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墻成精了 第58節
雄赳赳瀟灑飛離,他飛啊飛,馬不停蹄地降落在市中心的一堵古墻上。 “喂,呆子。” 不滿的聲音傳來,“不要叫我呆子啦。” 雄赳赳樂了,“這都化形幾天了,你還沒想出名字?” “我想了,你覺得‘無敵’和‘霸道’哪個好聽?” 雄赳赳:“你別鬧了,這什么破名字!”烏鴉眼珠子一轉,“叫杜程吧,土木工程,多合適!” “土木工程是什么意思?” “抹墻的就叫土木工程,跟你可搭了,就這么定了。” “杜程……好像還行……” “我給你找到個解決缺陷的辦法。” 半妖對妖怪一通炫耀自己的能力,剛成精的妖怪聽得一愣一愣,內心很敬佩這個半妖朋友的見多識廣。 “那個妖怪人很好,脾氣也不賴,你客氣點,不要說奇怪的話,這種保命的秘法他肯定不會輕易說,不過你放心,只要你提起我的名字,那他一定會……” 雄赳赳說到一半就賣起了關子,急急地要走,讓妖怪朋友自己去上門找人。 他想調皮地逗這朋友一下,于是只說自己要去旅行。 他想象著從周隔海家里忽然跳出來,把杜程嚇一跳的樣子就很開心。 杜程是他見過最好玩的妖怪。 一堵墻,每天都不能動彈,還成天挺樂觀,身上有點靈力都拿來趕狗,大半夜的,一堵墻又要趕來撒尿的野狗,又要恐嚇過來嘔吐的醉鬼,活得很費勁,卻又很堅持,每天都在念叨“好想成精啊好想成精啊”,雄赳赳頭一次見這樣的修煉方法,差點沒笑得從天上掉下來。 沒想到還真被這堵傻里傻氣的墻給成功了。 雄赳赳一點也不嫉妒。 雄赳赳喜歡杜程這樣的妖怪,沒有壞心眼,也不自視甚高,看不起半妖,每次他說什么,杜程都用一種誠心的語氣夸贊他見多識廣,令雄赳赳都不由得驕傲起來。 天哪,他只是只烏鴉啊,竟然有人覺得他比老鷹還帥呢! 雄赳赳興沖沖地飛回周隔海那,他抖了抖羽毛,“等會我朋友就要過來,我躲在你這兒嚇一嚇他,你剛要向我打聽什么事?” 周隔海推著輪椅慢慢向前,拉起窗戶,邊關窗戶邊道:“是誰告訴你我的下落?” 空氣中的氣氛似乎變了,雄赳赳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安。 周隔海背對著他,還坐著一把輪椅,看上去毫無攻擊性,他叼著米都能吐得周隔海狼狽不堪,可是雄赳赳的每一根羽毛都倒豎了起來,他的嗓子不受控制地發出粗糙難聽的叫聲。 他是一只半妖。 他沒有能成精的能力,卻嘴硬地說自己只是覺得做半妖自在。 被無形的力量掐住細細的脖子時,雄赳赳拼命地掙扎,雙翅在空中亂顫,黑色羽毛似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用力絞下,破碎地纏繞住他的身軀。 周隔海臉色慘白,掌心猛地一蜷。 “嘩啦——” 面前的記憶在那雙細長的手結束般地一攥后碎成了無數碎片。 姬滿齋摟著杜程往后閃躲,杜程卻推開了他的手,直抓向其中黑色的碎片。 黑色羽毛在他手中如煙霧般消散了。 “這只是他殘存的執念。”姬滿齋道。 杜程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拳頭,他松開手,掌心里果然無影無蹤,抬起臉,所有的碎片都在不斷地繼續分裂,細細碎碎地化作煙霧,他們徐徐地升上天空,不知飄向何方。 杜程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 他想起來了。 他的朋友。 第一個朋友。 已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在這個世界上再不存在一點痕跡了,連輪回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么……妖怪死了就沒機會了呢?”杜程輕聲道。 姬滿齋:“世間的法則就是這樣。” “法則?”杜程聲音清脆地嚼了下這兩個字,他回眸望向姬滿齋,身后的碎片仍在繼續破碎,“我只聽過一個法則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姬滿齋靜靜看著杜程。 在他閉關的這段時間里,杜程長大了很多,他身上的少年稚嫩已經快如花苞外葉般悉數褪去,只有臉上的酒窩殘存了一點痕跡,眉心的痣紅得滴血,他的眼睛還是很干凈,面上的神情也依舊很單純,他聲音輕輕,語氣平淡,“我要替雄赳赳報仇。” “赳赳說你人很好,你人真的很好。” 他這樣笑著和周隔海說話的時候,或許周隔海都還沒擦干凈自己殺害雄赳赳的那雙手。 “我要讓他……”杜程仰起臉,燦爛一笑,“灰飛煙滅。” 第44章 妖怪之間的傾軋,姬滿齋已經見了很多,在周隔海的住處隱約感受到的妖氣,雄赳赳忽然的死亡,姬滿齋很輕易地就能聯想到那一間狹窄的公寓里曾發生了什么事,這種事對于他來說當然是見怪不怪,可對于杜程來說,這顯然超出了杜程的承受范圍。 碎片與煙霧在杜程身后飄散,姬滿齋看著他無垢的眼睛,他抬起手虛虛地遮住了那雙眼睛,“恨他?” “恨?”杜程品了一下這個字眼,“我不恨他。” “他殺了雄赳赳,雄赳赳已經沒有機會了,所以也要讓他失去自己的機會,”黑色手套擋住他的視線,他不知道姬滿齋為什么這樣做,是不想看到他的眼神嗎?杜程覺得不悅,他拉下姬滿齋的手,底氣十足地看著姬滿齋,“我覺得這樣很公平。” “我認為我的想法是對的,”杜程認真道,“所以就算你要阻攔,我也不會退讓的。” 他相信他說的應該更清楚了,也足夠尊重姬滿齋。 姬滿齋對他很好,他也會同樣對姬滿齋好,但這絕不代表姬滿齋擁有左右他思想的權力。 “我會阻止你做錯事。” 姬滿齋神情平淡,金色瞳孔依舊很溫柔。 杜程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么,我們就是敵人了。” 回憶碎得干干凈凈。 杜程從夢境里醒來,單手抓起一邊還沒從昏睡中醒來的歐陽玉,以超乎謝天地和白飄飄認知的速度,帶著歐陽玉迅速地跑了出去。 謝天地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壓根追不上腳程全開的小妖怪,只是伸手象征性地往前伸了伸,“喂……” 白飄飄反應得很快,裙子下的狐貍腳剛賣出去,身后一股無形的壓力傳來,她尾巴一緊,縮成一團,怯怯地回頭,“姬大大。” 姬滿齋面無表情,淡淡看了白飄飄一眼,白飄飄馬上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不該她摻和了,悻悻蹲下,“杜程就這么帶著人跑了,會不會出什么事啊。” 她話未說完,姬滿齋已經提步向前。 白飄飄啞然,哦,不讓她追,自己追。 cao場上,杜程讓昏睡中的歐陽玉靠在銹跡斑斑的單杠上。 妖怪成精后,其實原形就不再重要,即使被摧毀,對妖怪來說也無傷大雅,這就是成精的好處,他們獲得了自由。 杜程從來沒對妖怪使用過翻山印。 這枚印的威力在凝結時就已經初現端倪。 越是強大的武器,越是要小心地運用,姬滿齋把這枚印教給他,他不能隨意地濫用,所以他只對那些占有他靈力的凡人使用。 翻山印對妖怪到底會有怎樣的作用?會讓妖怪灰飛煙滅嗎? 指尖緩慢地結著已經熟悉的印。 淡金色的印在指尖停頓。 輕輕打出去,杜程相信他馬上就會見到周隔海。 可會出現什么樣的誰也無法保證。 漫長歲月里,他浸泡在人間煙火,見證了這個世界的變遷,竟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一點溫情的痕跡。 也許別人都不知道他的心是怎樣的空虛又冷硬,他又是怎樣虛偽地假裝能感受到快樂與悲傷。 事實是,如果他的心不是空的,他早就被寂寞給折磨得發瘋了。 雄赳赳是他的第一個朋友,雖然那時他根本不知道朋友的意思,雄赳赳離開的時候他也并不想念,雄赳赳出現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么說才能讓它高興。 朋友,他該有個朋友,那雄赳赳就算他的朋友吧。 別人怎么對他,他就怎么對別人,他只學到了這一點。 可是,“朋友”在雄赳赳和他的心里重量是不一樣的。 他根本不懂。 化作人形之后,那些情侶奪走的靈力一點點回到他身上,他的心才好像被逐漸重新填補一樣,剛化形的時候,他曾想過去殺掉那些奪走他靈力的人。 而現在,他雙手結著一枚威力無窮的印,對著面前一根破單杠卻遲疑地下不了手。 為什么? 他為什么變成這樣? 指尖微微顫抖,翻山印被強行收回體內,自作自受地在胸口用力彈了一下。 杜程感覺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疼痛。 胸口蓬勃地跳動,杜程雙手按住發緊的心口,他咬住牙,他想大叫想大喊,想將自己的胸膛撕扯開,看看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現在這樣軟弱?! 身后有熟悉的氣息靠近,杜程雙手抖了抖,他感覺到姬滿齋站在他身后,他沒有跑,如果姬滿齋要抓他,就抓他吧,他說過了,他們是敵人了。 黑色手套向前,遮蔽了他的視線,輕輕地蓋在他眼睛上,并不壓迫,卻讓人感到安全,他的手給他的眼睛搭了一個小房子。 杜程輕輕眨了下眼睛。 依舊是黑暗又安全。 眼睫再次扇動,急促地眨了幾下后,酸脹的眼睛里流出溫熱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