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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條仙女裙 第93節

    沒有人救她。

    臺上眾人像是對此視若無睹,看不見她的窘迫與難堪,竟然重新唱起歌來。

    歌還剩下一半,一分多鐘的時間。

    趙又錦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呼吸都忘了,最后緩緩升起的只有一個念頭:她被拋棄了。

    i guess that santa’s by

    cae he’s never e around

    她努力想拉住繩索,直起身來,可倒掛的姿勢不允許她這樣做。

    along with all this christas cheer

    it’s hard to be alone

    他們還在唱著。

    但她孤身一人。

    趙又錦眼眶一熱,充血的滋味從臉上蔓延到了眼底。

    臺下在哄笑。

    臺上在歌唱。

    歡快的圣誕音樂里,麋鹿拉著車,圣誕老人揮灑禮物。

    只有她淪為笑話,在承受所有人不加掩飾的嘲笑與矚目。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她以為這一刻即將定格,她將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時,忽然有人出現在面前。

    裙擺遮住了視線,她看不見什么。

    但臺下的哄笑聲消失了,同學們也沒再唱了,只有伴奏在孤獨地放著。

    她聽見有人大步沖上臺,將這老舊的臺面踩得砰砰作響。

    視線里只有一小方天地,在這可憐且有限的范圍內,她看見了一雙腳。

    锃亮的手工皮鞋。

    考究的縫線,細密的針腳。

    在看見它的那一刻,趙又錦像是重回水底的魚。

    上一秒還臨近干涸,不論如何聲嘶力竭,都似乎沒人能聽見的求救聲,這一秒終于被傳達出去。

    即便她什么也沒說,在這幾千人齊聚一堂的偌大劇場里,也終有一個人聽見了她的呼喊。

    “趙又錦,跳下來?!?/br>
    她聽見他這樣說。

    起初是拼命搖頭,一米多高的距離,頭朝地……?

    “你信我嗎?”那人又問。

    他本不是這樣的人。

    不管什么時候,他都冷靜從容,疏離得像是這世界兵荒馬亂都與他無關。

    可這一刻,趙又錦就是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顯而易見的迫切與急躁。

    她自己都沒辨別出,她的聲音里帶著哽咽:“信?!?/br>
    “我信。”

    “那就松開腰上的安全扣,跳下來?!?/br>
    其實不用跳,只要打開腰上的扣,她就會立馬頭朝地墜落下去。

    趙又錦閉了閉眼,摸到了腰間冷冰冰的安全扣。

    下一秒,啪嗒一聲,金屬彈片松開。

    她以為自己會墜在墊子上,但她沒有。

    她被人緊緊抱住,小心翼翼著地。

    裙擺被人嘩的一聲放了下去,歪歪扭扭的小鹿發箍也被他一把摘掉。

    她睜開眼,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積蓄多時的淚像斷了閘,拼命涌出。

    “陳,陳亦行……”她哭著叫出他的名字。

    下一刻,他脫掉大衣,毫不猶豫地罩在她頭頂。

    “我們走?!?/br>
    他拉著她,大步流星穿過走道,消失在日落劇場。

    推開門的那一剎,抬頭是星河萬里,身后是鴉雀無聲的群眾。

    第48章

    夜是黑的, 天是青的,路是寂靜無聲漫向遠方的。

    為了吸引大家來看晚會,學院的干部們組織了大批人馬, 在通往落日劇場的林蔭道上掛滿裝飾。

    紅色的是圣誕老人, 褐色的是拉車的馴鹿,白色是飄搖的雪花,綠色是夢里的圣誕樹。

    不時有標志指向劇場的方向:新聞與傳播學院圣誕晚會, 誠邀您的參與。

    夜幕寧靜, 倒映在湖畔的那棟建筑里不時傳來盛大的音樂, 隱隱夾雜著歡聲笑語。

    大概所有小孩都會憧憬新年,憧憬圣誕, 不分國籍與宗教, 僅僅是迷戀節日的歡樂氛圍, 和那些古老動人的傳說。

    趙又錦也曾期盼過像電影里那樣的圣誕節。

    她幻想過無數次, 但沒有一次是眼前這樣,以喜劇結尾收場。

    可笑的是, 喜劇是大家的,她平生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喜劇的內核真的是悲劇。

    而這悲劇是她一個人的。

    頭也不回逃離那個劇場,像是躲避兇猛巨獸,趙又錦步伐匆匆。

    直到再也聽不見身后的歡聲笑語、圣誕歡歌, 她才停下腳步,如夢初醒般抬起頭來, 原來他們已來到圖書館前。

    它在黑夜中巍然佇立,不動聲色, 冷眼旁觀世人的喜怒哀樂。

    在她旁邊還有個身影,由始至終與她同行, 卻沒有開口說過半個字。

    她知道這人素來惜字如金,不過這段時間相處過后,他的話也逐漸多起來,今天卻好像重回過去。

    趙又錦忽然停下腳步,他察覺到了,也側過頭來。

    四目相對時,趙又錦已經能很平靜地說:“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br>
    陳亦行沉默片刻,拒絕了她從肩上拉下準備還他的大衣。

    “穿著吧?!彼匦陆o她披上,絲毫不提剛才發生的事。

    “那我就不客氣了?!?/br>
    “嗯?!彼此龓酌耄謫枺安淮铐橈L車了?”

    “不搭了。等他們表演結束……”趙又錦吸吸鼻子,勉強露出一個笑,“我還要跟他們匯合。畢竟我的衣服、背包都留在后臺了,手機也在那。”

    她的演技是真的不夠好,大概以為只要笑一笑,萬事都好。

    可蒙塵的路燈再昏黃,也足以照亮她泛紅的眼眶。

    陳亦行安靜片刻,再次確認:“真要我走?”

    “你還要問多少次?走吧,快走,求求你趕緊走?!彼迤鹉榿?,有點不耐煩,“你以前不是這么婆婆mama的人。”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

    剩下的話,陳亦行沒有說出口。

    一如既往的一根筋。

    固執。

    愛逞強。

    “那我走了。”

    “快走。”

    在她的反復催促下,陳亦行轉身,朝某條林間小徑走去。

    那條道可以通往停車場,她知道他把車停在哪里。

    趙又錦慢慢地,慢慢地繞到圖書館的背后,找了條長椅坐下來。

    這種地方一向受人歡迎,不見光,夠隱蔽,黑暗里年輕的火苗一點就燃,摧枯拉朽,大有燎原之勢。

    但這是凜冬,零下好幾度。

    再旺盛的**也經不起折騰,看來愛情也不抗凍。

    于是黑暗里只剩下趙又錦獨自一人坐著,她裹緊了陳亦行的大衣,吸吸鼻子,剛想鼓勵自己她一個人也沒問題的,反正這么多年也都一個人走過來了。

    結果一低頭,吧嗒,一顆圓滾滾的淚珠砸在地上,像是要鑿出個坑來。

    緊接著就有什么斷了線,是那根一路緊繃的神經,或是脆弱的淚腺。

    趙又錦蹲在長椅上,抱住膝蓋,頭埋在裙子里,小聲嗚咽起來。

    真沒出息,哭有什么用。

    長這么大,盡管性格不夠強硬,但她一直清楚在命運面前,眼淚是最無用的申訴手段。

    母親因病離世時,因為過于年幼,她尚且不懂得生離死別的真正含義。

    一張白布蓋住了熟悉的面孔,她還能抬起頭來問父親:“mama睡著了嗎?他們把他蓋住,是怕我吵到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