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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危凌春手中緊緊攥著那紅瑪瑙手釧獨自偎在榻上,瞧著危宋做了一晚上的針線。 其實危凌春知道,她們家中并不富裕。危凌春心智早熟,對于那些漂亮物什其實沒那么多的追求,對于手中這串手釧也只是出于人皆有之的愛美之心多看一眼,此刻她攥著這暗紅色的珠子,胸腔間有什么極為酸楚的東西在緩緩發酵。 阿娘說了,她是客。 她是客,她沒有親人,她唯一的親娘不要她了,這煢煢天地間,就只有她一人, 每每看見鄉鄰間的孩童吵鬧著要一串甜蜜誘人的糖葫蘆,可那孩童的母親卻嫌棄孩子將錢浪費在無聊的零食上,不愿掏錢給孩子買下時,危凌春的心中竟然莫名地生出幾絲羨艷。 而這一幕又被危宋看見,她二話不說,徑直去那小販身前買下了好幾串糖葫蘆,直接塞到了危凌春的手中。 危凌春還記得那天的糖葫蘆的滋味,那么多的糖葫蘆,將她的牙酸得疼了好幾天。 慢慢的,她再也不將自己的情緒表露上來,她好像也沒有了特別喜歡的東西。 危凌春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她與危宋之間也不過是普通的“客”與“主”的關系。 直到那次危宋的突然消失。 危凌春恍然發覺唯一和自己有聯系的人也不見了蹤影,她不知道危宋去了哪里,只能頹然無助地在老巷間尋覓。 突然,她回憶起之前有一次,危宋瘋了似的醉酒,危凌春咬著牙躲過酒盞,卻被危宋反手推翻到了地上,危宋的神情帶著狠辣。 “你恨你娘嗎?” 危凌春一時恍惚,搖搖頭:“不……我不……” “我說的是你親娘!”危宋不待她說下去,旋即厲聲打斷危凌春顫抖的音調。 危凌春不知說什么,只看著危宋那猙獰的面容,她試探道:“恨……” “恨?”危宋瘋了一般大笑起來,“確實該恨,那樣狠心一個人吶。” 良久,危宋的大笑終于暫時停歇,無邊的沉靜中,危宋突然嗤笑著仰起頭,似乎厭惡至極甚至不愿再看一眼危凌春:“你說——她會放過我們嗎?” 彼時危凌春沒來得及多想,只希望盡快讓危宋平靜下來,而此刻,一切都翻了篇章,只余危凌春一人留在原地,孤獨無依的她突然開始細細咀嚼起了這幾個字眼。 “放過……” 放過什么?為什么放過?放過誰? 危凌春似在陡然間被抽走了最后一絲力氣一般,她癱在老巷攀滿爬山虎的圍壁旁,眼眸一點一點地暗淡下去。 “所以——你就覺得是太后沒有放過你阿娘,所以想來找太后報仇?”蘇小小聽完道。 許是多年沉積在心的悲郁傾訴出來的緣故,危凌春倏地感覺到一陣釋然,她向后微微仰頭,以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暖黃的光暈覆蓋著她的面頰。 “不,不是報仇。”危凌春的嗓音很輕,“是還債。” 蘇小小突然抓到一個點:“可是……你為什么不恨你的父親?” 危凌春淡淡道:“死都死了,死人有什么好恨的。” 屋內一時沉靜,良久,危凌春抬起下頜,對著阿言笑道:“她可真是一個無情的人不是嗎?” “只是,還有她……” 蘇小小知道后面這個“她”指的是危宋。雖然危宋一開始便與危凌春劃定了界限,但人心總是rou長的,更何況這還是撫養長大的情誼,危凌春肯定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將對危宋產生了深厚情感。 而今日,危凌春又明明白白地看見那個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人再次出現,危凌春聰慧,怎會想不通這一切。 危宋恨上了鄧憐,便想讓鄧憐的親生女兒去殺了鄧憐,那句放過,那次失蹤,皆是為了讓危凌春去替她完成那個不可言說的心愿。 而如今,危宋卻又顧自反悔了,她把危凌春放到了哪里呢? “我回來啦!”突然間白婼的聲音穿透這屋室,房門被猛地推開,伴隨著陽光的撒入,白婼逆著陽光將手中的東西高高舉起。 陽光下,一把木簽上串著顆顆紅瑩飽滿的山楂,表面的糖稀清透,在陽光的折射下煞是好看。 …… “你把我扯出來干什么?不是你讓我出去買點吃了能讓心情好的食物嗎?”面前的大門緊閉,白婼有些不滿。 蘇小小和白婼二人并肩坐在這大門前的石階上,大門被蘇小小關得牢靠,屋內只余下了危凌春和阿言兩人。 白婼買回來的糖葫蘆口感倒甚是不錯,凍干的糖稀配上新鮮的山楂,吃起來又酸又甜,甚是開胃。 蘇小小咬掉一個山楂,不欲回答白婼的問題,只轉移話題問道:“你怎么去買了這么久?” 白婼一拍腦袋:“對了,我出去時遇上了——” “還愣著干什么,快啊!” “不好了!快去找大夫!” 一群丫鬟神色慌張,音調崩得緊極,蘇小小忙攔住一個:“這是怎么了?” 丫鬟急得跺腳:“蘇姑娘不好了,太后、太后她突然暈了過去!” ☆、陽春面 太醫很快就趕來了,極為熟稔地令太后的丫鬟們先行備火煨藥,危宋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 白婼扯扯蘇小小的衣袖:“太后這……該不會是危凌春做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