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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死了,挺著高高的肚子死在了床上。那個孩子到底沒生下來,憋死在了肚子里。 屋子里都是nongnong的血腥味兒,朱兆平顫抖著腳走近去看,卻見著青柳大睜著兩眼,瞳孔已經渙散。身下,厚實的褥子被鮮紅的血水浸透,他驚恐地回過頭去,卻見他娘正扶著門框長身而立,冷漠的臉上帶著幾分凄厲的冷笑,兩片涂得鮮紅的嘴唇輕碰,罵了一句:“賤人!” 馬車忽然一抖,朱兆平倏然瞪圓了眼睛。 何婉儀嚇了一跳,朱兆平生得兩只大眼睛,平日里瞧著只是炯炯有神,偏這會子撐得圓溜溜的,一瞬不瞬地瞧著他,黑黢黢的眼睛珠子仿佛無盡頭的幽潭,何婉儀情不自禁往后揚了揚,只覺心里發憷得很。 “四,四爺?”何婉儀提著一口氣,輕輕喊了一聲,感覺有只手正狠狠攥住了她的心口,叫她極是難受不安。 馬車徐徐駛過平整的街道,碾壓過地磚的車輪下不時有“吱呀”的細碎聲響,何婉儀紅唇緊抿,一瞬不瞬地盯著正緊緊挨著她的朱兆平。他這樣的形容,卻是上輩子她再不曾見到過的。 “婉娘?!本驮诤瓮駜x的脊背上也漸漸嗎爬滿了細碎的冷汗時,朱兆平忽然開口了,他猿臂一伸,便將何婉儀輕松拉進了懷里,用力地摟住。直到何婉儀再也喘不過氣來,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微弱的聲音細喘道:“四爺,喘不過氣了?!钡臅r候,才略松了松手臂。 何婉儀立時大口地呼氣,又將手指緊張地攥緊了手下的那片衣角,待到喘氣均勻,不由得憂上心頭,輕輕問道:“四爺可是做了噩夢?” 可不是做了噩夢,一個長長久久,再也醒不過來的噩夢。朱兆平略緩了緩神,知道是嚇壞了懷里的女人,此番又重新摟住了她,輕言細語道:“你別怕,我就是一時間沒緩過神兒來,這會子已經好了。” 男人的懷里很溫暖,帶著淡淡的皂香味兒,何婉儀慢慢嗅著,也漸漸舒展了眉梢,溫聲笑道:“我不怕?!庇值溃骸八臓斂煞袼砷_了我,我給四爺倒杯溫水潤潤口。” 朱兆平沒作聲,就在何婉儀因著這一陣長久的沉默漸漸又心浮氣躁起來,他卻忽然又松開了手,將她慢慢地放開。 何婉儀疑惑地瞥了一眼,轉過身拎起了茶壺。清澈的水流落進瓷白如玉的茶杯里,發出“汩汩”的聲響,朱兆平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妻子,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 倒茶七分滿,何婉儀捧起茶碗,淺淺笑道:“四爺?!?/br> 朱兆平沒有立刻接過那茶水,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何婉儀看。 何婉儀叫他看得心里又發起憷來,手里的茶水擱也不是,端著也不是,竟是進退兩難。將兩道修剪得細細彎彎的長眉微微攏起,動了動喉結,輕聲問道:“四爺可是又倦了?還有些時候,要不要再歇一會兒?”話說著,順手將茶擱在了梅花紋圓腿兒小幾上。 朱兆平將何婉儀左左右右細細端量了一回,忽然問道:“那個叫什么,哦,叫玉潤的,眼下被發落到了哪里?” 何婉儀不意朱兆平會提及此事,心里一陣緊張。她也著實摸不透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經意又想起了呂素素,若是那賤人在,必定比她更能應答周全。心里說不出的酸澀煎熬,又間或一些難以言喻的羞怒傷心,何婉儀慢慢說道:“冷不丁的,四爺怎提起了那丫頭呢?” |“就是忽然想起來,問一回。”頓了頓,朱兆平又問道:“那丫頭,究竟被打發去了哪里?”卻仿佛鉆了牛角尖,一副不問出來誓不罷休的模樣。 何婉儀眉峰微顰,不知道朱兆平究竟在想什么,見他一副堅持的模樣,想到若是呂素素,怕就依了他的意吧!頓了頓,還是順從道:“母親捎來了口信兒,說是一家子都打發到莊子上了。母親又吩咐了夏mama給那丫頭配一門親事,眼下,該是已經成婚了?!?/br> 朱兆平仿佛松了一口氣,眼里一直擰著的那抹冷色也松緩散了開來,何婉儀瞅著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沒忍住,輕聲問道:“四爺,可是夢見了那丫頭?” 臉上浮起一抹淡笑,朱兆平將茶碗擱下,沒好氣道:“她又是哪個,我做甚要夢見她?!币姾瓮駜x眼中還藏著疑惑,笑道:“就是忽然想起來問了一句。”說著,抬手在何婉儀的雙頰上輕輕撫了撫:“你和岳母果然是良善之人,我還以為那丫頭必定是要遠遠發賣了的?!?/br> 何婉儀一頭霧水,卻也聽出了朱兆平話語里的感慨,見著那茶杯里的水已經喝盡了,拎起水壺慢慢倒著,笑道:“她又沒做了什么要命的大事,不過是性子膚淺了些。再說那家子又是何家的老人兒了,不過是小姑娘心性不穩,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嫁了人就穩妥了?!?/br> 朱兆平捧起剛剛斟滿水的茶杯,又慢慢嘬了一口。水溫剛剛好,微微的有些燙嘴。他不禁想到了家里的母親,若是她,這件事又該如何處置呢? 想起青柳母子的慘死,朱兆平心里一揪,已經不作他想。他還清楚地記著那一年,那一日,青柳高高興興地編了花環給他玩兒,他見青柳氣色尤其紅潤,眼中含笑,便問她可是遇著了什么好事。青柳的回答直到現在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她說了,她家里馬上就要拿了銀子過來贖她,她那表哥還等著她出去成婚呢! 心里隱隱作疼,他那個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