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來 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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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恒怕他不記得, 提醒:“就高中去了分校的那個。” 江現知道是誰。 他之前確實不太記得名字, 但唐沅前兩天做噩夢那晚才提過。 腦海里閃過她當時的表情,他眉眼一沉,轉頭便對其他人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言畢,他起身邊往外走邊問鐘恒:“在哪?” 鐘恒回來前已經問過,告訴他哪個廳,兩人快步往那邊走去。 要論身高,鐘恒不比江現矮多少,然而后者走得飛快,他有點跟不上。 繞過走廊拐了兩個彎,到聚會的廳門口,江現伸手推門,門剛推開一條縫,就聽里面傳來甜膩的聲音:“丁巧,打個招呼啊,唐沅也在呢。” 他眉頭一擰,正要推門進去,下一秒響起一道女聲。 似乎是那個叫丁巧的。 沒有憤懣,沒有質問,她的聲音柔和得有點沉重,幾不可察的顫意中仿佛帶著點說不清的情緒,是完全的善意和悵然:“……好久不見,唐沅。” …… 丁巧一聲好久不見,溫和得過分。 郭雅琳和其他人都愣了,她的態度,完全不像他們想象中那種,面對曾經欺凌過自己的人的憤慨和厭惡。 “這是唐沅啊。”郭雅琳像是提醒,“你不記得了嗎,你們高三的時候,不是還……” 她挑眉,拉長語音,點到為止。 “你是想說她霸凌我,逼我轉學,把我趕去分校區是嗎。”丁巧微微吸了口氣,開口。 郭雅琳眼里一閃,唇邊略微輕勾,正要順著話說下去,丁巧低頭,似是笑了一下:“我高中畢業后考去了很遠的城市,很久沒有回來,如果不是你們找我,我都不知道……” 她說著,抬起頭面對眾人,下一句讓滿廳靜了片刻—— “唐沅沒有霸凌我。” 江盈本做好她們拿過去說事的準備,因這突然的場景愣了下,不由轉頭看向身旁。唐沅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神色莫名凝重,筆挺的背有些僵直。 “你在說什么啊,不是她還有誰,她自己說要讓你在明致待不下去……” 和郭雅琳一起的一個女人忍不住開口,她看了眼唐沅,眼神飄忽,把唐沅叫來的那點小心思這會終于不藏了,明晃晃又迫不及待地擺到臺面上。 “我說了。”丁巧擰著眉,“唐沅沒有霸凌我。” 郭雅琳那群人臉上閃過尷尬,有人不知是想到什么,看向巋然不動的唐沅,她似乎對丁巧的反應并不意外,眼神一凝:“是不是她找你了?她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還是威脅你?你不用這樣,大家都在,難得聚一聚,你有什么話就……” “我說得很明白了。” 丁巧提高音量打斷,“我去分校,并不是因為唐沅逼我。” 唐沅眉頭微皺,出聲打斷她:“丁巧——” “沒事。”丁巧沉沉吸了口氣,看向她,“我真的沒事。” 掃視過在場一張張臉,丁巧緩緩道:“是我自己想去分校。” 郭雅琳身邊的女人從怔愣中回神:“開什么玩笑,誰都知道分校條件不如主校,哪有人主校不待跑去……” “因為我一直在被猥|褻——” 丁巧的聲音平靜又銳利,她看向她,看向他們每一個人,“這個答案滿意嗎?” 她好像就是為了這一刻,語氣沒有絲毫遲疑。 廳里死一樣地沉寂下來,在場的人全都僵住。 唐沅和其他人一樣背脊僵直,卻又比他們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猜到有這一刻,在她知道丁巧要來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她就預料到了這個場景。 喉間沉沉呵出一口氣,面對這樣大庭廣眾自揭傷疤,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動作。 丁巧看著被沖擊到的眾人,聲音一字一頓,站得比任何人都直。 “我繼父的兒子,和我一起特招進明致的那個老實人,他一直在猥|褻我。” “唐沅沒有霸凌我,是她,在我打算去死的時候,攔住了跳河的我。” …… 唐沅遇見丁巧那天,是高三預先補課時的某個傍晚,她在河邊正要跳下去。 那天下午,唐沅攔住了她。 丁巧哭得停不下來,唐沅問了很久,她才崩潰地全盤托出。 她的繼兄,那個木訥寡言所有人眼里的老實人,從高二下學期開始,一直在猥|褻她。 唐沅氣不過要替她找繼兄算賬,被她拉住。 丁巧不敢讓人知道,她媽身體不好,常年吃藥,靠著繼父才能活下去,她在家也總是被繼父叱罵。 想了幾天,唐沅幫她想到了去分校區的辦法。 然而丁巧的繼父輕易不會讓她轉學,那邊離家遠,去了就沒辦法幫家里做事。她更不敢讓別人知道繼兄的事,一直不停地哭著說,被人知道她會死的,會活不下去。 看著抓狂處在崩潰邊緣的丁巧,唐沅沒有辦法,最后只能對她道:“我趕你走吧。你要是被我趕走的,你家里人,繼父也好繼兄也好,都不會說什么。” 于是她們吵了一架,丁巧沖撞唐沅,唐沅當眾放話要讓她在明致待不下去。 唐沅去找她小舅,拜托了小舅很久很久,才把調動的事定下。 一切都很順利。 丁巧“得罪”了學校有權有勢的人,被逼轉去分校區。繼父嫌她惹事生非,還好到了分校區仍舊有書讀,獎學金也不變,罵罵咧咧地讓她去了。 她的繼兄更是沒能察覺什么。 丁巧名正言順地住校,按時把獎學金一分不少寄回家,她繼父根本不管她回不回去。分校和主校課時安排錯開,放假她就出去打工,他的繼兄忙于學業,沒辦法再繼續sao擾她。 幫她轉學,幫她申請其它補貼。 甚至因為她膽小怯懦,不敢讓人知道被猥|褻‘丑事’,害怕被繼兄發現她在反抗,就連轉校這件事的原因也扛下。 唐沅付出了一個十幾歲少年人的所能,用盡全力地,送她逃出了生天。 …… 這一場匆匆聚起的鴻門宴,在丁巧自揭傷疤的舉動中,尷尬又荒唐地散場。 唐沅和丁巧是最先離場的,在那些人緩過來之前,她們就先抽|身離開。 河邊的風帶著些微涼意。 唐沅和丁巧靠著橋壁,彼此都沒說話。 江盈已經先回去,她本來不放心,得知江現會來接唐沅后,這才拖著緩慢的步子走了。 握在手中的手機不時亮起,唐沅瞥了眼,并沒打開。 今夜,各個同學群里,大概都要為這樁陳年舊事sao|動。也好多人給她發消息,她把聲音關了,迎著河風長長地抒氣。 “這好像我跳河時的那條河。”丁巧忽地出聲。 略帶玩笑的話,唐沅勾唇,卻不知該笑不該笑。輕輕斂眸,她看著河面,過后沉沉道:“你今天干嘛要來這一趟?” 這樣的聚會,其實可以不來的。 唐沅是知道她要來所以來,而她…… 丁巧笑了下:“我還覺得我來的太遲了。” 高三那一年,托唐沅的福去了分校,她躲避外界的一切,什么都不聞不管,畢業后匆匆逃離那個家,這些年遠遠地將滸城丟在身后。 如果不是這些人找到她,她還不知道。 因為她那時的怯懦不敢讓人知道,唐沅背下了“霸凌” 的罪名,真的沒有解釋過一句。 后來的這些年,為了她的名聲,也始終守口如瓶。 她沒有做錯什么,卻一直被錯的一切包圍著。 “……對不起。”丁巧歉意真摯,“是我自私,連累了你。” 只顧著自己躲,自己逃,卻忘了替她背了黑鍋的唐沅會是什么處境。 后來的這些年里也一直在做縮頭烏龜。 “她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就想著,是該見見你。” 她有點哽咽:“真的很對不起,也很謝謝你。” 唐沅眉眼淡淡,輕聲道:“都過去了。” 不想氣氛這么低沉,她轉移話題:“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丁巧說挺好:“我媽在我大學的時候去世了,我和那個家早就斷了聯系。我去了很遠的地方讀了很好的大學,讀書的時候還去了山區支教,教了很多小朋友。閑下來的時候出去看風景,我打工做家教,自己攢了蠻多錢,現在年薪也很高,去了很多地方。” 唐沅真心地笑了笑:“不錯。” 漆黑的河面粼粼泛著暗光,像要破開那沉色。 她們第一次真正接觸是在河邊,多年后這一次還是。 兩個人吹著夜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其實她們并不是很熟,但因有過一段特別的回憶,言談間像是熟識的老友。 聊了好久,時間差不多,唐沅看看天色,站直:“我該走了。” 今天來這個聚會,原本就是想和丁巧見一面,事情到此已經結束。她問:“你住哪?” 丁巧說:“我訂了酒店房間,開車過來的。你呢?” 唐沅朝馬路對面指了指:“我……男朋友在等我。” 她們出來沒多久,就收到江現的消息,他的車就停在對面等她。 丁巧也放心下來,兩人說著最后的閑話,一起提步。 她的車在路邊,就此道別分開。 拉開車門,她忽地出聲:“唐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