靜。

    葉小娟她也在哭，眼淚沖刷著她蒼老的面龐，她無需任何人承認(rèn)她的付出，也不需要誰來認(rèn)同她的委屈，她靠自己，她一輩子都靠自己，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她每一步踏出去都能踏踏實(shí)實(shí)。

    “蔣文彬，”葉小娟昂首挺胸，“我不原諒你。”

    正在桃樹下接落葉的杜程，忽然一道紅光晃晃悠悠地飛向了他，胸口一滯——隨即圓滿。

    鋪天蓋地的記憶像海浪一般涌來，猝不及防地將他幾乎要掀翻在地。

    *

    “丹宸子，”司命不可置信地指著酒杯，“這玩意會(huì)說話？”

    “開靈智了。”

    “怪不得，我就說絕非凡品！”

    司命垂涎三尺地伸手想去摸，被小酒杯大聲呵斥，“不許過來，我討厭你！”

    司命：“小妖怪……”他對(duì)丹宸子道：“快點(diǎn)化他，讓他化形！”他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口無遮攔的小妖怪！

    “萬物有法，他有他的軌道，我怎能強(qiáng)行點(diǎn)化，這般生殺予奪，非我所喜。”丹宸子拿了酒杯，給小酒杯倒了一杯酒。

    小酒杯：“好涼快啊！”

    “太涼了嗎？還是要溫酒？”

    “這樣剛剛好，這兩天太熱啦。”

    司命：“……”

    他怎么感覺丹宸子跟養(yǎng)娃似的。

    司命正要吐槽，掌心一熱，星盤guntang地發(fā)出預(yù)警，司命忙召出星盤，小酒杯看著璀璨的星盤“哇”了一聲，脆生生道：“真好看！”

    丹宸子回頭看了一眼星盤，心中還有些微妙之感，這可是小酒杯第一次夸他以外的東西好看。

    星盤密布星云，司命乾坤倒轉(zhuǎn)，牽出其中一條正金色的線，興奮地對(duì)丹宸子道：“丹宸子，你的運(yùn)氣來了！情劫已至，成神在即！”

    第59章

    凡人成仙渡的是雷劫， 丹宸子在下界是劍修，渡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一身狼藉地飛升上了仙界， 以為從此便過上仙人的逍遙日子，然而成仙之后才知仙人也并非永生不死， 他上界時(shí)， 仙界上像他這般飛升上界的仙人已經(jīng)悉數(shù)壽終，再入輪回， 其余仙界的仙人卻是個(gè)個(gè)有來頭， 一生下來就是仙人了，譬如司命便是， 他們這些仙人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

    丹宸子不認(rèn)命，仙之外另有神， 他要成神。

    仙人成神要渡的劫各不相同，花樣繁多， 全憑緣法，有的仙人直到壽終，也等不來成神要渡的劫。

    司命早為丹宸子算過， 丹宸子命中要渡的就是情劫。

    司命為丹宸子喜上眉梢，“兄弟，你可真是好命！”在司命心中，情劫不過愛一場， 悟一場，不痛不癢就能成神，劃算至極的買賣。

    丹宸子不露喜色，“情劫在哪？”他揚(yáng)頭望向枝繁葉茂的桃樹，“花倒是開得足。”

    司命拉著金線很尷尬， “這個(gè)……我雖是司命，仙人命盤也不能盡數(shù)推演，興許這棵桃樹不行，我明白了，必是你那情緣剛剛出世……你等著，我這就去游歷四海，幫你把那桃花仙子找出來。”

    司命說走就走，對(duì)丹宸子道：“你這殿里冷清，有個(gè)逗趣的小玩意也不錯(cuò)，不過我勸你還是趁早助這小妖怪化行，免得我將桃花仙子尋來，你這殿里連個(gè)侍從也沒有。”

    丹宸子單手蓋住小酒杯，企圖捂住對(duì)方的小耳朵，小妖怪可聽不得這個(gè)，“他若化形，我自是放他自由，怎可奴役使喚。”

    “好好好，你是天下最光明磊落的仙君，”司命收起星盤，“等我找人來制你——”

    司命消失不見，小酒杯好奇道：“情劫是什么？情緣是什么？成神是什么？”

    一連串的問題襲來，丹宸子放開蓋住酒杯的手，酒中清夜照出他柔和的眼，他只輕嘆了口氣，“好好修煉。”

    小酒杯心想：才不呢，修煉成了人形，丹宸子就要趕他走了，從今天起，他再也不吸收那些日月精華了！

    情劫……丹宸子拿起酒壺小飲一口，搖頭起身。

    “你又要走了嗎？”

    丹宸子回眸，“怎么了？”

    “能不能帶上我啊！”一向乖巧的小酒杯忽然有了焦慮感，每日呆在仙殿里看丹宸子練劍，吞吐日月靈氣的日子原來不是能天長地久永遠(yuǎn)不變的，丹宸子現(xiàn)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肯告訴他了。

    這可不好。

    小酒杯開了靈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丹宸子，他想永遠(yuǎn)都不和丹宸子分開。

    丹宸子想著，以后不知情劫能不能渡，既然劫數(shù)將至，說明他的仙齡亦是差不多了，帶上就帶上吧，于是長袖一展，將小酒杯藏入袖中。

    小酒杯開心了，他聞到丹宸子身上清冽的酒香，感覺渾身都舒展開了，“丹宸子，咱們?nèi)ツ睦锿姘。俊?/br>
    丹宸子失笑，“下界，不過不是去玩，是去辦正事。”

    小酒杯懵懵懂懂，“辦正事？喝酒嗎？”

    丹宸子忍俊不禁，是該帶他下去歷練歷練了，成日喝酒也不是正道。

    于是，丹宸君下界降妖除魔時(shí)，便時(shí)常聽到飛揚(yáng)的袖中傳來陣陣驚呼。

    “這個(gè)招式太好看啦！”

    “帥！”

    “丹宸子最棒！”

    被痛毆的妖魔們：折磨。

    溪邊水流潺潺，不遠(yuǎn)處歌聲詩聲不絕于耳，似是有人在集會(huì)，丹宸子手握酒杯，在清涼的溪水中來回滌蕩，小酒杯在水流中驚笑連連。

    “好涼好涼——”

    “丹宸子，”小酒杯大喊道，“你也下來玩水啊。”

    手腕抬起，倒盡杯中溪水，丹宸子囑咐他：“莫要吸入體內(nèi)，凡俗之物，有損修為。”

    小酒杯每天泡的都是仙界的頂級(jí)仙釀，丹宸子喝酒，給他倒一杯，丹宸子連飲半個(gè)時(shí)辰，他也能喝完一杯。

    “我不喝。”

    小酒杯忽然道：“咦，水里有酒味。”

    丹宸子放開神識(shí)，“今日是三月初三，凡間的上巳節(jié)，正行‘曲水流觴’，祈福免災(zāi)。”

    小酒杯也看過去，果然在溪水上流看到一群凡人，溪流中酒杯起伏，漂至誰的面前，便拿起酒杯，倒酒祝詞，兩岸有樂師奏樂，場面十分熱鬧。

    小酒杯看傻了。

    丹宸子靜坐一會(huì)兒，覺小酒杯仍在看遠(yuǎn)處凡人飲酒作樂的畫面，心道：小酒杯莫不是覺得跟著他太無聊了？成天都是降妖除魔，沒有一點(diǎn)樂子，他生性活潑，怕也是很向往熱鬧。

    “他們怎么都有名字啊，”小酒杯羨慕了，“你看，那個(gè)綠綠的叫碧波杯。”

    集會(huì)的是一群世家子弟，所用的酒杯也都非凡品，各有花樣，每一個(gè)都價(jià)值連城。

    小酒杯酸溜溜，“我怎么沒有名字？”

    丹宸子：“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