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隨后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往他腦門又添一根鋒利的銀針。段青泥當場慘叫了起來, 卻又被對方死死制住,厲聲道:“我在施針止血, 再亂動一下,給你扎成篩子!” “……” 段青泥終于不動了, 躺在木板床上,安靜如雞。 借著屋內(nèi)昏黃的燭光, 勉強看清那施針男人的模樣。 丹鳳眼,皮膚生得冷白, 身形單薄而瘦削。背影柔和纖細得像個女人。 ——但那扎針的力度毫不輕柔,目光亦是凌厲冰冷的, 仿佛要生生扒掉對方一層皮。 整整一套針法下來,段青泥疼得滿頭大汗,一下子叫得跟什么一樣, 整間屋子都是他的回音。 “爹爹,我早說了,這人都病入膏肓了。”不遠處有道熟悉的少年音,是陸小竹。他抱著盆熱水過來,擰干毛巾為段青泥拭汗:“……你還救他干嘛,不是白費力氣嗎?” “閉嘴。我平時怎么教你的?”那男人撤了針,又從桌上端來湯碗,里面又稠又黑的一坨,還冒著guntang的熱氣,“你爹開醫(yī)館救人,你個當兒子的成天害人……好的沒學到,只會給我惹是生非!” 說著把那湯碗遞給段青泥,又舀一勺送到他嘴邊,盡是一股子難聞的腥味兒。 段青泥還有些警惕,抿緊嘴唇不敢妄動。那男人便道:“放心吧,上等藥材熬的好東西——你都差點死了,不吃白不吃。” 段青泥擰了擰眉,猶豫半天,終是張嘴舔了一小口。 那勺藥的味道委實太沖,他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對著那男人道:“……多謝。” 男人挑了挑眉,段青泥卻偏過頭,朝四下掃了一眼,登時問道:“那個……和我一起的朋友呢?” 男人和陸小竹都沒說話,段青泥便慌了起來:“他沒從陷阱里上來?” “不。”男人努了努嘴,又抬手指指藥碗,示意那黑糊糊的一坨,“這不拿他煎了藥嗎?” “???” 段青泥瞳孔劇顫,表情瞬間僵住了。陸小竹也補充道:“那家伙一身硬骨頭,我和爹爹折騰下來,費了好一番力氣呢。” “你們……” 段青泥肩膀一震,當即感到喉嚨翻涌,“哇”的一口連血帶藥噴了出來! 對面那爺倆都驚呆了,瞪著眼睛道:“不至于吧,不就用來煎個藥?” 段青泥一邊倒抽著氣,死死摁住心口,一邊從床上翻滾下來,跌跌撞撞的,一揚手抓緊那男人的胳膊,顫聲道:“你……你快帶我見見他……” 男人道:“吃完藥不行嗎?” “不行!”段青泥猛搖頭道,“就現(xiàn)在!” 男人和陸小竹互看一眼,只好無奈地說:“那好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兩個人把段青泥扶了起來,這間屋子本來也不算大,走兩步便到了他們的后院。那里曬著不少新采摘的藥材,而其中最為矚目的東西,莫過于院中央一口又厚又深的藥爐,里面少說能裝四個人,爐底還堆著烏漆嘛黑的柴火,一看就是剛燒完的…… 男人說:“喏,他就在這兒了。” 段青泥兩腿一軟,噗通一聲,當場失力跪坐在地。彼時心頭氣血翻涌,呼吸困難,靈魂卻像是要隨時從身體抽離。 ——玉宿那么狠一個反派,全文堪稱bug般的強大存在。 到頭來的結局,竟是被人拋進藥爐里。皮骨碾碎,血rou消融,活生生地熬成一大碗翔。 然而最最可怕的是,段青泥還吃進去了一口。 此時此刻,他摁著自己的喉嚨,已然駭?shù)美浜怪泵埃硌憾荚诏偪竦沽鳌?/br> “不可能的……玉宿怎么可能愿意?” 段青泥說不清是種怎么感覺。胸口像梗了一塊石頭,壓得渾身骨骼隨之下沉,他的心也跟著沉下去了:“肯定是你們威脅他的!” “沒毛病啊。”陸小竹叉腰道,“就是我們威脅他的!” 段青泥怒道:“庸醫(yī)!那好歹是條人命!” 那爺倆剛想說點什么,段青泥卻不聽了,三兩步?jīng)_上去抱住藥爐,悲聲道:“玉啊,我可憐的玉啊……咱倆可是命運相連的,你這一死了……讓我一人怎么辦吶?” “雖然你脾氣很臭,不愛理人,嘴巴又笨,腦子也跟進水一樣……”段青泥喃喃地說,“但在我心里,你勉強算半個好人。” “爹爹,我實在不懂。”陸小竹嫌棄地問,“就他倆那樣,真的是朋友嗎?” 他爹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玉宿啊,其實那個……你走了倒也沒關系。”段青泥敲了敲藥爐,不抱希望地說,“至少把祈周給我吐出來吧?” 話音未落,忽而聽得一聲輕響。 一道熟悉身影從爐底飛了上來,轉眼落定于段青泥的身側,冷冷地問:“……祈周是誰?” 段青泥:“……” 只見玉宿一襲素衣,外罩著一層寬大的粗布麻衫,袖子拖得老長,上面沾滿了藥爐上的灰塵。而他本人也是斑斑點點的,俊秀的臉上青一塊黑一塊,頭發(fā)絲上吊著幾片殘余的藥渣,整個兒像從煤桶里撈上來的臟臟貓。 段青泥剛站起來一點,又嚇得一屁股坐了回去:“……你他媽又是誰?” “你這位朋友,氣性實在太大。我好心拉他上來,他還想著恩將仇報。”陸小竹他爹笑盈盈道,“……最后也是沒法,只能以你的性命做要挾,強迫他來我家后院幫忙。” --