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佬的小娘子 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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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聿恂道:“嫂嫂,這是陛下親賜給大哥的宅子, 以前是某位郡王的府邸。” 甄晚凝朝他點了點頭,然后慢慢望向那個中年管家。 “國公大人呢?”她問。 鎮國公府的管家倪寬本是宮中有品級的宦官, 宋仝受封鎮國公,得新帝賜宅后, 內侍省特意選派他來任鎮國公府管家。因他身份特殊, 府里的下人們幾乎沒人敢不聽他的差遣, 連主子鎮國公宋仝日常對他也是三分敬重。 在宋仝家眷來京之前,倪寬一直以為自家主母是鄉下農婦出來的, 定然是一副灰頭土臉,上不得臺面的寒酸模樣, 便壓根沒將她們放在眼里。 直到方才甄晚凝在貼身嬤嬤的攙扶下施施然抬步下轎,芳容初現,光彩耀人,雍容華貴, 氣度不凡, 天人之姿讓倪寬一時看傻了眼。 而從另外兩頂轎子中走下來的兩位年輕婦人, 一位亦是貌可傾國,氣質脫俗,另一位雖姿容比不上前兩位,但勝在姿態動人,惹人憐愛。 再看一同下轎的那些個孩子們,男孩子個個高大俊朗,精神樣貌更勝京中那些世家子弟,而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那個女孩更如同一朵備受呵護的嬌花,俏麗明媚。 若不是他們身上所穿衣裳料子稍微落了俗,繡工不似那般精致,衣裳樣式和色彩搭配也比不上京里時髦,倪寬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宮中,眼前所見正是宮里的各宮主子和她們所生的皇子公主們。 倪寬內心震撼,不敢再小覷她們,此時見甄晚凝語氣不善開口問話,他立時恭敬回答。 “回夫人,國公大人一早上朝到現在也沒回府,許是被留在宮中議事呢。” 甄晚凝若有所思,轉頭望向李聿恂:“聿恂兄弟,你覺得此話可有假?” 李聿恂眼神微微一轉,答道:“回嫂嫂,倪管家是宮里派來幫助打理鎮國公事務的內官資歷老練,行事周全,他的話定當無假。” 甄晚凝立時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語氣和悅地對倪寬道:“晚凝初來乍到,一路風雨兼程,著實疲憊,若有不小心得罪之處,還望管家大人您多多擔待。” 倪寬縱然是宦官,但見嬌貴主母如此溫柔對自己說話,如何經受得住,立時就恭敬從命,神色態度大為轉變。 甄晚凝笑著走到藍瓔身邊,極其親近地拉起她的手,對倪管家道:“此乃李侯爺的夫人,出自熙州梅城縣藍氏。藍夫人同我親如姐妹,往后她來府里不用通報,直接帶她見我。” 倪寬點了點頭,笑道:“原來這位就是李侯爺的夫人,總聽侯爺在國公爺面前念起,果然似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不愧是藍老先生的嫡女。” 藍瓔見他行事圓滑,又會說話,是個能做實事的管家,倒也不覺得討厭。 她客氣道:“我等鄉下來的粗鄙婦人,當不起管家大人如此謬贊。只是我jiejie和孩子們,還望管家日后多多費心照顧才是。” 寒暄過后,李聿恂自帶著藍瓔和自己兩個孩子離開鎮國公府,沿著長街走了一會兒便到定南侯府。 相較于郡王府改成的鎮國公府,李家的定南侯府則顯得小巧許多,但也是帶了好幾個小園子的闊大宅院,景致也更加精致。 若不是恩慈吵著要轉一圈,藍瓔其實很想立即沐浴,上床好好睡一覺。 才走了不到一半,李聿恂見藍瓔興致不高,恩慈也有些走不動,便帶著她們娘兒倆回去主院。 主院是個寬寬大大的兩進院子,有獨立院墻,墻外是半月湖,墻內也是處處風景。當初得了這個宅子,李聿恂一眼便瞧中這個院子做主院,讓人重新修葺了一翻,屋里的家具擺設也都精心布置過。 藍瓔進了這個院子,果然喜歡,難得朝李聿恂露出一個笑臉。 帶的行李雖然還未到,但屋子里一切都是提前準備好的,使喚的奴仆也是一大群,藍瓔如愿泡了個熱水澡,爬到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她歷來有認床的毛病,這回換了地方卻沒有任何不適應的感覺,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夢里幾番浮沉,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 鎮國公府與定南侯府僅只一墻之隔,但面積卻比定南侯府大了遠不止一倍。兩家雖是鄰居,距離卻隔得很遠。 當藍瓔在夢里逍遙的時候,甄晚凝卻越睡越清醒,滿腹心事,胸口就像壓了一塊石頭,怎么也放松不下來,于是她干脆起床重新梳妝。 天色尚早,才過午時,甄晚凝見院子里的幾株海棠樹花開得正盛,便命人在樹下擺上桌椅,一邊飲茶一邊賞花。 她一個人正清凈之時,管家倪寬忽然進來,稱宋仝派人傳了口信,在宮中陪皇帝用完午膳便回。 甄晚凝恍若未聞,仍然低頭品著茶,神色淡淡,悠然自得。 倪寬在宮中二十多年,從未見過這般從容自在的世勛之家主母,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態仿佛自家權傾朝堂的夫君也只是空中飛過的一只蝶,根本無足輕重。 倪寬愣了愣,又將方才的話重復一遍。 甄晚凝緩緩轉身望著他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倪寬聽了這話,更是一愣,惶惑地看著甄晚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甄晚凝道:“還有何事?” 倪寬道:“夫人,國公爺既專門派人傳回話來,那您是不是該到二門處等著迎一迎?您或許不知道,這是京中一般勛貴人家都該有的規矩呢。” 甄晚凝心中冷笑,前世皇帝翻我的牌子,我都不一定樂意去迎,你一個國公爺,倒擺出這副架子! 倪寬見甄晚凝冷著臉不做聲,便道:“不光是夫人您,連同梅夫人還有先前皇上賞賜的兩位姑娘也該去呢!” 甄晚凝問道:“那三個孽障要不要去呢?” 倪寬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三個孽障就是三位嫡出公子,他立即笑道:“若在平時,那倒用不著。不過今日乃是第一次,把諸位公子都叫上,國公爺回來看到必定歡喜呢!” 甄晚凝笑了笑道:“很好,那就煩請管家大人吩咐下去,讓該去迎的人都去二門守著,恭恭敬敬等咱國公爺回府。我么,今日疲得很,先歇會兒。” 倪寬:“這……” 若是主母都不去,其他人去得再齊那還像個什么樣子? 甄晚凝說完擺了擺手,靠在藤木椅子上幽幽閉眼,微風吹過,海棠飄飄花瓣撒落在她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美。 鎮國公宋仝從宮中出來后便急匆匆騎馬回府,到二門忽見一群人站成一排鄭重其事在迎他。 他一眼便知這是管家倪寬的主意,雖不怎么贊同這般興師動眾,但一下見到這么多人,心里還是喜悅的。 宋仝的眼光一一掃過宋辰、宋徵、宋胤、宋寅,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再看向袁若梅和宋祈母子,最后目光從新帝賞賜的兩名美姬身上快速略過。 “夫人呢?”他問。 倪寬見他神色陰沉,緊張道:“夫人說她趕路,疲得很,因此在歇息。” 宋仝聽了這話,眉頭微微一皺,抬步跨過門檻,徑直朝甄晚凝所居住的院子走去。 一進院門,他便見到自己的發妻穿著一襲華美的櫻粉色繡花對襟長裙,烏發上插滿金玉釵飾慵懶地側身躺在藤條椅子上,一柄煙青色紗質團扇輕輕蓋著她的臉,卻掩蓋不了扇下那雍容美艷的絕世面容。 宋仝得意地笑了,大步走過去,彎身將甄晚凝輕松抱起,直接就往屋里走去。 團扇落在地上,落在宋仝懷中的甄晚凝鳳眼微怒,目光斜睨著看他,神情倨傲,但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流露出幾分嗔怪的笑意。 宋仝穩穩抱著她踏上臺階,一腳將門踢開,進了屋又用腳將房門帶上。 院子里伺候的嬤嬤丫鬟全都嚇壞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跟著進入院子的倪寬趕緊打著手勢讓所有人全都退到院子外面守著,自己也守在外面,隨時觀察里面的動靜。 屋里傳出宋仝和甄晚凝對話的聲音,宋仝的說話聲從未有過的溫柔,甄晚凝的聲音卻是淡淡的,冷冷的。兩人的對話聲時高時低,中間聽著似是吵了起來,又忽然變得悄無聲息,陷入一片漫長的寂靜中。 倪寬望向喬嬤嬤,畢竟她伺候甄晚凝的時間最長,也最得信任。 “應是無礙了吧?”倪寬問。 喬嬤嬤搖頭道:“里面這般安靜,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九十七章 王爺 倪寬很是困惑, 難道非得兩人吵吵鬧鬧地打起來,才是好的? 可自家主母瞧著端莊大方,并不像那等兇惡悍婦, 而鎮國公宋仝英勇威武,行事霸道,也全不似懼內之人。 喬嬤嬤道:“夫人性子執拗,可沒那么容易消氣。” 倪寬深深點頭,夫人的脾氣只這半日他已經深刻體會到, 想了想, 他沒再等下去,搖了搖頭走了。 鎮國公只需安慰一個正室夫人, 而他身為管家還得去安撫其他人呢。 寬闊的屋子里光線斑駁,宋仝摟著甄晚凝躺在床上歇息, 兩人皆衣衫完整,面色通紅。甄晚凝滿是不甘地想從宋仝懷中掙脫, 可每次稍一動, 就被宋仝一雙大手圈錮住, 動彈不得。 夫婦倆個不言不語默默對峙良久,宋仝打起了呼嚕, 甄晚凝也在他那震天的呼嚕聲中感到沉沉的困意,趴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搬到京城沒幾日, 藍瓔收到富昌伯府送來的請帖,伯父藍渭鄭重邀李聿恂一家去府中赴家宴。 因小兒子李瀾太過年幼,長時間帶出門不方便,李聿恂和藍瓔便只帶了恩慈去富昌伯府赴宴。 富昌伯府仍然同藍瓔前世記憶中的一樣, 仿佛完全沒有變化。 變化最大的要屬藍渭和魏夫人, 藍渭頭發斑白, 背影微駝,顯得極為衰老。魏夫人也不似印象中那般顯赫尊貴,一眼瞧著亦是疲憊蒼老,只因出身高門,行事說話仍有威嚴莊重的大家主母風范。 藍渭和魏夫人見了藍瓔,顯得極為客氣,卻并不親近,倒是對待定南侯李聿恂要明顯熱絡許多。 整個富昌伯府,唯有堂兄藍彥修夫婦給藍瓔一種莫名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同前世她初見藍彥修一樣,讓她倍覺安心和親切。 藍彥修見到恩慈也歡喜得很,將小姑娘高高抱起,逗得她咯吱咯吱笑個不停。 除此之外,藍瓔如意料中那般見到了陳明楷和藍娉婷夫婦,以及他們所生四個兒女。最大的那個是個俊俏的冷面公子,名喚陳遇,比恩慈大兩歲,見恩慈舉止粗野,隨意大笑,全無世家貴族女孩兒該有的矜持,因此對她很是嫌棄。 藍娉婷命他上前同meimei打招呼時,他顯得極為敷衍,不情不愿的樣子讓藍瓔見了很是好笑。 藍瓔忍不住笑了,恩慈也跟著笑,母女倆燦若驕陽的笑容讓陳遇不知不覺紅了臉龐。 這一歡樂的氣氛讓平西王府和定南侯府兩家頓時變得親近起來。 藍娉婷上前拉住藍瓔的手,喚了一聲“四meimei”,藍瓔也親切叫她“三jiejie”。兩人執手相望,滿眼笑意,這種熟悉的情形讓藍瓔有種回到前世的感覺。 她不覺抬眼望向陳明楷,恰好陳明楷也淡淡微笑著望著她們姐妹。 如今陳明楷獲封平西王,不論爵位還是官職都遠遠高于岳父藍渭,因此整個富昌伯府的人看上去對陳明楷都極為敬重,除了敬重,藍瓔覺得藍渭對這個女婿還有一種小心隱藏的畏懼。 而陳明楷對藍家人也沒有刻意表現出親近的舉動,同藍娉婷也是相敬如賓。整個夜晚他夫婦之間任何時刻都沒有半分“授受不親”有逾禮法的舉動,至少藍瓔沒有發現。 李聿恂卻全不在意這些,當旁人不注意時,他便要去找藍瓔,沖她溫柔一笑,拉著她的手,問她是覺得冷還是熱。藍瓔有些不耐煩時,他便忍不住捏她的臉,哄恩慈一般哄她。 每到這種時候,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著他這一對行為曖昧的年輕夫婦,唯有堂兄藍彥修夫婦倆朝他們投來歡樂打趣的目光。 這一頓晚宴挨到最后,藍瓔已經感到索然無趣了。 當她正百無聊賴望著寂寥星空猜測時辰時,陳明楷靜靜站到她身后。 “許久未見,不知老師和師母在梅城縣一切可還安好?”他淡淡開口道。 藍瓔微微一怔,當她和陳明楷單獨相對時,竟有些莫名的緊張和不安。 她如何不知,這全是因為上一次他在半夜將她帶走,那一夜已經徹底改變他和她之間的關系。 因這不清不楚的一夜,藍瓔無法坦然,不論是對陳明楷還是對李聿恂。 藍瓔有些緊張,眼角余光不安地尋找李聿恂,嘴里只敷衍般“嗯”一聲。 陳明楷表情淡然,凝神望著她,問道:“可我聽說老師已將青山書院關閉,對外宣稱再不開館收徒,此事——當真?” 說到最后四個字時,他的聲音突然有些輕微顫抖。 藍瓔道:“爹爹病了一場,精神和身子都不比以前,關了書院正好在家安心調養身體。” 陳明楷輕輕轉過頭,神色落寞地望著遠處的樹木,低聲道:“想來是我這個學生叫老師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