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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在大堂之外,是醫館寬敞無人的后院——那里陽光正好,不彎也不繞。樹影包圍的石路盡頭,連接著一間僻靜溫暖的小木屋。 忽而一陣風來,藥香四溢,滿窗臺是吹散的花瓣。 段青泥閉著眼睛,蜷了半截毛茸茸的薄毯,窩在窗邊的木躺椅上,眼下正睡得十分安穩……像一只家養的大懶貓,半天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過了一會兒,有幾片飄花吹過窗臺,無聲落上他的額頭。但是沒多久,又被一雙修長的大手輕輕拂開了。 玉宿站在躺椅旁邊,微彎下腰,將薄毯的一角掖好。片晌又伸手出去,指腹掠過段青泥的側臉,一時比窗外的落花還要溫柔。 “玉宿……” 恍惚間,段青泥睜開朦朧的睡眼,低聲道:“過來?!?/br> 玉宿怔了怔,很快低下頭,將腦袋貼了過去。 結果一下子被用力扯住了。 “哈哈,妖孽!” 段青泥還沒醒,下意識便揚起手,一把掐上玉宿的側臉:“被我抓住了吧!” “……” ——玉宿不用問也知道,這位懷了崽的笨蛋掌門,又在夢里大戰隔壁老王。 * 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時候,玉宿帶著段青泥,千里迢迢來鎮里落腳,找到正準備搬走的陸暇父子。 陸暇這人非常謹慎,浪跡天涯多年經驗,原則上他住過的地方,絕不會超過半年時間。 偏不巧,當時段青泥的狀態并不好。因著段家人的骨血特殊,他本身又體虛病弱,孕期反應比一般人還要強烈。 白天作嘔厭食、無精打采,夜晚又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帶著玉宿一起失眠,沒日沒夜干瞪著眼,尋常的撫慰親昵也不起作用……兩個人都忍得十分辛苦。 附近沒人能診孕夫的脈,段家人的身份也不宜聲張。本來一開始,陸暇不愿冒這個風險,和段家的唯一獨苗待太長時間——何況他肚里還揣著個未知的崽。 后來是玉宿找到陸暇,私下跟他談了什么。兩人答成某種共識,最終陸暇答應留下來,等段青泥把孩子生完,直到后續一切安穩為止。 起先,段青泥迷迷糊糊的,還不知道為什么。他一直以為,是玉宿這個大壞蛋,通過武力值強行鎮壓,逼得陸暇父子不得不就范,專門留身邊給他治病。 結果是有一天,陸小竹無意說漏了嘴——陸暇之所以妥協留下,是因為見錢眼開,收了玉宿相當多的好處。 用簡單的話說,就是玉宿給的報酬實在豐厚,真金白銀一堆下來,砸得陸暇走不動路,心甘情愿冒著風險做打工人。 “奇怪了……玉宿不是窮光蛋嗎,他到底哪兒來這么多錢?” 段青泥乍一聽完,整個人都蒙了。 他記得剛見面的時候,玉宿干干凈凈一個人,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三把短刀,沒有來歷背景,沒有身份戶籍,連路邊吃飯的錢也拿不出一分…… 這不是明擺著無權無勢又老實可欺的小可憐嗎? “所以才說你眼瞎嘛……姓玉的那家伙心思可深,對愛人都不坦誠,一般人哪里受得?。俊?/br> 陸暇趁著機會,一個勁朝段青泥吹風道:“不如學一學我——今年三十有五,單身帶娃,一個人樂得逍遙。” 段青泥:“……” 陸暇嚼舌根道:“你信不信,等孩子生下來,他就把你拋棄了……轉頭再把孩子拿去賣。” 段青泥:“不、不至于吧?” 陸暇:“等著看唄,他們外族人……呵,不都是這副德行?” 然而第二天晚飯后,玉宿拉著段青泥出門散步。 走到鄰村時,有一處剛搭起來的院落,那塊地皮依山傍水,前后都是田野花地,空闊但不冷清,鄰里適合嘮嗑串門——再隔兩條街外,大路直通鎮上的學堂,附近有不少孩子在那處念書。 玉宿看著段青泥,又彎下腰,對未出世的崽子道:“以后住這里,好不好?” 段青泥一時有些愣住,慢慢再回想起來,眼角也濕漉漉的,說不清是驚訝還是觸動。 原來玉宿一直記得,先前初入寒聽殿時,段青泥隨口說的那些話。 他說想種花、種菜,有一間自己的園子,養幾條大狼狗看門。 段青泥和玉宿一樣,沒有背景、沒有親人,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就只有他們彼此。 他沒有什么特別的愿望,只盼著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所以玉宿一直想著,什么時候才能給他。 段青泥懷了崽子,不宜走得太遠。可若等孩子生下來,他們現住的地方又太小了,就是醫館后院的一間木屋。 所以玉宿四處奔波,一個人看了好多塊地,遠近基本打聽遍了,好不容易定在這一帶位置。但他頭腦一熱,興沖沖便蓋了房子,后來才突然想起,怕段青泥不樂意,所以一直不知該怎么提。 如今終于提了,可看段青泥的模樣,表情呆呆的,眼睛也有點發紅,怎么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玉宿頓時緊張起來,問:“……你不愿意?” 段青泥點了點頭,玉宿眼神一黯;卻又看他搖了搖頭,拉著玉宿的手道:“那……我要是同意了,有什么好處嗎?” 玉宿怔了半天,無奈他嘴拙,不擅長說什么好聽的話。 最后沒辦法,學著段青泥的樣子,把全部家底掏了出來,磕磕巴巴遞上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