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結難解(八)理論 下
“臣妾不知君上到底是有何道理,但臣妾以為,在下令杖斃宮女的那件事上,分明就是君上不分青紅皂白、草菅人命!” “放肆!” 夏卿云登時怒目而斥。 可這話才脫口而出,他便立即后悔了。 因他打從繼位之后,便一直在努力在為自己樹立國君之威,用心的去適應如何成為一個萬人之上的君主。 “大膽”、“放肆”這類的話最近他似乎是用的太多了,以至于已經成為了習慣。 可她是他的小丫頭呀,他為何在她的面前也要裝作這副威嚴的人君之勢。 他們之間的相處,不是應該更加自在,更加親近的嗎? 就像原來一樣...... 鈴蘭也是當即一愣,因為這還是夏卿云初次對她如此厲聲疾色的說話。 她的確是嚇了一跳。 但是后一刻,鈴蘭便清楚的意識到了。 這就是他,夏國的國君。 他本就該是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他本就該是有這一副威嚴的。 只是她原來一直沒有將他心中的角色扭轉過來,還總將他當作是她在衛國被貶浣衣局時,翻墻誤入禁院偶遇的那個夏公子。 實際上,錯的人是她。 而事到如今,她才對小春子方才的勸言有所反省。 今日她所做的這一系列舉動,若對象是與她親近的朋友,那自是不成問題的。 但她面對的人,是夏國的君主,那便就是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想至此處,鈴蘭微微俯下身來,低首垂眉,卻不在多言了。 見鈴蘭如此,夏卿云心中反倒騰起一股無名之火。 “我告訴你,上次在永慶宮的時候,我就應該對那幾個以下犯上的宮女嚴懲不貸, 若當時將她們直接拖去玄武門外杖斃,以儆效尤。 那今日就不會再有這許多膽敢妄議主子的賤婢了!” “臣妾也不是認為她們就不該罰,只是覺得,君上不該罰的如此嚴重,畢竟那可是三條性命吶。” 鈴蘭仍是低著頭回的話。她雖知道她對夏卿云的態度有些僭越,但心里想分辨的道理是沒錯的,她并不是站在宮人一邊支持她們嚼舌根,但是即便要罰,他也罰得太重了。 聽了這話,夏卿云氣焰更盛。 她與別的男人做出那些能讓別人傳出閑言的事情,他毫無怨言的替她處理、為她收拾,而她反倒怪責起他不仁德來了! 他即便不仁德了,即便草菅人命了,也全都是為了她! 他本不愿意把衛胤宸的事情攤開來去談,因為他清楚她心里究竟地怎么想的,他不想要聽到那個他心里都知道卻不愿承認的結果。 他想要努力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還像原來那般與之相處。 但他發覺他根本就做不到。 這幾日他強忍著心里的刺痛,壓抑著心中的妒火,除了處理朝政的時候他還能分心,只要一閑下來、靜下來,腦子里就滿是那也靜初池畔的情景,他甚至還想象過更加不堪的。 那只能飲酒來麻痹自己,結果呢...... 把自己麻痹到別人床上去了...... 但說實話,他睡在東綾殿的那夜,究竟發生過什么,他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可王祖母知道了這件事之后倒很是開心。 王祖母既喜歡,他也無謂多加解釋什么。本來寵幸自己的妃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是他自己心里一直因此對鈴蘭有愧。 再加上今日聽見那些宮人們膽敢那般妄議鈴蘭,其實當中多少也是因為宮人們認為鈴蘭并不如畢婉晴受寵的關系。 對此,他也是有責任的。 可有時又卑微的想著,若是這樣,便可以說服自己接受鈴蘭與衛胤宸的過往了。因為他也對不起她了,他們如今是平等的了。一切的妒、一切的怨改也就此相互抵消了。 他們還是有機會,可以重新開始的吧。 但不知為什么,心中的怒火仍是難以平復,或許是因為他正深處與靜初池畔,在她那夜與衛胤宸纏綿愛語的現場。 或許他今天就不該來這里,更加不該在這里與鈴蘭見面。 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難以壓抑、無可自控。 “她們說了些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身為國君!身為你的夫君!我如何能放任那幾名賤四處散布那些不堪的流言! 這些閑言碎語一能傳十、十能傳百,我就是為了阻止這些話傳到闔宮皆知、天下盡聞。 小懲大誡不能解決根本,唯有死人,才會永遠的閉嘴!” 鈴蘭仍舊是低著頭、欠著身。 “臣妾雖然不知道她們究竟說了些什么,但臣妾仍是以為,不論她們如何議論臣妾,都罪不至死。 在后宮之中,以訛傳訛、添枝加葉的虛言妄語多如漫天星斗、恒河砂礫。 這些流言蜚語,一般傳得快、散得更快。 難不成,君上日后再遇上這等的事,都要行使君上您的生殺大權嗎? 更何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臣妾并不怕人去說。” 夏卿云聞言,緊緊蹙起眉頭,不禁苦笑道:“身正自是不怕影子斜,但若是身本不正呢?” 鈴蘭微微一愣,心中只覺莫名。 “臣妾不知,君上......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夏卿云不愿意再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當晚的情境,每一次回想起她與衛胤宸之間那種種親昵之舉,都使他心如芒刺。 壓得他快要窒息,逼得他近乎瘋狂。 其實,日暮時分,他恍恍惚惚的就往靜初池這邊來了。 到了這里之后,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最終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將那夜在這里所看見的一切都遺忘在此。 待一會兒回去,他便立即下旨命工部的人將這靜初池填平了,讓這里的一切都不復存在,那樣,他就不會再一想到這里、一看到這里,心頭便止不住的隱隱作痛了。 可現如今,他的計劃變了。 夏卿云猛然回過身來,一把拉起一直俯身在他跟前說話的鈴蘭,狠狠的將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難道你以為,你與衛胤宸的私情,在這世上就無人知曉嗎?” 鈴蘭一怔,語塞半晌。 “...... 什么?難道那三個宮女說的是......她們......?” “不用她們說,我親眼看見的比她們說得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