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云宮南書房

    三殿下衛(wèi)胤宸執(zhí)筆立于書案之前，若有所思。

    俊美容顏猶如玉石精雕細(xì)琢而成，深邃的眼眸如同繁星朗月，青絲半用羊脂玉簪束起，余下隨意垂肩而下，烏發(fā)如瀑、柔若墨緞，仿似與身上的緇色流云暗紋錦袍融而為一。

    衛(wèi)胤宸似是心中已有了主意一般，俯下身來，低垂眼簾，纖長的密睫微微輕顫，隨之筆下生風(fēng)，潑墨揮毫。

    這時，門前掛著的絨毯被輕輕掀起，寒風(fēng)從縫隙肆意的襲入了書房之內(nèi)。

    小祿子快速的閃身入內(nèi)，忙又回身閉緊了門，將防風(fēng)絨毯掩實。隨后小祿子先是上門前的暖爐旁烤散了身上的寒氣，又往爐內(nèi)添上了新炭，這才好上了跟前回話。

    “殿下，奴才將東西取回來。”說話間，小祿子從懷中將兩個精致小巧的錦盒取了出來，雙手呈遞上前。

    衛(wèi)胤宸聞言，撂了筆，伸手接過了其中一個細(xì)長些的錦盒。纖長手指輕輕一撥，解開了錦盒上的鎖扣。打開錦盒，便顯出一支玲瓏剔透的鈴蘭玉簪，其玉質(zhì)細(xì)密，色澤晶瑩，溫潤淡雅，猶如天成。

    衛(wèi)胤宸輕輕撫上簪頭雕琢精細(xì)的鈴蘭花紋，嘴角隨之漾起一抹清雅溫潤的笑意。

    小祿子見狀，將手中的另一個錦盒也打了開，放到了三殿下跟前。

    “殿下，沒想到這異寶齋的匠人手藝真是了得，不過終歸還是因為殿下您畫的圖樣好。奴才去取貨的時候，連異寶齋的老板都贊，說他家匠人的手藝再加上您給的圖樣，雕琢而成的玉飾簡直猶比天物，精美絕倫、妙不可言。那老板竟還想再請您多畫幾幅圖樣，說他愿出重酬，我只笑他用不起我家主子這般貴重的畫匠。”

    衛(wèi)胤宸淺淺一笑，并未言語。

    小祿子以為這馬屁沒拍到點子上，眼珠滴溜一轉(zhuǎn)，又接著拍道：“這一塊玉佩、一支發(fā)簪，取自同一塊料，一個隨身佩待，一個簪于發(fā)間，就如同著彼此常伴在側(cè)、如影隨行一般。殿下真是有心，雖然下月才是王妃生辰，可殿下早早便備好了賀禮。奴才知道，殿下定是想給王妃一個驚喜，奴才一定會守口如瓶，替殿下保密的。”說完，小祿子掩嘴竊竊一笑。

    聞言，衛(wèi)胤宸的視線從鈴蘭玉簪上輕輕移了開，眉頭微微一蹙。心想著若不是小祿子提起，他險些就將俞瑾萱下月的生辰的事情忘記了。

    “你一會兒去內(nèi)務(wù)府傳個話，說下月王妃生辰，讓他們按規(guī)制打造一對八寶琉璃花瓶送過來。”衛(wèi)胤宸吩咐道。

    小祿子應(yīng)聲道：“還是三殿下想到周到，畢竟是王妃生辰，光是送個發(fā)簪子寓意雖好，但這禮畢竟還是稍顯單薄了些。不過，奴才覺得內(nèi)務(wù)府的東西好是好，就是造出來模樣都千篇一律，真不如異寶齋的打造的物件別具匠心。”

    “不必了，以王妃的眼光，內(nèi)務(wù)府造辦的東西才更能入她的眼，你速去命內(nèi)務(wù)府的人趕制便是。”

    “是。”

    小祿子應(yīng)了聲便準(zhǔn)備退下，才走到門口卻又折了回來。

    衛(wèi)胤宸抬眼問道：“怎么又回來了？”

    “回殿下，方才有件重要的事兒，奴才忘說了......”小祿子撓了撓后腦勺，接著又道：“剛才回來路上奴才遇見圣上跟前的安公公了。各國的使臣這幾日不是就該陸續(xù)到了么，安公公聽說夏王可能今日晚些時候便能先行抵達(dá)。說若是夏王來了，圣上隨時有可能召見殿下去御前，安公公的意思是讓咱們這邊先準(zhǔn)備著，省得到時候忙亂。”

    “夏王？”衛(wèi)胤宸瞄了一眼跟前的小祿子。

    小祿子一臉莫名，琢磨著難道是方才自己沒說清楚還是怎么。“奴才沒記錯，是夏王。”

    衛(wèi)胤宸刻意清了清嗓，“你這一聲‘夏王’可犯了忌諱的。”

    小祿子這才驚覺，原來是這在稱呼上出了岔子。夏國既已俯首稱臣，自此便要改了這稱號，再不能稱‘王’。尤其是再衛(wèi)王面前，只能前綴其年號尊稱為‘君’。

    “是是是，奴才記住了。是靖承君，靖承君。”

    衛(wèi)胤宸微微頷首，“嗯，去吧。”

    小祿子下去之后，衛(wèi)胤宸的視線便又重新回到了眼前的錦盒之中。他將錦盒中的鈴蘭玉簪拿在了手中，略是有些出神......

    與鈴蘭相處時的感覺，他心中也不太清楚該如何形容，更無法確定之前那樣跟隨一時的感覺任性而為究竟是對是錯。

    這么多年以來，他還從未如此不冷靜過。他從來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讓眼前的事情跳脫于他可把控的范圍之外。而鈴蘭的出現(xiàn)，開始讓他的生活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不確定性。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就完全無法預(yù)料到下一秒將會發(fā)生什么。

    不知從何時起，他在面對鈴蘭時候，似乎已經(jīng)變得無法再強(qiáng)迫自己三思而后行，所有的言語和行為都是有由情所致、由感而發(fā)。

    他也曾有過抗拒，但卻又無法抗拒。

    盡管俞瑾萱對于他而言也是‘無法抗拒’的，但他也只是同眾多的王子、王孫一樣，接受了‘浩蕩’王恩，順從了天賜的旨意罷了。

    當(dāng)然，他也親近過俞瑾萱，但對他而言，那不過只是大婚之夜的流程之一，更像是在完成王后強(qiáng)迫交予他的任務(wù)。

    而就在他幾日前得到了一塊璞玉，徹夜不眠的畫出了打造面前這兩樣物件的圖樣之時，他便察覺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雖然，此刻他還是在猶豫。

    只因他也曾一度認(rèn)為丘正攸的想法是正確的，他也承認(rèn)，讓鈴蘭遠(yuǎn)離宮廷的紛擾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他心中的另一面，又是不愿讓鈴蘭離開的。

    他希望鈴蘭可以就這樣留在他身邊，留在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可他又想，如此是不是太過自私了一些。

    他只覺現(xiàn)在的自己糾結(jié)、混亂、反復(fù)無常，這很不像他，又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衛(wèi)胤宸輕‘嗤’一聲。也不知是在嗤笑自己，還是在嗤笑他人生中的種種身不由己、無可奈何的選擇。

    他緩緩垂首，想鈴蘭現(xiàn)下的傷勢雖已大有起色，但距痊愈還需一些時日。而此刻，還不是能夠心無掛礙的盡情沉溺于兒女私情的時候，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輕輕地將兩個裝有玉飾的錦盒合了上，起身收到了書架的最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